江山沉璧 第15節
所有的大夫都說他傷得極重,沒有把握能救治。 可她堅信季堯并非短命之人,于是下令封鎖消息,她親自守在床邊照顧。 他昏迷了三日,她就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三天兩夜,直到他睜開眼。 而那一晚,他究竟為何會離開宴席,到底是不是見到了她院子里的小廝?那小廝又和他說了什么? 這些事情,季堯一直也沒有告訴她,每次問起,他都只是淡笑著揭過。 傷好之后,他安排人在院子里種下了許多梅樹,以此安慰她,不要害怕。 他會一直陪著她。 似乎許多事情,又在朝著既定的方向走去。 “融冰,今日……我不想吃果子了?!?/br> 正在翻找衣服的融冰一愣,回頭看向她。 “殿下,您說什么?” 沉璧站起身,拿起了椅子上的玄色披風。 “喊宗桓進來,他不是說,無論本宮要他做什么,他都得辦到嗎?” 第11章 赴宴 “春花秋月”是北境云州的迎客府,每年的州府匯報,宴席都會定在這里。 如同前幾年一樣,云州的太守沈溫,今年依舊奉命承辦宴席。 宴席開場之前,沈溫正握著酒杯,長袖善舞地從各處州府太守處走了一圈。 園中熱鬧非凡,十一個州的太守都帶著家眷,男女老少齊聚園中飲酒賞花。 院中的桃花開得爛漫,沈溫在院中穿行,來人見到沈溫都要恭維幾句,贊揚一番沈溫能力非凡,宴席辦得極好。 沈溫光是笑著也不應,他心里清楚得很,這宴席辦得好不好,可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而是上面那位。 一番游走過后,沈溫放下酒杯,來到了一處樓閣的階梯前。 他剛過而立之年,身體正是健壯,提起衣擺,三兩步就上了臺階。 剛要進入樓閣,突然眼前黑影閃過,一把劍將他攔了下來。 劍的主人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這少年瞧著二十出頭,一身玄衣,扎著高馬尾,眼神寒冽如冰,手里的劍漆黑渾厚,花紋纏繞之中,正中只一個“玉”字。 沈溫被他盯得后背發涼,抬手行禮道:“微臣請見大都督,還請大人通報一聲?” 少年持著劍沒動,也沒有收手的意思,一直盯著沈溫看。 沈溫有些無奈,雖然這少年看著年紀不大,但是能貼身跟在大都督身邊,肯定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他一介太守能得罪得起的。 他剛要再開口解釋,樓閣里卻先一步傳出了聲音。 “是沈溫大人吧!快請進來!” 沈溫一喜,抬頭看見少年依舊沒有動作,他有些納悶,試探著喊了聲“大人”,還是沒見回應。 這時,屋里傳來一個更加低沉的聲音—— “阿戰,讓他進來?!?/br> 得了主子命令,少年終于放下劍,轉身退到一旁的黑暗中,眨眼間就不見了身影。 沈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連忙提著衣擺進去。 樓閣里茶香裊裊,正中間擺著一張長桌,上面堆滿了各地的折子文書,都是這幾日各州府太守呈上來的,幾乎把整張桌子鋪滿了。 沈溫光是看見這一桌子的文書,都覺得頭疼。 他走到長桌前,正準備朝著長桌后的人行禮,眼風里一掃,發現長桌旁還坐了一個人。 這人手里握著一把扇子,身上白袍一塵不染,青絲散在身后,看上去頗有幾分清風道骨。 沈溫一見到這人,立即笑了:“祁風大人也在??!” 祁風淡笑著點了點頭,扇子一轉,示意沈溫先給上座的人行禮。 沈溫連忙整頓神色,朝上座的人恭敬地行了大禮。 “微臣沈溫,參見大都督?!?/br> 上座里,季堯正握著折子在看,聽見聲音頭也沒抬,只掃了來人一眼。 “坐吧?!?/br> 說完,季堯以拳抵唇,輕咳了幾聲,又繼續拿起筆批著折子。 沈溫道了聲謝,坐在祁風旁邊,看見季堯有些咳嗽,于是一臉關切地問道:“大都督是受了風寒?” 祁風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打趣道:“我們大都督這身體,就算是掉在冰水里,打個滾再撈出來,也跟個沒事人似的,淋個雨還能受風寒嗎?” 季堯看了眼祁風,似乎是習慣了這人說話沒大沒小,也沒和他計較,只淡聲道了句:“無礙?!?/br> 沈溫不敢再追問,心里卻有些疑惑。 這幾日一直陰天,只有昨日半夜下了場大雨,電閃雷鳴的,大都督這幾日一直留宿在“春花秋月”,怎會大半夜跑出去淋雨呢? 如今受了風寒,豈不是他照顧不周?偏偏還趕上這樣的時候…… “事情都辦好了?” 還沒想明白,季堯沉沉的聲音傳來,沈溫立即回過神:“是,微臣已經按照大都督的吩咐,在‘春花秋月’各處都安排了人,若真混進了不軌之徒,必叫他插翅難逃?!?/br> 季堯沒說話,擰眉思考了一會兒,忽然放下筆,喊了聲“阿戰”。 話音落下,剛才守在門口的少年走了進來,單膝跪在長桌前。 “安排些暗衛,埋伏在回府的路上,不要打草驚蛇?!?/br> 少年點頭行禮,利落地起身退下,從始至終,還是沒說一句話。 見沈溫一直好奇地盯著少年的身影,祁風解釋道:“那是大都督的貼身暗衛,平日里不常出現,大人瞧著眼生也是正常。不過,別看人家年紀小,本事可大著呢?!?/br> 說完,祁風做了個手勢,低聲道:“可惜了,就是不會說話?!?/br> 沈溫心頭一震,礙著大都督在場,于是只好點了點頭,沒敢繼續追問下去。 這時,窗外天際劃過一道閃電,“轟隆”一聲,雷聲綿延不絕。 長桌后,季堯放下手里的折子,看向樓閣窗外陰沉的天,眉目間閃過一絲擔憂。 天上烏云密布,一場預謀已久的雨水終于傾盆而下,雷雨聲接連不斷。 看樣子,會是一場大雨。 一個時辰后,春花秋月的后廳里,十一州的太守家眷紛紛落座,男女賓客分堂而坐,一時間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此時已近黃昏,外面下著大雨,園子里待不了人,沈溫把人都安排進后廳,同時抓緊準備前廳的宴席。 沈溫在男賓客忙得腳不沾地,而另一邊的女眷,則由沈溫的夫人趙氏安排。 趙氏是個大嗓門,平日性子開朗,處理事情干脆利落,和這些女眷們也都聊得來。 沒一會兒,幾位夫人聚在一起,拉著趙氏說起了閑話家常。 “我怎么記著,前年的時候,大都督還帶著夫人一起來的,怎么這兩年就一個人了?” “哎呦,大都督夫人是什么身份?一個東楚人!要是真來了北境的州府匯報,免不了要被人編排,不來是明智之舉?!?/br> “夫人也是可憐人,生在東楚,嫁來北境,注定回不了家……” “聽說這幾年大都督和夫人關系不好,都成婚三年了,也沒聽見肚子有個動靜?!?/br> “不會吧,我見過一次大都督夫人,她長得可好看了……” “這傻孩子,也是個剛成親沒幾年的……好看有什么用?女子最重要的不是容貌,是自己有本事!這樣才不會被男人小看,才能活得有尊嚴,知道嗎?” 說這話的夫人是順武府的太守夫人,前幾年打仗的時候,這位夫人也是帶著兵上過戰場的,再加上北境民風開放,從不限制女子作為,在場的不少夫人都是曾經和自己夫君一起打過仗的。 趙氏一直沒說話,聽見這話的時候,才笑著開了口:“是啊,我們北境的女子,向來都是不輸給男子的,今日在座的夫人們更是巾幗不讓須眉??!” 幾位夫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知道趙氏有意揭過,于是也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了。 趙氏陪著喝了幾杯茶,中間找了個借口,總算跑了出來。 趙氏掐著時辰,準備讓這些夫人去正廳落座,卻不知道宴席安排得如何,沈溫也遲遲沒有派人過來說一聲。 她派人去問,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回來,于是決定親自過去看看。 “這個挨千刀的,做事磨磨唧唧的,都什么時辰了還不著急……” 小丫鬟在一旁扶著她,只道:“您慢些夫人,雨天路滑……” 趙氏氣呼呼的,步子也匆忙,路過一處轉彎時,正好和對面的來人撞上了。 她剛要側身一躲,正好踩到了雨水里,腳底一滑,險些摔倒了。 突然,一把油紙傘出現在視野中,傘下一只纖細的手扶住了她,隨即,女子輕柔的聲音落在耳畔。 “夫人慢些?!?/br> 趙氏撫著胸口,暗道好險,剛準備道謝,一抬頭看清對面的來人,頓時愣住了。 對面的人打著一把油紙傘,身邊站了一個小丫鬟,后面卻跟著二十多個黑衣士兵,陣仗頗大。 士兵中領頭的男人一身軍服,手里握著佩刀,身材高大威猛,長得有些兇狠。 而油紙傘下,撐傘的卻是一位嬌小的女子。 這女子看著年紀不大,容貌清麗,穿著寶藍色的衫裙,披著月白色披風,頭上青絲挽成婦人髻,一雙杏眼如同秋水,舉止之間,溫和又優雅。 北境女子大都爽朗,身姿高挑,少有如此溫柔清麗、嬌小玲瓏的女子…… 趙氏還沒反應過來,女子已經收回了手,身旁的丫鬟走上前,冷眼看著趙氏,持刀的男人也將女子護在身后。 “雨天路滑,夫人慢些行走?!?/br> 女子朝她淡淡笑著,說完,身邊的二人將她護在中間,黑衣士兵們緊隨其后,繞過了趙氏,一行人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