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沉璧 第7節
因此,就算如今季堯對她頗為生疏,態度也頗為強硬,她都覺得沒什么。 時候未到,她不介意慢慢來。 哪怕還是有些不習慣。 沉璧聽著融冰的匯報,說季堯一大早就出城去了軍營,她低頭看著手里的私庫賬本,最后只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以往出門前,他都會特意派人來知會一聲,生怕沉璧會擔心。 如今這般,倒讓她心里有點失落。 罷了,感情這事,本就是細水長流的,哪里能強求? 沉璧收起心思,喚來了外面候著的釋雪。 “最近,太子哥哥和你們有聯系嗎?” 此話一出,身邊的融冰卻先變了臉色,壓低聲音提醒道:“殿下,您別在府里提太子殿下,您本就身份特殊,易招猜忌?!?/br> 沉璧合上手里的賬本,挑起眼眸看向釋雪,目光堅定不移:“你只說,到底有沒有?” 見沉璧態度強硬,釋雪吞吞吐吐地答道:“……有、有的,太子殿下每月都派人給殿下送藥,自然、自然是有聯系的?!?/br> 釋雪偷偷瞄了一眼沉璧,見沉璧攥著賬本,臉色越發難看。 “釋雪,你跟了我多久?” 釋雪低著頭:“回殿下,自殿下入宮起,已經十三年了?!?/br> 十三年,這丫頭陪著她走過人生中最艱難的那段歲月,最后,把命也搭給了她。 沉璧閉上雙眼,話中帶著說不出的疲憊:“我是否與你們說過,既然到了北境,就要把從前如何都忘了,東楚與我們……不該有別的聯系?!?/br> “奴婢不敢……” “你當真不敢嗎?!” 沉璧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釋雪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抖著嗓子喚著“殿下”。 融冰雖然不清楚原因,但還是一同跪下,替釋雪解釋道:“殿下,太子殿下每月都會派人送藥來,有來往也屬正常,您……” “只是有來往?” 沉璧抓起賬本,將里面夾著的書信拿出來,一把扔在了地上。 “釋雪,枉我如此信任你?!?/br> 釋雪一看見這些書信,頓時失了神,整個人不停地發著抖,淚眼朦朧地望著沉璧。 “殿下,奴婢知錯了?!?/br> 身旁的融冰抓起書信,打開看了幾封,看向釋雪的目光也變得復雜起來。 “釋雪……” 沉璧嘆了口氣,這些書信,是她在釋雪的房間中找到的,上一世,沉璧曾親眼看見侍衛翻出這些證據,一直記憶猶新。 她望向窗外郁郁蔥蔥的園子:“你與東宮私自通信多久了?” 釋雪抽泣著答道:“到、到了北境之后,每次送藥的時候,都有人來問一些事情?!?/br> 她抬起頭,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但是奴婢真的從來沒有透露過重要的事情,從來沒有!請殿下信我!” 釋雪跪在地上看向沉璧,滿眼都是期許:“殿下,您一定要信我……” 沉璧拿過桌上的賬本,語氣淡漠冷冽:“剛來北境時我就與你們說過,從今往后,我們的性命會和大都督府息息相關,不管東楚的手伸得有多長,只要季堯還在,他們就跨不過北境的邊防線?!?/br> 她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釋雪,聲音冷淡到聽不出情緒:“釋雪,你讓我信你,可是你呢?為什么在收到消息的時候,你沒有第一時間來告訴我?” “你難道信我嗎?” 釋雪聽完,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許久沒有起來,沉璧也不再多說,拿起賬本出了房門。 “融冰,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喊來?!?/br> 沒過一會兒,主院的院子中就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廝。 這些人都是沉璧從東楚帶來的,他們千里迢迢跟著她遠赴北境,最終卻成了被人把玩的棋子,落了個客死他鄉的結局。 本就不該這樣的。 融冰搬來了一把椅子,沉璧坐在主屋前的廊下,看著眼前不乏一些眼熟的身影,都是當初因為泄露機密、被季堯下令仗殺的人,如今看著他們活生生出現在眼前,不禁恍如隔世。 沉璧捏了捏掌心,沉下聲音:“融冰,按照我們東楚的規矩,家賊應該如何處置?” “回夫人,家賊按照律法應送至官府,領二十板子,再發賣出去?!?/br> 沉璧點了點頭,看向院子中的丫鬟小廝們:“你們可知道自己都偷了什么?” 下面的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抬頭看向上面的人,紛紛交頭接耳著。 這時候,有幾個大膽的丫鬟喊道:“夫人,奴婢從未有過偷竊之事,還請夫人明察?!?/br> “夫人,奴婢怎敢偷竊???請夫人明察??!” “奴婢是冤枉的,夫人……” 喊冤的人原來越多,融冰厲聲呵斥道:“放肆!不得造次!” 沉璧翻了翻手里的賬本,“嘩啦”一聲,賬本突然被扔在了眾人眼前,下面的人頓時都噤了聲。 “這上面白紙黑字,可要本宮讀給你們聽?” 沉璧聲音不大,可話一出口,再無人敢喊冤了,紛紛低著頭不敢直視上面的人。 這些年,她的所有開銷都是季堯從府里撥給她的,她的私庫幾乎沒動過,而姜mama又將府里打理得很好,幾乎沒有需要沉璧cao心的事,沉璧也逐漸懈怠下來,無心去管理自己的私庫。 時間長了,哪怕賬本上漏洞百出,她都從未看過一眼,更從未懷疑過身邊的這些人。 “這兩年,本宮從沒管過你們什么,但是,凡事都有個度?!?/br> 說著,沉璧站起身,目光冰冷地掃過下面的人:“不忠的人,本宮斷不會再留。你們每人找融冰領十兩銀子,當作路上的盤纏了,明日一早,大都督會派人將你們送回東楚,” “記住,這輩子別再踏入北境一步?!?/br> 夜里,寒風漸起,融冰拿著沉璧的小金庫回到院子時,思緒還有些恍惚。 白日里亂作一團、人聲鼎沸的院子,此時卻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殿下,就算他們偷了銀錢,也不必將他們都趕出去吧?!?/br> 沉璧掂了掂小金庫,感覺輕了不止一點。 小金庫里面大部分是銀票,都是沉璧在東楚時,李景成給她的,被她一點點攢了下來。 這兩年在北境,她一直沒有用錢的地方,沒想到被偷走不少,如今再一折騰,更是所剩無幾。 “銀錢自然不算不上什么?!?/br> 再多的銀錢,也換不回他們和季堯的命。 她抬頭看向融冰:“釋雪呢,她也走了嗎?” 融冰點了點頭:“釋雪說,她沒有顏面留下來,明日會和大家一起離開?!?/br> 沉璧抱著小金庫,一時無言,心里仿佛被一點點揪緊。 終究還是有些不舍得。 過了許久,沉璧才重新開口,像是勸說自己一般:“如今大都督回了府,每日進出來往,他們雖是我院子里的人,但怎么說也是東楚人,保不齊就會成把柄,萬一出了事,后果不堪設想?!?/br> 融冰心里也清楚,當下點點頭:“奴婢明白,您讓他們走,其實是為了保全他們?!?/br> 沉璧望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夜,暗中在心里苦笑。 她明明也是自私的, 她希望他們離開,不只是為了保全他們,也是為了季堯。 她的季堯。 “融冰,若你也想走,我不會攔你?!?/br> 融冰連忙搖頭:“怎么會?奴婢不走,奴婢會一直陪著您的,無論發生什么,奴婢都不會離開您?!?/br> “就算是死,奴婢也要和您在一起?!?/br> 看著她認真的樣子,沉璧笑著罵她:“胡說什么呢?!?/br> 融冰笑著蹲下身,拉住沉璧的手,靠在了沉璧膝頭。 窗外的天,無星無月。 沉璧記得,上一世,最后的那段日子,那時戰事吃緊,有一次沉璧從前線撤下來,半路遭了埋伏,那晚的天空也如這般,無月,也無星。 融冰是有些功夫在身的,那個時候,融冰拼死護在她面前,生生替她受了三刀。 她在融冰的床前守了三日,終于把這傻姑娘守了回來。 她想,應該是老天爺可憐她,季堯走后,她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融冰就是她最后的親人。 若是她當初沒有袖手旁觀,能早些和東楚劃分界限,也不會一點點失去他們。 其實,她才是罪魁禍首。 她才是該死的人。 沉璧摸著融冰的頭,啞著嗓子說道:“融冰,陪我去趟書房吧?!?/br> 想送走這些丫鬟小廝,必須得讓季堯出面。 東楚讓他們私下傳遞消息,若是沉璧直接把人趕走,東楚得知之后,定然會來找她的麻煩,畢竟自己的藥還攥在對方手里。 但是,如果是季堯把人送走,就算將來東楚發現人不見了,也是吃了個啞巴虧,更不敢來質問。 因此,她必須得讓季堯出面。 季堯的書房就在主院旁邊,雖然離得很近,但上一世沉璧為了避嫌,幾乎沒怎么踏足過。 剛邁進院子,沉璧就看見宗桓從書房里出來,身上穿著軍服,腰間還挎著刀,顯然是剛從軍營里出來。 宗桓看到沉璧時,明顯有些驚訝,像是沒想到她會來這里,連忙行禮道:“見過夫人?!?/br> 宗桓是季堯的副將,跟在季堯身邊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