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沉璧 第5節
“季堯,你應我一聲啊……” 她跪在棺槨前,一直忍著沒落下的眼淚,終于奔涌而出。 她哭得昏厥了過去,醒來之后,她摒退了軍醫,喚來前線的將軍們。 她不明白,季堯作為北境大都督,肩負著北境千萬百姓的性命,怎么可能輕易讓自己陷入絕境。 然后,將軍們告訴她,這次大戰打得極其艱難,敵軍十分清楚北境前線的布防。 那一晚,季堯帶兵探查敵情,半路中了敵人的埋伏,等援軍趕到的時候,幾百人的隊伍,早已全軍覆沒。 聽到這些,她發覺出些許不對。 她跑到季堯的軍帳里,找到了之前他調查丫鬟小廝時,搜出來的大量軍事機密的信件—— 這些信件被他藏在匣子里,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北境的兵力部署,甚至包括大戰前夕的將士安排,讓沉璧越看越覺得心驚。 這些東西涉及了北境的核心,她不知道這些丫鬟小廝是怎么拿到的,更不知道這三年里他們借著送藥的名義,給東楚送去了多少封這樣的信。 難怪季堯要殺人滅口,這些人手里握著的東西、傳出去的消息,足以在一次大戰中毀了玉家軍。 東楚所謂的和親,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想要兩國太平、相互制約。 而是想除掉北境,永絕后患。 那些東楚的jian細,從東楚帶來了她的藥,帶回去的,卻是季堯的命。 說到底,是她害死了季堯。 季堯出殯的前一日,她跟著軍隊一起回到了云州。 此前她為了避嫌,幾乎從不進季堯的書房,沒想到再一次來這里,卻是為了整理他的遺物。 那封合婚庚帖,被他收在書房的匣子里,上面帶著很深的褶皺,像是被人大力揉搓過,又被撫平了,仔仔細細地收在了匣子里面。 而匣子里除了合婚庚帖,還裝滿了這三年以來,她在府中生活的所有瑣事小記。 甚至這一年每次季堯出門巡查、一走就是月余的時候,她在府中的一舉一動,都被詳細記錄了下來。 這些東西,說是監視,卻又不太像,因為實在寫得事無巨細,十分認真用心。 到了后面,幾乎每一封都有季堯的親自批復,甚至回信。 天冷,囑她加衣。 日頭盛了,囑她少些出門。 三日后回府,囑她等我。 大戰在即,別告訴她,惹她擔憂。 …… 蘭因絮果,實非我愿。 半壁江山,不過沉璧。 最后這一封,是他臨出征的時候寫的。 沒有前言,沒有批復,只有這兩句話,被仔細折疊好,放在了那張被大力揉皺過、又被重新撫平的合婚庚帖的下面。 她抱著那封信,像是一把銳利的刀,捅得她的心鮮血淋漓。 他一向珍視的合婚庚貼,被他親手揉皺,可最后,還是被他親手撫平了。 所以,他是因為放不下她,所以才沒有殺她,反而給了她自由,放她回塞北嗎? 沒有人能回答她。 她早就該想到,從出征前他處理得如此干脆利落,沒讓半點消息走漏時,她就應該想到的—— 他從沒想過殺她,只是想保下她。 一旦事發,她作為這些jian細的主子,東楚而來的公主,她必死無疑。 光是叛國這一條,足夠她死無全尸。 所以,直到季堯戰死,玉家軍的將軍們都只知道是云州出了jian細,卻無人知曉,這些jian細到底出自哪里。 更無人知曉,這些jian細出自她身邊。 他一直都在保她。 可她卻害死了他。 …… 她以為,她和季堯過著合約婚姻,兩不相干,互不相欠,這輩子都會平順地走下去。 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她不能過上自由的日子,也錯過了她的良人,甚至,親手將他推進了深淵里。 她信任的人,害她騙她。 她不信的人,護她保她。 該死的是她才對。 如今,北境失了國君,氣數將盡,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身為大都督夫人,站出來主持大局,盡量保住他的子民,保住他的部下,保住他的家。 她沒有臉面去見那些前線的士兵,更沒有臉面去見季堯。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可以從頭來過,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會來到北境。 可惜,沒有如果。 第4章 重生 沉璧醒來的時候,明媚燦爛的陽光堆滿了整個屋子,連床帳上都晃著日頭的影子。 她有些迷茫,依稀記得昏倒前,自己還在軍里的營帳里。 她看著眼前有些熟悉的床帳和床榻,以及外面熟悉的擺設布局,半晌才回過神—— 這里是云州,大都督府主院的主屋。 原先季堯一直沒有與她同住,所以主屋里的擺設,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 隱約感覺胸口還有些刺痛,沉璧緩緩坐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來人腳步很輕,進屋繞過屏風,探了個腦袋進來。 “殿下!您總算是醒了,真要急死奴婢了!” 這人名喚融冰,是沉璧從東楚帶過來的陪嫁丫鬟,跟了她許多年,深得她信任。 融冰風風火火跑出門,沒一會兒,院里的丫鬟們端著水盆手帕走進來,伺候沉璧洗漱。 沉璧沒說話,示意融冰扶自己起來。 融冰還沒來得及動作,旁邊的小丫鬟已經先一步扶住了沉璧。 “奴婢扶著您,您慢著些?!?/br> 小丫鬟就站在榻邊,沉璧在看清對方容貌的瞬間,頓時一愣。 這也是她的陪嫁丫鬟,名喚釋雪。 死于一月前。 是季堯下令處死的。 她的房里搜出不少和東楚往來的信件,其中幾封沒來得及送出去的,還清楚地寫著北境發兵的時間和人數。 后脊爬上一股寒意,她的手腳都不自覺地有些發抖。 窗外的陽光灑滿房間,沉璧努力穩住心神,看見釋雪身后有一個明晃晃的影子時,才漸漸定下了心。 不是鬼,難道是在做夢? 她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有點疼。 也不是夢,那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誰?” 融冰看著沉璧伸出手,指向了身邊愣住的釋雪。 “這、這是釋雪啊,殿下您不認得她了?” 沉璧看向滿臉震驚的融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如今是哪一年?哪一月?” 融冰和釋雪對視了一眼,二人臉上寫滿了疑惑。 “回殿下,如今是明平二十五年,九月?!?/br> 沉璧不可思議地看著二人。 明平二十五年,是她嫁給季堯的第三年。 九月,剛好是季堯從邊境回來的那一月。 這么說來,自己是回到了過去? 沉璧坐回床榻上,緩了許久,直到融冰蹲下來輕聲喚她,她才回過神。 “殿下,您還覺得胸口疼嗎?還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嗎?奴婢請大夫過來看看,好不好?” 沉璧沒說話,默默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戶。 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沉璧伸手擋了一下。 指縫間的陽光滲出來,像是金色的光芒閃耀著,照在她身上時,是暖的。 以往她閑來無事時,也看過一些古書,上面有過記載一些奇談怪論,說是將死之人,若是有極強的執念,或許可以倒轉時空。 外面和煦的風吹拂過,沉璧看著院中十分熟悉的一草一木,心里忽然涌上一絲希望。 如果真的回到了過去,那么,是不是季堯也…… “大都督,如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