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4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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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其恭敬行拜禮,之后直起腰,摸索出一卷文書樣東西緩緩舉起,高過頭頂??上床灰娫ㄈ绾?,畢竟蘇凔現在的樣子,和垣定里樊濤所差無幾。 薛凌閉眼,心如死灰。 ------------ 第928章 不知春 然一瞬間的萬念俱灰并不全然為著蘇凔是死是活,更多的,大抵是因為,失去了最后一絲希望。如果她是對的,為何宋滄如此正人君子會不惜一死,也要和自己站在對面? 她張嘴,是一句撕心裂肺的無聲嚎啕。 風從東面斜斜過來,陽光忽而灼烈欲燃。她一開始絞盡腦汁的想聽清那幫酒囊飯袋究竟在說什么,此刻卻無比慶幸,幸好,幸好根本聽不見那里話語呼喊。 薛凌遲遲不敢睜眼,連身子都在輕微發抖,旁兒一同哭墳的,少不得要腹誹兩句,這小娘子,哭的是不是過了些。 瞧著十六七的小婦人,一身素色仍難掩身姿嬌俏,這般慘絕人寰相,竟跟天塌地陷了一般。雖為天子娘娘,到底不是生身父母,也非手足鴛鴦啊,哭哭便罷,還能哭出個肝腸寸斷來? 人雖心中有疑,俱不敢流于表象,萬一這姑娘和皇家沾親帶故……總也猜猜罷了,四周仍是偶爾哀哀啜泣聲低,薛凌并沒聽到她懼怕的驚慌失措聲。 蘇凔就在天子近處,若他有恙,旁人必以為是逮人刺駕,周遭該有大亂才對。尤其這些百姓,少見刀槍加身,至少該有一兩句高呼才對。 她仍在遲疑,聽得片刻,猶豫著睜了眼,淚水再框不住,直直流到腮邊。饒是如此,卻還不敢直接看過去,只余光往四周瞟,想再瞧些什么。 然周圍全無異樣,該哭的哭,該跪的跪,撒紙錢的依然撒著紙錢,添冥火的還守著聚寶盆沒起身。 怎么了?怎么了? 她沉沉喘了兩聲,不自覺移了下身子,覺著今日日頭甚烈,周身如著了火般guntang。她想從這些莫須有的天向志異里尋求些安慰,在心中強自開懷默念了一句,真真是開春了,這般暖和。 又等了片刻,確實無人驚慌。也就是說,場上無事發生。 無事發生?難道蘇凔遞的東西不是昨晚寫的薛宋案?不會,他既不遞,寫來何宜。 是了是了,定是他沒有自稱,只是獻了章程,估計魏塱還在看,而逸白的人沒聽到他自表宋滄,所以還沒動手。 又或者是……是他已然自表,逸白是吩咐人在他下大獄的路上動手?這也有可能,畢竟現在是天子在前,以魏塱之謹慎,近衛之人肯定是他心腹,逸白根本沒機會動手腳。 是了是了,各有其理,蘇凔本就沒可能命喪當場嘛。他又沒將霍準黃家等事一一說出,晚一刻喪命差別不大。 這也如病急亂投醫的揣測勉強壓住她心頭恐慌,一雙淚眼迷離再次恨恨瞧向祭臺處,只一眼,叫她瞬間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蘇凔已然起身,隔得遠雖瞧不清表情,然他手上還明晃晃捏著一筒狀東西。不作他想,定是昨夜那卷自表書無疑。 薛凌猶不可置信,手忙腳亂往臉上糊了一把,大驚之下都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只想著怎么可能,蘇凔站起來了,東西并沒呈上去。 此情此景,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文武當前,他官位在身,就是捧著一坨狗屎說要皇帝鑒閱,魏塱也得沾手上聞聞才行。 所以皇帝不可能拒臣子表,難道是蘇凔事到臨頭改了心意?如此固然好,可人都跪了,怎么可能改,就算他要改,魏塱又不是個死人,說呈是你,說不呈還能是你? 薛凌越急越亂,越亂越理不出個頭,腳下往前了好幾步,眼看都要撞御林衛的槍尖上,一老婦人扯了她一把,憂中帶慈,憐愛道:“小姑娘這是傷心到哪出去了,人有生老病死,便是天子太后,也免不得這糟啊?!?/br> 薛凌回神,這才看清腳下,轉臉看下那婆子,擠出笑意點了下頭算是答謝。婆子丟了手,好似并非是有意救薛凌,而是以為她著實傷心過度,心痛難支,一時自憐其身,嘆道:“也不知老婆子能活到哪天?!?/br> 又搖著腦袋傷懷:“人這一輩子,活的長了,罪受的多?!?/br> 可惜薛凌無心關注于她,全付心思都在祭臺處一點一滴上,這會子才瞧見,文武都朝著入口方向瞧,有個年輕男子,推著架輪椅緩緩往中心處走。 然輪椅上是誰,她想著便是瞧的清楚,她也未必認識,更莫說實在是瞧不清,何必花心思去細看。 晃眼間僅大致輪廓見其一副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樣子。她也顧不上去猜來者是誰,終歸能讓層層御林衛不請示便放行的老不死必然舉足輕重,又遑論天子臣民全停下手中活計只等他一人,估摸著得是幾朝遺老,來給梁成帝上墳? 她看向四周,搜腸刮肚欲求先行離開,想想辦法,必須想想辦法,無論如何得想想辦法,宋滄不能死在這,至少不能就這么輕而易舉死在這。宋柏就剩了這么丁點東西,媽的,就算是宋柏養的狗,也不能讓他死在這。 如何才能神鬼不知的走呢,自己的身份是李敬思通融來的,萬一出了亂子,要牽連一眾人。 如何走?裝作哭昏過去? 她焦頭爛額如熱鍋螞蟻,周遭一聲驚呼姍姍來遲,然并非是她以為的有誰血濺當場,而是一男子半信半疑的激動:“天啊,怎么來的好像是齊大人?!?/br> 薛凌沉浸在無計可施的漫天痛苦里,全然沒聽見這個齊大人,倒是旁兒像是與他相識,好事低問了句:“哪個齊大人?” 那男子不敢直接抬頭細看,恐被人發現了治一個不敬不成的罪,只偷摸間或仰臉瞇縫著眼瞅了又瞅。 薛凌將手腕抓的要出血,答案總算呼之欲出,那男子道:“真是齊大人啊,他竟成了這樣?!?/br> 他連喊了兩聲天爺,旁兒愈發忍不住好奇,低道:“到底哪個齊大人啊,你自說自話不是?!?/br> “前禮官齊世言齊大人啊,我朝哪還有第二個齊大人啊?!?/br> “你怎認得出他?” 男子聲音壓的極低:“章和三年,先皇后壽,我為宮中送玉器,與齊大人有數面之緣,仰他品行高潔,文墨淵厚,事后仍有往來。去歲他離京,我還去送過?!彼f愈是悲痛,嘆道:“大人怎落得這樣一副身子……” 旁兒那人卻無這般深情厚誼,自也不知齊世言離京時已然中風偏癱,不然估計能寬慰男子一句,落得這身子不錯了,好些個是在床上躺到死的。 他只附和男子念叨了一句:“原來是這個齊大人,我也是聽過的?!?/br> 話音未落,一張泣露梨花面湊到兩人中間,嬌嬌臉龐卻生的一副沙啞嗓子,像是下一秒里頭要蹦出個纏舌小鬼來。 薛凌問:“你們說的是哪個齊世言?!?/br> ------------ 第929章 不知春 二人齊驚,各往周遭看了眼,才急急噓聲,示意薛凌小聲些。最先認出齊世言那男子湊近兩步,壓低嗓子道:“小娘子是何家人氏,我與友人只隨口一句,當不得真?!?/br> 聽他語氣措辭,該是個知書識禮之人。薛凌往祭臺處看了一眼,那輪椅離魏塱多不過還有三四丈遠。她回頭盯著男子,雙眼血紅,咬牙道:“你說哪個齊世言?!?/br> 男子不解她何以如此悲戚,不敢再推諉,小聲道:“正是前任禮部郎官齊世言,去歲辭官歸故的那個?!?/br> 薛凌道:“可是中了風痹半死不活,收了個娼妓當女兒那個?” 男子霎時變了臉色,愈要發作,卻受制于場合,半晌恨恨說了聲:“小姑娘家,還是多修些口德?!闭f罷一甩袖,轉了個面往旁兒擠了幾步,再沒搭理薛凌。 她往場上再看,輪椅已近到天子跟前。不管齊世言是怎么進來的,到底君臣有別,他總不能直接撲倒魏塱身上去。 約莫丈遠距離,輪椅停下,推輪椅那男子跪身行了禮,場上禮樂皆停,一時只剩些許風聲。 齊世言顫顫巍巍垂頭拱手,語氣因中氣不足有些飄忽不定,然話語還算清晰,吐詞也連貫。說的是:“草民齊世言,叩覲天顏?!?/br> 言罷又沖著旁兒那男子道:“秉文,扶我?!?/br> 未得皇令,男子未起,聽見這句,也空不出來手來扶他。倒是這話本也不是為著指使人,而是說給魏塱聽。 果然話音才落,魏塱急迎兩步,忙道:“齊老身有不便,不必起身,且自在些?!?/br> 齊世言又拱了拱手,感道:“天恩浩蕩,草民常懷永慕?!?/br> 魏塱含笑應承,趕緊宣了那男子起身,忙不迭夸了些許齊世言與先帝情深,都這幅樣子了,還不忘來給梁成帝上墳。 他稍有不安,當初齊世言輔佐自己,也算盡心盡力,但這個人……總覺著不是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人畜無害。 若是在朝求見,必定要命人將其攔下,偏今日這老東西直接來了帝陵,他是先帝老臣,斷然沒有攔著的道理。 更何況,根本就沒人傳,齊世言拿的,是先帝特賜的行宮令,許其不論時日,不分緣由,隨意進出宮廷。 雖然這陵墓處算不得禁宮,可那牌子,行的不就是個百無禁忌么。何況齊世言其人,大小有個薄名。君臣情分如何不提,他與先帝是兒女親家,說要來上墳,值守的御林衛皆要恭恭敬敬稱一聲齊老大人,豈有阻攔之理。 草民二字,也就是喊給魏塱聽聽罷了。 一時間文武皆有私語,三倆與齊世言有舊交者往前湊了湊。薛凌還在努力看,經眾人身影交錯后加之一個輪椅扶手擋去些許,她實在很難確定那是齊世言。 關鍵是,齊世言來做什么? 此時她才記起齊清漪此人,當初雖是給過自己祖籍所在,然自己全然沒看。既不知方位所在,便無法推測腳程幾何。她不知齊清漪已然命喪它鄉,只說時間估算,那蠢貨走了一月又半,但凡不是一路游山玩水,八九不離十都該能到了。 難道是她一回去,齊世言就啟程回京?薛凌又記起齊世言給自己來過幾封書信,但是她不喜這老不死,俱是沒細看。 可不管如何,這老不死都沒下輪椅給皇帝行禮,估計是半身不遂根本下不了輪椅,這樣一個就剩一口氣的蠢貨,來京中做什么?還真是給梁成帝上兩柱香? 既然找不出齊世言來京的理由,她怎么也不能確認坐在那個的干癟木樁是齊世言。 去歲……去歲初,齊府里頭,齊世言還是個溫文爾雅的儒士,夸張一些,甚至能稱的上是個錦繡端方美髯君。 她瞪大了雙眼還在看,不知怎地,突兒站著的蘇凔兩三健步沖上去扶住了齊世言,接著又圍上去幾人,好似是齊世言支撐不住要殞命歸天一樣。 薛凌總算確認來者是齊世言無疑,換了旁人,蘇凔可能也會挺身而出,但斷不會這般急切。唯齊世言一人,蘇凔甚仰慕這位老臣清流,又對清霏念念不忘。 她還在愕然,齊世言真就拖著一副殘軀病體,千里迢迢來給梁成帝上墳? 這種蠢貨,這種蠢貨真是可憐又可笑,可悲又可恨。 也好,至少這蠢貨幫自己拖得些許時間,能想想辦法去救蘇凔,算是報答自己當初放了他離京。她不敢再多想齊世言如何,定了定心神全神貫注想裝作哭暈過去這條路是否行得通。 哭暈過去……哭暈過去最好的結果無非被送出場外,但是李敬思在場內值守,自己根本不能及時聯系到他。 若回壑園……先不說逸白大概率只想弄死蘇凔,就算自己能讓他聽命,這一來一回至少個把鐘頭,齊世言最多能撐一刻,爬也爬到碑前燒完紙了。 如何,如何?眼見有一線生機,卻始終想不到辦法將蘇凔帶離這破地方。她本悲喜交加,又如此耗費心神,竟真生出些頭暈目眩來。 場上齊世言果真是有些坐不穩,差點栽倒在地。薛凌之所以認不出來,著實是因為離的遠了些,其實近處之人,雖說不能一眼辨認,但多看些許,齊世言風采依舊,只身形消瘦,多增了些老態龍鐘爾。 更兼之通報之人早早喊了齊世言名諱,先入為主之下,更是人皆不疑此人正是前禮部侍郎齊世言。 只是所有人都與薛凌有同樣疑問,大梁上下外憂內困,朝堂京中風起云涌,齊世言一副半死不活相,不好好在祖籍養他那條好不容易撿回去的爛命,拖著個輪椅跋山涉水來所謂何事? 站著的人,既不像薛凌心焦犯蠢,也不似她輕看齊世言,廖作猜想,便知來者多半不善,無怪乎皇帝笑的甚是勉強。 這么一打岔,倒無人在意那位蘇凔蘇大人要表的章程所謂何事。不過想想,無非就是歌功頌德,矢志明忠,呆會再聽也無妨,如果還有機會聽的話。 蘇凔因與齊府格外有些淵源,聽人說齊大人來了的時候已然全神貫注回望,等齊世言湊到近前,自然即刻認出。 去年齊世言中風之后,他二人再未見過,今日會晤,只見得輪椅上齊世言形容枯槁,須發皆白,血色全無。當初大家同朝為官,此人是何等的……風流俊逸,莫說同輩之間無人能比,便是站在殿上的后生,也稍有能與之相提并論的。 便是他來之前再三平靜心緒,想著即使一死,也是夙愿得償,然這么個死都不怕的人,卻被齊世言下了一大跳。 那廂皇帝喊了先起身,有老臣前來,斷然沒有晾著齊世言而讓蘇凔做表的道理,這里間又小有誤會,如旁人所想,魏塱也以為蘇凔寫些東西,是怕他自個兒數日未朝,榮寵不保,特做些文章,搏個場面功夫罷了。 花花言語,什么時候聽不是聽,當務之急,得將齊世言打發掉。若魏塱知道蘇凔手里捏著的是啥,只怕是即使梁成帝詐尸,他也得先從蘇凔手里拿了去。 薛凌離得遠,又有意逃避,是爾不明里頭這些細微。蘇凔本是按下驚愕,站得老實,一時是表也不想表了,死也不想死了,只想事后問問齊世言,清霏在哪。 當真是一腔深情昏了頭,他倒沒想想,這會子表與不表,還由得他? 幸而事態上沒發展到魏塱問蘇凔手里是啥的地步,人人問候齊世言之時,許是這位老臣故地重游,與舊友陰陽兩隔,激動了些,沒答上幾句話,忽而一個前傾,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周遭驚呼聲眾,推輪椅那男子反應也快,側身就扶,齊世言整個栽人懷里,折騰老半天才重新坐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