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3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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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塱怒道:“旁的御醫都死光了嗎,要來這請?!?/br> 宮女不敢辯駁,道是太醫說用了利水之物,腹中胎兒怕是……怕是……她跪在地上,請皇帝過去看看。 魏塱抄起桌上杯碗,砸將在地,看屋里倆都還沒醒,決定先去瑤光殿看看。一來腹中胎兒要緊,這邊的已經沒救了,那個總還有得顧念。 二來,雪娘子,他并非厭惡,忙著別的事就罷了,現在能去當然是要去。 偏他正要抬腳,蕭美人悠悠然醒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砸碗嚇醒的。眼才睜開,淚就滾了一枕。哀哀喊:“陛下,陛下……” 這頭是個女人,那頭也是,總不能眾目睽睽把這個推開。魏塱回轉頭來,坐到床邊安慰了兩句,蕭美人死扯著皇帝手不放。 耽擱了一盞茶的功夫,瑤光殿那頭宮人來報,雪娘子到底占了胎兒已成的便宜,太醫一劑猛藥下去,腹中的娃算是保住了。 這下蕭美人更是哭的死去活來,魏塱稍微松了一口氣,又哄得兩聲,才趕著往瑤光殿轉了一程??上綍r,雪娘子體力不支,已用過藥睡去了。 睡便睡了,比起哄女人,顯然查原因更重要。 ------------ 第763章 公卿骨 那美人既是在席間發作,太監宮人早早將宴上吃食一應扣下,就等御醫查驗。三位有孕之人都受了罪,必定是用過同一樣東西,查起來輕而易舉。 蜜漬梅里,里頭有芫花碎片。 太醫顫顫巍巍講述著自己查到的真相,半個字也不敢提及皇后霍云婉,唯恐皇帝要護著自己嬌娘,遷怒于旁人。 芫花利水,別名就叫去水,性極猛,還有微毒,初初有孕之人,是萬萬招架不住的。 這花本是味清苦,然青梅酸,蜂蜜甜,一綜合,什么也沒吃出來。得虧雪娘子已快八月的胎,她又用的少……不然……不然。 不然,魏塱估計要斷子絕孫,霍云婉在長春宮里一挑眉,擱下手中剪子,安安穩穩就了寢。 她又不是個赴宴的,冬日天寒,該早些入睡。 皇帝還沒來得及下令去長春宮把人揪出來審,畢竟是他一往情深的皇后,少不得要糾結片刻。 一小宮女滿臉壯烈跳出來,說事兒是她干的。芫花是她早早用蜜漬下的,難得今晚天賜良機,就給加在了酸梅里面。 幾個太監齊齊沖上去押住人,左右開弓打了三四個嘴巴子,蕭美人垂死之態掙扎著哭天搶地問為何如此。 魏塱一揚手,吩咐將人帶到別的地兒去審。審出個什么來,就無人知曉,多日以后,薛凌才從霍云婉嘴里知道,小宮女早早服毒,審不審的,說說而已。 旁人瞧見的,不過是皇帝二更怒氣沖沖擺駕長春宮,不足一刻,又滿面死灰出來。那表情,好似見著了修身禮佛的皇后實際在背地里拜鬼請咒。 然皇帝只留下一句:“勿擾皇后”,此事便與長春宮再無干系。 端得是一個癡情男兒薄幸女,世間鴛鴦多苦命。你說霍相要是沒生二心,帝后得是怎樣的一雙璧人。 這廂后宮不寧,前朝立馬跟嗅著腥的蒼鷹擁了上來?;仕孟騺硎菄笫?,尤其是魏塱這等登基快四年,一個瓜都沒能落下來的主兒。 猛聽得一頓飯沒了倆,這還了得。宮女認了罪,是替皇后抱屈,一直備著芫花要害雪娘子的。 那蜂蜜本就是芫花蜜,又漬了芫花在里,藥性極佳。正好宮里接二連三,挺好,一鍋兒燴了。只可惜蒼天無眼,雪娘子居然安然無恙。 人都死了,查也沒得再查,皇帝又有心護著。便是不長眼的喊兩句皇后失德,反賊之女如何能母儀天下,長春宮里仍如室外桃源,全然不理半點人間紛爭。 花房里用炭火催了些許梔子,正值花期,層層疊疊皆是香甜,皇后喜歡的緊,怎會去碰芫花這種東西呢。 皇帝偏私霍云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以前還當是忌憚霍家,現在誰不得夸一句真愛。雖是七八個臣子嚷嚷著理當廢后,但都知道這要求肯定不能實現。 無妨,要的就是它不能實現。 廢不廢后不打緊,但后宮實在不能這么下去了。今日宮人抱屈,沒了倆皇子,他日婦人拈酸,還不得毀了魏家百年基業啊。 不能換個人當皇后,這六宮事宜,總能換個人打理吧?;屎蠹纫恍亩Y佛,就讓她禮佛去啊。新晉的幾位小妃,年歲尚淺,當不得大任。 不如就,全權交由昭淑太后處理。在慈在長,想來朝野后宮莫不心悅臣服。 文武皆以為然,黃靖愢前幾日雖是被貶斥,到底是個新官上任,言語多有招搖。道是陛下曾責他知人方能善用,今兒個天下之民,盡為王臣,且材盡其用吧。 后宮不寧,前朝不安。便是皇后非幕后指使,然宮人失德,主之罪也,是該換個人管管。一群婦人,本就是太后為尊,如何,難道昭淑太后還掌不得這權柄了? 事兒究竟是個什么事,誰也說不上來。那老娘又打的什么主意,魏塱也說不上來。 說不上來無關緊,關緊的是他本不怎么在意。想自己登基三四年,好像也在后宮如何,專寵荒yin都是做給旁人看得。莫不曾,自己的母親還以為掌握后宮,就能做點什么? 以今日只勢,強行將眾臣上表駁回,也不是做不得。他萬事護著霍云婉,從登基的時候就開始了,再偏幫幾次,并不反常。 只是這段時間一來,對自己的母家,總有三兩分愧疚。朝堂上的權不能給,昭淑太后要后宮的,給她就給她吧,且當是個安撫。 婦人所為,無非就是往自己房里塞幾個美嬌娘吹吹耳邊風,再插幾個小太監,聽聽墻角話。這些微末小事,安能左右自己? 明槍暗箭,于禮于法于情,魏塱皆不能駁斥,準了準了一并準了。至此鳳璽暫廢,太后寶璽御統六宮。 至于那倆不幸殞身的龍種,皇帝年富力強,再要不就是一哆嗦的功夫,何必上心。 眾臣頗有心滿意足之態,滿足的當然不是將君王從妖女手里拯救出來了,滿足的是…… 皇帝,也要對臣子妥協。 朝事散罷,江玉楓方得到消息。薛凌早早提過冬至日后宮會有事,然直到今日,他方知是這么一回。 聽著弓匕傳話,免不得江玉楓添了些疑惑。不止是他,薛凌在壑園里亦有皺眉。兩個女人的孕還不足三月,根本不可能跟雪娘子的胎作爭,霍云婉大費周章做這事是為了什么。 思前想后一陣,猜她是為了穩妥也未知。畢竟有孕的一多,雪娘子那個就不怎么精貴了。 萬一哪日給人害了,前功盡棄?,F在只剩一個,魏塱肯定不敢再掉以輕心。至少表面上會在意些,他日魏塱死了,繼位也能堵悠悠眾口。 不過這解釋好像也不怎么靠譜,壑園里養了十七八個婦人。就算雪娘子痛失胎兒,薛凌覺得霍云婉必然有法子瞞天過海,到時候直接拎一個進去。 許久沒個確切想法,她也不想再去問逸白,便再沒多惦記這事。宮里頭魏塱亦是,還以為自己的老娘費勁將權攬過去做什么,等了七八日,仍未見得動靜。 若非那倆嬌娘時不時啼哭一回,嚷著要找霍云婉要個公道,他都忘了這回事了。輕斥兩句,又哄得數回,魏塱倒甚是樂意耗在桂苑里。 聽人咒罵兩句霍云婉,大小,也算是個樂子啊。 ------------ 第764章 公卿骨 冬至一過,就是臘月。京中年節氣越來越足,壑園的藥也施的越發勤,三五日就要上街一次。 聞說宮里頭狀況不大,薛凌本是打算初一進去問個究竟?;粼仆襁f話說是魏塱謹慎,還是再緩緩。 耐下性子,又閑了半月。閑著的日子里,蘇凔和李敬思常來。許是最近沒什么栽贓陷害,更沒什么冤假錯案,大家且聊些風花雪月,氣氛還不錯。 薛凌笑兩句李敬思日益長進,蘇凔跟著夸了兩聲jiejie越來越像個女兒家。壑園里頭,主家與客碎語逗趣,小廝忙前忙后添火,丫鬟左擁右呼添茶。 平城有平城的樂子,京中有京中的樂子。魏塱看宮里的樂子,她又何嘗不是在看宮外的樂子。 只可惜,這些樂子都短暫的很,笑過便如雁過無痕。讓薛凌有所皺眉的是,李敬思與永樂公主撞上了幾次。 前者就不說了,后者幾乎是見天的來。從立冬日壑園宴開始,就沒個消停。畢竟在駙馬府里要當潑婦瘋子,在壑園里卻是金尊玉貴,是個人都喜歡賴著不走。 薛凌縱有不喜,也拒絕不得。一來二去,可不就撞著好幾回。饒是薛凌在男女之事上遲鈍,仍能瞧出李敬思與永樂公主之間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說是阿諛討好,又不全然是下位者對上位者的諂媚。她甚是不解,疑惑越堆越多,偏看蘇凔似乎全無察覺,又怕是自己瞧不慣人逢迎,鄙夷所致。 沒奈何忍了又忍,裝了再裝,問也不敢問,唯恐李敬思不喜,只希望這倆蠢貨少遇上幾次。 一晃就到了十二三里,薛凌想著十五再不去宮里,可就得明年了。這幾日也不見宮里有什么消息傳出來,叫她稍微有些心焦。 好在十四午間,逸白過來傳話,說是霍家姑娘請。因著蘇遠蘅的關系,薛凌不大想往蘇府那頭去。 說得兩句,交代逸白備置妥當些,就從壑園走。逸白自是一應應下,來回這么多次,本也無需太過刻意做給蘇姈如看。 第二日一早未雪,年末時節,寺里進香的人也多。冬至后晝始長,夜始短。同樣是五更末,天邊已隱隱可見白光。 薛凌在馬車上搖晃,有心要在睡一會,奈何怎么也睡不下,只閉了眼靠在車窗上養神。 慧安早在等候,寺里往宮中的人,似乎比以前晚了一些。薛凌隨著在屋里枯坐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從隱佛寺啟程。 此刻天已大亮,旭日東升,是個好兆頭。 一入了長春宮,薛凌便覺與往日有所不同。斜眼左右打量一圈,又見陳設擺置絲毫不改。 等人進到霍云婉的佛堂,方察是哪處不一樣。所有的暖爐上頭,都吊著個中空銀燈,里頭堆了一層玉一樣白的不知名花瓣。香氣經暖風一熏,整個長春宮都是這種馥郁味道。 她伸手揉了兩下鼻子,霍云婉從蒲團上婀娜起身,拜了兩拜,才回轉頭來對著薛凌笑:“菩薩來了?!?/br> 薛凌沒答,她赤足走過來,拉了薛凌手,走到佛像前。又從宮女手上接過一柱香來,遞與薛凌道:“請小菩薩為信女宏愿?!?/br> 薛凌嗤了一聲,伸手接過吹得兩口,猛插在香爐里,忙不迭的甩手?;粼仆裱诿?,笑過一回方攜了她一起往里屋去。 兩人坐定,薛凌喘了個口氣,道:“許久不見了,一切安好否?!?/br> 霍云婉斟茶的手腕一頓,輕笑道:“突而這般生分來,本宮,有何不好?!痹捖淅m滿水,將茶碗推到薛凌面前道:“快嘗嘗,就此一丁點,再沒別的了?!?/br> 薛凌看了一眼碗里黃不溜秋的茶水,猜是稀世茗茶之類的東西。她一面端起要喝,一面問道:“什么玩意兒?!?/br> 霍云婉給自己也續了小碗,飲盡才道:“芫花蜜,怕是尋遍世間,也再找不出來了?!?/br> 薛凌尚未咂摸過味,只覺這茶水茶中帶苦,苦里又回甘,很像陶弘之那味余甘,擱了碗隨口道:“還不錯?!?/br> 霍云婉仿佛是聽得贊賞,興致愈來,獻寶一般道:"天地造化,人力極工,也就得了半個巴掌大的一罐。 難為當初又是養花,又是尋蜂的。尋著了吧,那小東西還不愛這清苦氣,非得拿那細密的白苧當網子,圈禁起來,餓極了才肯采這花粉釀呢。" 薛凌聽得蹙眉,道:“你說的什么東西?!彼戳丝赐耄骸斑@是蜂蜜?” “是呀?!?/br> 薛凌吞了口口水,剛才霍云婉確然說這事芫花蜜來著。不過,各種茶葉的名字千奇百怪,她只當這是味茶。 現兒明白過來是蜜……是蜜也沒什么不對,但總好像近日里聽到過關于花蜜的什么事,她想了片刻,還是沒想起來。 后宮之事本就細說不得,兩位娘娘落胎,御醫說是jian人用利水之物下毒,朝堂上也多有更是諱言。傳到薛凌耳朵里的消息,就更沒那么利索了。 她糾結一陣,再沒多想,又飲過一杯才問:“如何,今日可有要事,先提前說了再閑話罷,免得時間不夠?!?/br> 霍云婉擱了壺,道:"要事倒也說不上,只有一樁。原是,要傳個話給你便罷,可我又舍不得,總而你也是要來的。 今兒個不來,總不是年初一的往里趕,年十五又是元宵,耗上一陣,就要見血了。" “那你還東拉西扯繞彎子?!?/br> 霍云婉笑笑招手,看了眼門外,媚眼回過來輕道:"昨兒還是前兒,昭淑太后心疼皇嗣的緊,給雪娘子遷了個宮。搬離瑤光殿,和自家個兒做鄰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