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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 雄兔眼迷離 第277節

雄兔眼迷離 第277節

    另來魏塱有意任用新人,他確然恭敬稱黃續晝一聲外公,又在無人處對著霍準“岳父”二字喊的親熱,可黃家到底是外非內,霍家就更不用說了。

    魏塱當年已是弱冠之齡,非三歲小兒。焉能不知自己若無實權在手,坐得帝位,不過一傀儡天子。

    而自己如果能挑個可用之人,賜他金印寶冊送公主往胡地,恰逢薛家內亂,外地入侵。保國于危急之時,救民于水火之間,事成便有功勞在身,又得寧城一線兵馬在手,于自己,總是個依仗。

    從這些事來說,魏塱那時還真沒打算過要割地于人。不止是沒打算,還巴不得是個可信之人去把拓跋銑阻于寧城之外。

    然人之所愿,八九不能成。他龍椅上不過坐了區區數日,公主就要啟程,其婚事之倉促,梁百年來少見。

    這么短的時間里,魏塱還沒能瞧出誰可以用,當時的昭淑太妃指定要黃旭堯前往,力夸其為黃家這一輩翹楚之才,定能為陛下分憂解難。

    魏塱自是不愿,先不提黃旭堯能不能去守城,便說他是姓黃,已然讓魏塱心生芥蒂。

    黃家已有近京兵權在手,若是去了,哪怕丟了寧城,只要最終將胡人驅走,西北之地,黃家就能插一腳。

    這威脅,大了些。

    沒登基之前,一心盼著上天讓黃家好些。登基之后,又盼著上天讓黃家不要那么好,想來上天也是為難。

    索性好與不好的,也不是他魏塱一張嘴就能讓上天點頭。所以,早該他原早該知道,天子金口玉言,本身就是句狗屁話。

    明著不能拒絕自己的母妃,魏塱只存了黃霍兩家相爭,自己得利的心思,與淑太妃推說霍家未必能準。

    他本來以為霍準要反對此舉。畢竟黃家若去占了西北,那梁大半兵權在黃家手中,區區一個京中御林衛……可就不太夠看了。

    誰曾霍準竟一口應下。黃旭堯為使,送無憂公主往北之事就此一錘定音,有道是皇帝兄送皇帝妹,足見梁之誠意。

    直到寧城失守的消息傳來,魏塱還在想那時霍準會同意如此的輕而易舉,莫不是料定黃家皆是紙上談兵之輩,去了正好給霍家鋪路。

    他吵吵嚷嚷怪罪自己的母妃非要用黃家人時,淑太妃一句“難不成用霍家”,也讓他以為自己的母妃是一心向著自己。

    往事浮顯到如今,魏塱才磨牙切切的弄明白。黃續晝和霍準兩只老狐貍,分明是,合手將剛登基的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而自己的母后,舅舅,大抵都是知情人。

    所以黃旭堯要進宮,而不是趕回黃家求援。

    京郊靜慈寺不比京中隱佛寺菩薩眾多,不過終日里雖是香火寥寥,好歹沒斷過。畢竟世間蕓蕓眾生,多的是不肯回頭,所以觀音常年倒坐。

    辦事的都是魏塱原府上的人,不比旁的陽奉陰違,所以點了靜慈寺里最老的高僧,說是自家公子往京,途逢歹人,喪命于此,想以隨身錢物在寺后林子里覓一方凈土,不求位列仙班,但求個魂歸故里。

    老僧連念阿彌,黃旭堯一副薄棺下葬。幾鏟黃土一埋,紅塵歲月消盡,往事煙云隨風。

    原該是,他最能說清楚自己為何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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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9章 庭前月

    皎皎清輝之下,江玉楓與薛凌還在聊著古往今來,添茶遞水間仍不忘從細致處恭維兩句薛凌料事入神。

    芙蓉帳暖里黃靖愢輾轉反側不得,左思右想進宮的到底是不是黃旭堯。王宜與戚令皆已被放還家,黃府里摸黑派了人去問,兩位異口同聲,說是白日有些誤會。

    尤其是戚令再三抱歉,言說"要親自往黃府向黃靖愢賠禮道歉,原昨夜誤信歹人讒言,竟將魚目作明珠,帶進宮去了。

    那歹人借事生非,意欲行刺。幸而上天庇佑,御衛來的快,沒能傷到陛下分毫。早間刑部恐走漏風聲,又因兇徒一人之詞污了黃家清譽,所以在朝中才避而不見。

    傍晚宮里說已有了真兇眉目,這不,早就籌備著要給小黃大人回話,又恐太晚擾了小黃大人府上寧夜"。

    他輕打了自己個嘴巴子,又道:“該稱黃大人才是,忘了忘了?!?/br>
    黃老爺子在世,黃靖愢再老也得稱個小黃大人,如今黃續晝入土,是該改口。但黃府下人忙著著回府向黃靖愢復命,也沒爭這一字半字的區別。幫主家邀了戚令擇日過府一聚,趕緊吆喝調轉了馬頭。

    此話和昭淑太后處遞來的消息倒是合的上,按meimei的說法,刺客臉面也是她自個兒去瞧過,并非黃旭堯。

    可能人冷靜下來容易知道何處不對,昭淑太后拿不準,讓傳信的人多問了自己哥哥一句:“會不會,是塱兒隨便找了具尸體蒙騙你我?”

    這哪里能有答案去,黃靖愢長吁短嘆里既盼著進宮的那人不是黃旭堯,卻又想著而今旭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若真進了宮,起碼有個落腳處可尋。

    他二人皆如此執著于黃旭堯究竟在哪,根源上,還是執著于那個登基快四載的皇帝,究竟還有沒有與黃家一條心。以至于昭淑太后不覺,黃靖愢也未察。塱兒,塱兒……黃老爺子還在,最是見不得誰如此稱呼陛下。

    撥雪尋春,燒燈續晝,皆是徒勞。

    黃老爺子咽氣那刻沒能讓人聽見的“外戚”二字,道盡死不瞑目的緣由。他大概也知道,黃家這晝,續不上了,畢竟,霍準死了。

    果真他墓前香灰還沒燃盡,黃旭堯便趕著去追自己的祖父,不惜長刀過頸,唯恐晚了說不盡這三四年喜怒愛恨。

    旭與續同音,犯了長輩忌諱,不該是他的名字。

    他還聽家里人說起過,阿娘懷胎不足八月,便早產臨盆。生下來,還不足一只夜貓大,養來養去的好歹留了命,祖父憐愛,接了自家膝下去。

    為著這個緣故,早年按族譜論輩,接以“早”字為名,祖父不許。早為十日,十日并出,是為大兇,蒼生不吉。孩子又活的辛苦,少些規矩拘著,但求長的跳脫些,就不依著家譜上的字了,另擇一個吧。

    未等底下有好的,又說十日少一日,便可避了這不祥之意,旭字甚好,堯字高遠,就叫……“旭堯”吧。

    正因黃老爺子對黃旭堯寵愛有加,是而當年黃家要遣他往寧城,魏塱決然沒想到,這是一步丟車保帥。

    或然黃續晝有太多考量,黃家兵力雖有,霍家卻占據京中。若不給他些東西安撫,霍準殺了魏塱另立新帝,即便是黃家派人再攻入京中也于事無補,何況未必能贏。

    能在穩中求,不向亂中生。只要能讓魏塱先行把龍椅坐穩,將來自可徐徐圖之。何況西北那塊,霍準是必拿無疑。

    與其讓霍準自己在朝堂上對著新帝咄咄逼人,不如黃家先行把事辦了,既保新帝龍威,又趁此與霍準討些便宜,將黃家權勢不動聲色往京中聚攏,這才是重中之重。

    先人主意,后背只有依從的份。為了家里百年興旺,付出些倒也理所應當。只此事一行,黃旭堯便只能終生做個無名閑人。

    遠些往山水間寄情也就罷了,偏黃續晝為了補償于他,又未讓他離京。睜眼天子文武,閉眼家國大事,誰還沒個一腔熱血不得灑,滿腹郁郁不得志的時候。

    他也是,飽讀詩書勤習武過來的啊。

    這些瑣碎的艷羨不甘日日累積,還沒噴薄而出,一枝如火石榴燃進黃宅,半點寒芒挑破所有假象。

    香葉嫩芽之間,黃蕊麹塵下咽,江玉楓與薛凌誰也不曾提起黃旭堯的幼兒如何,但黃旭堯死前確實想過自己懷中那嬌小一團。

    他覺得,他可以再忍一忍的。

    但凡還能剩下一丁點,他都能再忍忍。偏偏,薛弋寒的兒子什么也沒給他剩下。他想,不怪薛凌,薛弋寒的兒子,和自己的兒子一樣,都是兒子。

    不怪薛凌,怪宮里那個,怪黃家,怪那一群畜生豬狗傖人鄙夫,沒有那群人,他黃旭堯怎會落到今日地步。

    他大哭大笑的間隙里,又想起薛凌說祖父也是死于他手,恨不能背生雙翼飛到那座新墓前唾上一口,大罵數聲死的好。

    他回什么黃家?他回什么黃家?戚令的提議與不解于黃旭堯,像極了一個一無所知的傻子在勸羊入虎口。

    他回了黃家,只會伴隨著秘密,一起被埋入地下。

    黃靖愢那個蠢貨草包,怎敢將當年之事說與魏塱知?他們定會勸他大局為重,息事寧人,他們只會求他三緘其口,暗中追查。

    他不能回黃家。

    他如薛凌所愿,一往無前進了宮,他再瞞不得這四年心酸委屈,他也容不得誰可以置身事外。薛凌,黃家,假天子,就讓他們一起,爭個你死我活出來。

    他沒閉眼,是和黃續晝一樣的不甘。

    祖父當初就不該拿拆字來說事,什么十日并出,九日,不就是皆要被后裔射落么,分明,也不吉利。

    想到最后,堯也不是個好字,兵戈兀起,人禍遠慘于天災,他怎么,會叫這個名字?

    到底是生在皇家好啊,用字講究,挑不出半點錯處。高天厚土,朗朗乾坤,以……以德載物。子厚,子厚,他幼年是這么稱呼過魏塱。

    一朝得見玩伴登基,還以為歲月無回首,沒想道某一日,又這么稱呼魏塱??墒?,可是……

    你……也……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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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0章 庭前月

    高僧合手退去,道是“經文念完,施主自便”??醋笥覠o旁人,為首太監斜眼一挑,細著問辦事的:“回吧咱就”?幾人不答語,卻默默轉身往林子外走,又到僻靜處換了衣衫,影子一般飄回宮里。

    甘與不甘,黃旭堯就此睡去,配與不配,魏塱仍還高枕未眠。

    想是次次茶水喝不出個好歹,薛凌與江玉楓煩文瑣事理起來又一時半會不得結束,弓匕貼心捧了兩罐棋子來,理凈桌上雜務,黑白落子當個閑趣。倒是薛凌棋藝不佳,江玉楓明里暗里讓的多,局局皆是下滿了棋盤格子才肯罷休。

    如此拉家常一般聊著銅漏至戌時初,二人關于黃旭堯之論才算勉強結束。又因晚間霍云婉再遞了消息來,說是魏塱不僅在朝堂瞞下此事,更是在后宮以刺客為由,也瞞的嚴實。

    其中由尤其是昭淑太后,尋常婦人般對著兒子撒潑使性也沒知道個所以然,聽來跟個笑話一般。

    聽聞這些事后真假傳言,江玉楓越發認同薛凌所想。魏塱瞞下黃旭堯之死,才最是令人期待。

    說來時日長不長,短不短,從薛凌要置黃旭堯于死地之日算起,已過去半月有余,中間還牽扯了個黃家老爺子。

    縱使當初薛凌說要以黃家小兒子逼迫黃旭堯一把,江玉楓并沒阻攔,但也唯有弓匕真正帶消息回來說黃旭堯進宮那刻,所謀才算成。

    但當初薛凌沒明說為何能成,他一想即透,所以也沒追問??山駰鲄s并無把握,只覺可以一試。所以事成之后,難免心生輕微喜悅。

    而今晚與薛凌說起黃旭堯進宮之死,他看的很仔細,薛凌臉上一丁點歡欣也無。江玉楓小有詫異,只想著薛凌昔日喜怒皆浮于表象,即便刻意自持,也能很輕易的讓人看出這個小姑娘眉眼飛揚。

    然今晚她坐在對面,是很美好的溫柔閨門,美好的像一種假象,溫柔的也不真實。

    他想,薛凌并沒有對黃旭堯真的進宮一事有丁點喜悅或者對自己所謀實現的自得。

    看了一整晚,仍是沒有。

    不應該如此,如此平和,除非,她能確認黃旭堯一定會魚死網破。這種事,怎么可能確認呢。不能確認的事成了,是個人都會有僥幸感。

    江玉楓到了沒能揣度出個答案,薛凌不知他所想,只看著時候不早,正事說完,便打著哈欠要回。

    黃旭堯的事兒辦完了就不必留在江府,等明兒睡到日上三竿,趁著大太陽,讓逸白將被褥都攤在草皮子上曬個一整天,晚上棉花捂在臉上,帶著點泥土青草氣,猶記得好聞極了,只是不知道京中的草,和平城外的是不是一個苗子。

    江玉楓笑笑一邊收了棋一邊道:“你且坐著,我取些信件給你,齊府五姑娘來的,前幾日皆是托江府往陳王妃那頭去,昨兒還是前兒忽地給你也留了一封。這兩日忙,我也沒拿給你?!?/br>
    薛凌瞬間開懷,笑意彌漫了整張臉,朝著還未轉身離開的江玉楓道:“清霏的信?你不說我還沒惦記,她人到哪了”?看江玉楓手上還沒停,她催促道:“收什么收,你先去拿與我,再來慢慢收?!?/br>
    江玉楓捏著指尖白棋看了她一眼,笑的有些寵溺,丟進漏子道:“你萬年不改這急性子,她一切安好,信上怕也不是說個趣兒,慌什么?!?/br>
    話雖如此,卻還是將棋丟進簍子,依言起身道:“你等等,我去去就來?!?/br>
    薛凌笑容未減,手揮的分外活潑。江玉楓含笑轉了身,霎時收了臉上溫柔,步子都邁的帶了些戾氣。

    果然是這樣子,果然就是,那人喜怒哀樂都藏不住。

    所以,黃旭堯進宮了,黃旭堯死了,天遂人意,她為什么不開心?

    江玉楓離去后,薛凌亦有一瞬冷臉。齊清霏的信前兩日就到了,江玉楓這個蠢狗居然敢藏下來,無非就是怕齊府的五小姐又出了什么新花樣,耽誤了自己去殺黃旭堯。

    不過她沒糾結太久,到底清霏來信值得短暫忘了眼前煩憂。馬車誒,齊清霏幾人輕裝出行,若是連夜趕路,沒準是如今已經到了平城,所以才給自己寫信。

    她瞥了瞥嘴,記起平城如今不是個好地方,又改了改念頭,暗想莫不是齊清霏已到了寧城。

    江玉楓片刻即出,薛凌卻等得不耐,一手接了信撕開封戳,薄薄一張紙上六七八行沒寫的全是是些雞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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