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2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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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垣生怕這煮熟的鴨子飛了,將人守的寸步不離,就差同床共枕。李阿牛睜眼即被拉扯著賞花賞月賞佳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一玩就是七八天過去,從前不覺明縣這么好玩。 終日里鶯歌燕舞,綠醅佳肴,這種眾星拱月的飄然感,比在京中被人恭維更舒爽數倍。畢竟他在那些大臣面前難免自慚形穢,可在這小小的縣長面前,已經用不著彎腰了。 直到向皇帝告的假期所剩無幾,李阿牛這才記起,回來這么多天,他還沒去李家莊走一遭。終究是,還鄉還鄉,還鄉不是目的,富貴才是要意。 可富貴……富貴迷人眼啊,何況他回來,也不僅僅是為著富貴還鄉這么一樁。 ------------ 第641章 庭前月 與薛凌揣測相差無幾,李阿牛是被江府支使開的。 江府本身以“二少夫人”的喪事暫避朝堂渾水,一招鮮,當然要多吃幾次。李阿牛醒的早了些,留在京中也是礙眼。何況經歷了這么大事,他一介田舍粗人,初入朝堂不久,榮辱不驚未免令人生疑,有個后怕的情緒反倒正常。 李阿牛對里頭利害關系理的不大清楚,不過他知江府與薛凌是一路人,又見二者在霍家事上顛黑倒白,自是莫不依從。 何況,他本身也如江府所想,對著皇帝難免心虛,回鄉躲幾天是幾天。且往些年混口飯吃已是艱難,如今打馬行京街,回來給李家莊眾人添柱香也是好的。 只是他低估了往來人情,沒曾想一回來就被縣長張垣擄了去。玩的花天酒地里,聽人一口一個大人公爺,實在很難推辭說自己要離去。讓人陪著吧,別人拿自己當個武曲星下了凡,他又有兩三分羞于承認自己出生于李家莊那破落地方。 張垣早知李阿牛父母離世,有意恭維之下肯定不會抓著這茬不放??吞變删湟娎畎⑴Uf不急,那就趕緊換別的,李阿牛也就一日推一日的騙著自個兒說時日還早,最后兩天去便罷了。 他終還沒張狂到想起替自己父母遷個風水寶地這種臉面事,只說能告慰兩聲兒子如今出息了,理理墳前雜草就算盡過孝道。這活計花不了什么時間,一天半日而已,處理完了立馬上路回京都行。 這一拖拉……就拖到了最末兩日,拖無可拖說要去父母舊居燒兩張紙錢,張垣自是無論如何都要作陪。李阿牛再三推辭不得,仍未說起李家莊所在,只應了張垣隨著去,打算去到再說。 他這數日對家中之事略有閃躲,張垣瞧破未說破,既當是李阿牛幼年失怙,提起傷神,又自認為他是在故作矜持,等自個兒明白事理。 幾杯薄酒下肚后,張垣主動提起道是李阿?,F在官爵加身,理應替家中父老修墳蓋廟,讓二老享后世香火,積人間功德,不日就是重陽,黃道明令登高祭祖,可見天意如此。 此話雖不算說到心坎,卻是叫李阿牛驟然一動。他并非不想,只是沒想到而已。李家莊祖祖輩輩能立塊碑就算那地兒的大戶人家了,哪曾聽說過這等排場。 張垣這話說的恰如其分,若是叫李阿牛遷個墳,沒準還不帶這么蠱惑人心??蛇@蓋廟受供,誰還不希望自家祖墳日日冒青煙呢。 酒到微醺處,再聽得底下人吹噓兩句,養的李常侍這等家國棟梁之才,塑個金身也受得。越想越是熱血上頭,李阿牛當即一封折子走了官驛上京,一來請魏塱準假,二來么,是被張垣給下了個套子。 倒也無害人之意,只是李阿牛父母未得皇命,哪有資格受人香火,自個兒貿貿然立了,他日說與同僚,豈不是倒叫人唾一句諂媚。 這廂讓李阿牛自請為父母求個功德,成了,是張垣出謀劃策,不成,那是皇帝不講道義?;实坌睦锊幌氤?,表面卻不得不成,那記恨的也是李阿牛居功自傲,他張垣不過聽令行事,斷無干系。 然李阿牛全然不知里頭門道,但見魏塱批的爽快,跟張垣頓生親近之感。又請禮、擇地、問吉、一攤子事兒下來,早忘了江府交代假期休滿不得耽擱,早日還京的話。又或者他自覺得,耽擱十來八天的也算不得什么。 江閎有何打算且休提,可李阿牛既是心存畏懼還鄉,卻又如此大張旗鼓為父母辦身后事,還一紙折子遞到魏塱面前,其舉動絕不是恭順謹慎之態。 人前人后表現不一,最易讓人生疑。巧的是此時京中事多,魏塱也沒將心思放在李阿牛身上,大筆一揮了事??扇粲袀€將來他位極人臣時,必然要得皇帝時不時的揣度。稍有差池,可能全盤皆輸。 而江府讓他早些回京,是因為回一趟即可,再三告假,有推辭奉召之嫌?;实圩罴沙甲泳庸?,也就是李阿牛這封折子不關朝廷事,且人不在,金鑾殿上講了沒人磕頭,魏塱批了就讓人傳走,沒說與眾臣聽。因此江玉楓等人尚不知曉這折子存在,不然定是早尋了薛凌要帶人來請。 雖他沒按時歸京,江府也擔憂了一陣,但黃續晝咽氣,黃家要緊。官場上那一套,江府在明白不過,想是李阿牛讓明縣主事給攔下了,便只派了個人前往傳話,叫他重陽后無論如何要返京。 李阿牛連連應下,哄瘟神一樣將江府的人哄走,他在明縣過的如春秋夢好,哪需要個不相干的人來催著夢醒。 他既應下,又是張垣時時在側,來人不好久留,便回了江府復命。這廂李阿牛真個兒成脫繩的牛馬,與張垣是熱火朝天,也不忌諱李家莊子是個破落地兒了?;实劢鹂谝婚_,他祖上十八代都能自稱一聲“本老爺”,這還有什么好忌諱的。 但是他不忌諱,張垣突而就犯起忌諱來了,主要是誰也沒說過李常侍是從那地方出來的啊。 這還真不能怪張垣消息不靈通,那把火大小也得是個人間慘劇,李阿牛自肚子到城鎮里謀生,只說自己祖上打漁,家逢橫禍,蘇凔尚且不能詳細知道是個什么橫禍,京中旁人哪得知,知道的江府又不能迢迢給張垣遞口信。 這事兒鬧的,李阿牛瞧不出張垣面色變化,身邊常年跟著的人卻是瞧出縣老爺滿臉笑意像是吃了十七八根黃連。 不過苦歸苦,事兒還是要辦,張垣雖是在明縣小地方當差,往來也是閱人無數。初聽得慌亂之后,察言觀色旁敲側擊試探些許,他基本確定,李阿牛對這里頭事一無所知。 既然如此,那就容易多了。 就按照尋常人家辦白事兒的規矩,熱熱鬧鬧,風風光光。唯一不同的是,這李大人父母的埋骨地兒,它得找…… 當年莊子上一把火,整莊人除了恰好在外辦事的,其余死了十之八九。那個時間點,田里插秧的有,河里打漁的有,地里挖土的,他還是有。最后俱是一截炭,誰兒個分的清誰是誰。 這么大事,肯定是官府來收場,運氣好點的死自家,又恰有個幸存的或者親戚聽說,那能撈著單獨埋了刻個名在木牌上。 運氣不好死外頭,又是一家死絕,衙差也沒工夫分辨誰是誰,一股腦兒丟坑里,填上點焦土就算行善。 可不管是單獨埋,還是與人死同xue……那莊子往日有多少人,如今埋的只多不少,畢竟還得算上點祖宗啥的。 這可不就難找了去。 ------------ 第642章 庭前月 好在李常侍既然在,當年必定是沒死絕,只需要從亂墳堆里找苦主,不用從亂葬坑里辨骨殖。 生拉硬拽生搬硬套生拼硬湊再加上幾個下屬插科打諢轉移話題,這一趟縣老爺出巡可算是辦完。尋著李阿牛父母骨殖不算,張垣還將李阿牛的記憶中事兒打探的七七八八。 卻說李家莊子上有商人丟了價值千金的木偶,這事兒張垣知。又說李阿牛的三叔的四嬸她妹夫,管得誰誰誰,總之就是那家子撈著了,這事兒張垣可就不知了。 天地良心,當年是官府發的告示不錯,但那時候京中來了秘密人士,腰間牌子一亮,明縣方圓之內,哪還有他說話的份兒。李阿牛父母去時,見到的差爺就已經是霍家人了。 重陽前后果真是烈日炎炎,張垣一頭汗水抹了又抹,直抹的腦門發亮。又聞李阿牛隨父母前往縣城里衙門處討賞,而后自己貪玩,去了集市街買糖。因橫財當頭,夠自家幾輩子吃喝不盡,他被小東西迷了眼,所以回的晚,這才…… 話到此處,李阿牛傷感追思一掃而空。新的xue居由明縣高僧擇定,就在李家莊后面的小山上,三面環水,一面依山,居高臨下可俯瞰整個李家莊,雖然如今就是一片荒地,但對死人而言,也算是個念想。 人在高處,好風趁驕陽,豪情自生。且時間過去那么久,皇帝還只守三年孝呢,惦記懷念雖有,要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那實在是哭不出來了。 李阿牛沒說當年他在縣城里耽擱,是因為遇著了個嬌小姐,百般討好不得。自家本沒什么好東西,是而突然花不完的錢財傍身,有顯擺之意,拎著錢袋子瞎轉了三四時辰,只想撿個最稀罕的物件。等腳踏到李家莊村口時,無主的尸體都被抬到一處了。 窮人家里十五六的小子算是壯勞力,李嫂夫婦就這么一個兒子,允了他自去瀟灑。 大抵多年來午夜驚醒,李阿牛也曾悔過若自己早些回去,那么大的一條河,總能潑幾桶水到自家屋檐上。 救不了人,起碼免自己父母少受片刻的火焚之苦。 當然結局是否能如此未知,可而今站在山頂,已是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曠蕩思無涯。身后事辦的風光,就能讓人以為自己身前給足了愛敬,再無什么愧疚了。 他不愿意提,張垣哪能追問,巴不得就這般糊里糊涂囫圇過去。最后一鍬黃土蓋上,石塊是民夫連夜鑿的,碑文是師傅趕命刻的,都給擺弄上去。 縣城里的廟也好辦,尋了個現成的小居處,找人修葺粉飾,香燭寶壇移過去,書畫高人提了字,奉上靈位這就成了。 至于那等身像,實在急不來一時,張垣再三告罪,說是年底之前必然讓高堂大人駐進來,到時再請李阿牛還鄉請酒。 話里半真半假,李阿牛也聽不出來。但幾日之類要塑個像,在他的觀念里是有些為難。到是近日大小事皆是張垣幫著cao辦的妥帖,已足夠讓他覺得此人不錯,泥像晚些也不打緊。 如此趕著吉日辦妥,離他回京之期還有幾天,自是一如既往宿在張垣提供的住處,心愿已了,瀟灑快活更甚剛回之時。 直到薛凌闖進黃旭堯家門當夜,明縣金玉樓里歌舞通宵不歇。小地方既無甚高雅的名,也無甚特別花樣,就是能尋著的酒rou紅粉流水一般的上。 張垣與底下人連連舉杯,骰盅里幾粒青玉點朱砂搖的滴溜亂轉。過于吵鬧了些,李阿牛小有不適,卻不是因為不喜,而是因為不能泰然自如。 他盡可能放松享受著這些人的恭維奉承,醉眼迷離又忍不住想起京中江府等人氣定神閑的斯文做派。他學的不快,卻能極輕易的分辨孰優孰劣。 不見高山,則不顯平地。未識皇權,還以為明縣的老爺是何等威風。風水輪流轉,以前他還是跪著不能抬頭,如今卻是坐在主席位了。 他仍一杯接一杯應了張垣敬酒,卻奇怪的記起自己學到的一個新詞。這些人,終不過爾爾,爾爾而已。 可人心隔肚皮,張垣只見李阿牛來者不拒,盡數入喉,便猜李大人這趟還鄉之行極為暢快。趁著興頭上,又提過塑像尚未完工,還請多多擔待。 李阿??翱皦褐念^志得意滿,擺手勸張垣無需多言。此番回來,已承足了老爺大恩。二人再推杯盞,一笑置之。 李阿牛如此好招待,倒叫張垣心里略有發毛。其實老木樁子刻個簡單人像,四五日也足夠了,說是金身塑像,總不能真給貼個金箔上去,那就太過逾越。 他有意拖著,還是指望李阿牛過段時間再回來一趟。正所謂常來常往,才有深情可現。然普通命官無詔總不能憑白上京說要跟人敘舊,能指望的當然就是李阿牛?;?。 遷墳事罷,可再難想的到何事兒讓這位大人往明縣跑。倒不如將那塑像之事拖上一拖,大家很快又有緣得見。 攛掇著立像當然也為此故,俗人三年五載不上墳的也就罷了,萬一這李大人回京就離地成佛,直接將墳遷去了京中,那不是這輩子都見不著了么。 立個廟在此處,他總不能連廟也遷走,千里萬里的,都得是個掛念,何況明縣離京中不算迢迢,十里八鄉百姓盯著,不信逢年過節他自個兒不回來拜拜。 然這些俱是個后話,此刻張垣醉的真心實意,也就懶得惦記,只紅著臉開懷不已。這哪是李大人的差,分明是他張垣的差,這差總算是辦完了。明兒一早將人送出城外驛站,天又是往日那個天兒,姑娘還是那個姑娘,曲兒還接著唱那個曲兒。 三更后黃宅事畢,張垣也勸著李阿牛早歇下,明兒車馬勞頓,苦了大人身子。 這話說的李阿牛好似要去翻山越水一般,實則明縣到京中之路甚是平坦,而今他馬車來往,一切有人伺候,終也勞頓不到哪去。 不過張垣勸的也有道理,明兒要早行,是該去歇了。李阿牛到底有所持,不肯宿在金玉樓里,與張垣一起搖搖晃晃出了門,同乘一輛馬車往住處走。 各人心計不提,二人頗有意氣相投,簾外車夫偶爾兩三聲插科打諢越顯簾內異性知己。閑話過后,張垣一扭腦袋,獻寶一般跟李阿牛道:“嗨,我說李大人,這話下官藏了好些天,臨了還是藏不住啊?!?/br> 李阿牛挑眼看他,學的是江玉楓做派,道:“張大人但講無妨”。醉意讓其有些東施效顰,聽著像個武夫硬念知乎。 “當年您那村上的事兒啊,那可是有鬼?!?/br> ------------ 第643章 庭前月 張垣紅臉醉話,越顯的神秘莫測。李阿牛也喝的丑態百出,耷拉著張垣肩膀哈哈大笑道:“是有鬼,可不是都做了鬼?!?/br> 念叨兩句,他這會反倒嗚咽出聲,都做了鬼啊。 張垣將人扶起,連連擺手,湊到耳邊小聲道:“下官哪是說這鬼啊,我呸呸呸,不敬不敬,有大人您在,他們都去西天成了佛,哪會做鬼呢?!?/br> 他往四方瞥了一眼,悄摸到:“我的李大人啊,你可想想,出門就是丈十來寬的河,什么火它能一把將百十來口燒成灰,別說大活人,您就是一籠鴨子,它也能撲騰到河里一大半啊?!?/br> 李阿牛腳步虛浮又踩了幾步,忽而停住扭頭直愣愣盯著張垣,半晌才道:“你說的對”,他又歪頭思考了一陣,感覺還是不明就里,這才再次看著張垣道:“你說這是個什么由頭。他不應該啊……” 也不等張垣答,他一扭身子,繼續往屋里走,歌舞升平也是個力氣活兒,又累又困且酒勁上頭,人呆愣的很??v是覺得哪處不對,卻沒追著深究,只皺眉重復“是不應該”,卻連如何個不應該都沒想想,只趕緊要去撿個軟塌躺下。 張垣急急追上前,再次扶著悄聲道:“我是與大人一見如故,實在見不得這等含冤受屈事,這才冒著人頭落地的風險說與大人知……大人您可要……” 他看了一眼李阿牛臉色,續道:“當年,霍家的逆賊霍云昇曾奉命來此地辦事,據說是走了逆賊,追到了你們莊子上?!?/br> 話音剛落,他即推著李阿牛往門里,高聲道:“大人安歇,下官明兒一早再來請您的行?!?/br> 郭池從身后接過李阿牛將他扶回寢居床榻躺下,轉身剛要走,李阿牛挺身坐起,“嘩啦”吐了郭池一身。 郭池沒個防備,看著眼前誤會,難免有些氣郁。往日便罷,兄弟二人什么腌臜事沒經過,無非是近來李阿牛為人處世變化太大,許多行徑皆讓他看不過眼罷了。 然氣歸氣,他終不放心甩手不管,腹中嘔吐卡進人喉腔,可是要人命的。皺眉收拾些許,再次將李阿牛擺弄回床上,轉身要走的時候,那李阿牛又是一個咯噔坐起。 郭池耐心漸無,煩道:“折騰什么,睡不睡了?!?/br> 李阿牛毫無反應,似不認得這位把兄弟,雙目空洞望著前方。郭池伸手在李阿牛眼前晃了兩晃,仍不見其動靜,以為他是夢魘驚醒,嘆了嘆氣伸手想將人扶著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