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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 雄兔眼迷離 第209節

雄兔眼迷離 第209節

    那馬搖了搖尾巴,對著突如其來的輕快不可置信,一拱薛凌,朝著遠處草皮飛奔而去。直到徹底看不見了,她才收了目光,轉身看著門上大大的“平城”二字,有隔世經年之感。

    手還在斷斷續續的滲血,薛凌看了兩眼,終扯了衣襟裹了一下,左右瞧了瞧,并沒急著進去,而是走到官道旁,用劍在地上刨了兩個兩尺見方的坑。

    平城里頭現在沒個動靜,那就是拓跋銑還在等。天上飛的東西一定比馬快,如果現在那蠢狗還沒收到消息,那就說明他不會收到消息了。

    所以薛凌反而比路上自在,一進了城,發生什么不得而知。但只要她還有一絲機會回京,那懷里的東西就不能丟,想想趁早藏起來妥當。

    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地兒埋起來,此處連個鬼影都看不到,想那些蠢狗也不至于掘地三尺找東西。且有了土壤覆蓋,尋常水火皆不懼。

    她將埋下去的土壤踩結實了后猶不放心,又尋了幾塊石頭盡量隨意的壓在上頭,這才深吸一口氣,進了城門。

    那些急切又襲上心頭,霍云旸那狗東西肯定是將東西囤在糧倉里。平安二城一樣,糧倉皆在南門處,入門片刻即到。薛凌早有預料,腳踩進去仍是氣到全身顫抖。她在平城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這四座糧倉堆滿過。

    這么多的東西,搬也不可能搬走。薛凌拎著劍,來回巡視了一遍。這次來不比上次到安城,她什么準備也沒。且她深知雖然霍云旸死訊沒傳到拓跋銑的耳朵里,但那人停不了多久的。

    因為霍云旸往平城運糧是在昨天,這事肯定已經知會過拓跋銑。那蠢狗最多等個兩三日,一旦收不到霍云旸的信,就知道寧城的消息晚了。

    這也是為什么她提了沈元州,大梁能用的武將,離寧城最近的就是沈元州。只要寧城的人去傳信,一天之內沈元州一定能趕到寧城坐陣。

    她只用拖住拓跋銑一日就行。

    原她有了這些交代,殺了霍云旸大可轉身回京??裳α璨恢粼茣D究竟往平城放了多少糧草,萬一拓跋銑拿到東西,物資充沛。沈元州又是初到寧城,且沈家的人當年只撿了些便宜,根本沒正兒八經上過戰場。

    真打起來,別沈元州戰死寧城,這日子更加過不下去。

    她說跟自己說顧不得,她什么都在顧。

    她必須得來平城,就算攔不住拓跋銑,她也要讓這蠢狗什么都得不到。既然霍云旸說往平城放了大量糧草,且拓跋銑原本的心思都放在了收服羯族上頭,那他這次來梁必定沒有準備太多糧草。

    只要將平城的毀掉,即使拓跋銑南下攻打寧城,他也撐不久的。

    薛凌不敢過多耽誤,她知軍需庫里應存有大量油膏,這是打仗時的必備物資。若有敵人使用云梯攀爬城墻,便以成桶的桐油淋下去,火苗會將所有胡狗掃落。

    但她并不知道那些人撤往寧城的時候會不會把這些東西全部帶走,提心吊膽劈開了鎖,發現里面滿滿當當,一時間既喜且氣。

    看角落里還有數量推車,當下沖過去清理出來一輛,先將好搬的油膏塊碼到板車上,一趟趟往糧倉運。

    烈日當頭,城里唯有她一人。

    直到晚間,她才將所有油膏分到糧倉之類,并不夠,那點東西并不足以將這些東西毀干凈。能搜羅到的桐油也淋到了上面,僅剩了一下桶留作它用。

    她終于能坐在地上,這一天都沒吃啥,但似乎感覺不出餓,只是渴的慌??词稚侠p著的布條被血浸透,撕下來又換了一條。

    拓跋銑還是沒來,那今天必然是不會來了。此處是空城,不需要什么趁黑攻城。打仗最重士氣,行軍一夜跑到寧城,一大早誰也沒那個精神叫門。還不如一早揚刀打馬,迎著朝陽橫沖直撞的過去。

    薛凌知道哪有井,人活著免不了吃飯喝水,井是個重要東西。但平城的井并非常年有水,冬季原野上冰雪封凍,高山上水留不下來,井水也會干涸。不過這個季節還不至于,應該能提上來幾桶。

    平城軍務處和寧城一樣,皆是在最北處。只寧城向來是精兵駐扎,其他備丁皆居于城外自謀營生,因此城池更小些,她腳下又快,個把鐘頭就到了舊居。

    這幾年里去誰的住處都要翻墻入室,小到老李頭那破地,大到永樂公主的駙馬府,她從未覺得世上竟然有堵墻會這么難翻。

    且這堵墻,以前還翻過。

    并不是每次回來,都有門進,北城門還好,軟了嗓子喊兩聲叔叔伯伯,或者魯文安吼兩聲下次不會了,守門的總會開條縫讓她進去。

    可從南邊回家,就要走小門。說的好聽叫回家,說的難聽就是又不守規矩,無人來開門不算,翻墻被薛弋寒抓住了至少要倒霉兩三天。

    她如今就從南邊歸來,看著那堵墻遲遲不敢伸手,似乎一翻過去,薛弋寒橫眉冷臉就要與她貼個面對面。

    她站在那,愣愣看著墻,看的望眼欲穿,卻是是江閎跳出來大喊“薛弋寒有違臣道,死有余辜”。一縱身,人就躍到了里面。

    原來皆是妄念,里頭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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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4章 袍笏

    她所惦記的悲歡不在此處,她曾經擁有的喜怒也蕩然無存。人的感官遠遠沒有那么靈敏,所謂能感受到某些熟悉的氣息不過自欺欺人。

    假如薛凌知道魯文安昨天還在這一方院里,沒準會覺得昔日舊居什么都在??伤龑Υ耸乱粺o所知,暮色之下,看光景只覺得什么都變了樣,連那扇門,都換了一種漆。

    平城管事的,應該是個叫霍慳的。薛凌記得這個名字,她倒并未特意查過此事,只來來往往的,多看了幾眼名冊。

    霍云婉說是家中長輩舊交,一個沒落親眷過來混口飯吃,膽小怕事,貪財好色。一個守將該有的優點,他都沒有。一個守將不該有的缺點,巧了,他全都有。

    不過平城早就沒了守將,這只是薛凌一廂情愿的叫法罷了。所以霍慳為人如何,本不該用一個守將的準則去判定。不過她對霍慳也無多大厭惡,只是站在這里本想去后院的起居處瞧瞧,記起霍家的狗洞皆不咋樣,下腳也是給自己找不愉快。

    水井就在院中間,為的是外出巡防的人回來補水方便。薛凌心念一動,微彎了嘴角,幾步快走過去,沒有急著取水,而是彎腰在石塊堆砌的井沿上覆了指腹,慢吞吞往下方摸索。

    井口處免不了常年被水沖刷,所以手指觸上去,并無灰燼,反添清涼之感,一直到貼近地面處,感覺到凹痕明顯,她才蹲下去看的專注。

    是個隸書的“凌”字,指尖大小,刻的極精美。往年人在平城,是不是的用劍尖描一遍,拿字跡永遠都是白的。而今多年未添新痕,早就恢復了尋常石頭模樣,非細瞧不能辨認。

    許是終找到了什么東西去安放她這些年來的流離掙扎,薛凌心安的卸了身上力道,直接就地坐著,吹了吹手上傷口,扯著井繩拉了一統水上來。

    一瓢清冽灌入胃里,院子里的風就跟著涼了許多。她記起平城的兵馬今早到的寧城,按行軍速度算,應是昨日下午時分離的城,料來廚房里剩下的東西還能將就吃吃。

    好生歇了一會,起身行至伙夫處,果然板上米面都還有些,水缸也是滿滿當當。但薛凌不敢生火,恐拓跋銑離的近,一瞧見城內有煙火氣便進來查看究竟。

    左右巡視了一圈,先隨手撿了能生吃的根莖物啃了幾嘴,翻找間居然發現角落處存著一壇上好的rou干,應是用粗鹽腌過,又以滾水沸盡血氣,再掛起來風干的。

    人餓著的時候,油鹽味尤其誘人。當下也顧不得是霍家誰誰誰吃的東西,整個抱在手上,一直到井邊再坐著,嘴里都沒停過,以至于再喝水時,牙齦因為用力過猛而有些許酸痛之感。

    吃飽喝足,薛凌仍未起身,看天光應是戌時左右了。頭頂星空倒是好看,配著下弦月,迷迷蒙蒙的既不至于讓城里太暗,又不至于太過明亮讓她覺得無所適從。

    那點輕微光芒剛好夠她看清自己身前方圓十步,再遠,就只是些光怪陸離的幻影。

    沈元州該到寧城了吧?如果自己走后寧城就去送信的話。不過大概是沒那么快,寧城是霍云旸的駐地,不說底下人全部忠心不二,起碼不應該有希望他死的人。所以應該會耽擱些時候,直到發現找不出別的路子,才會去請沈元州。

    劍尖描了“凌”字的一點,沈元州會去寧城嗎?薛凌很鄭重的問了自己這個問題。她殺了霍云旸那一刻,斷定沈元州會去,這會靜下來想想,答案也沒改變。

    安城糧案的時候,她本來是為了試探一下魏塱跟霍家的猜忌到了什么地步,那個時候并沒盯上沈家。

    但事后發展,超出了所有人預料。撇開無辜被牽連的倒霉鬼不提,薛凌試探出的并非只是魏塱跟霍準,還有一個沈元州。

    此人不是個善茬。

    她學的是堂堂正正行事,那時候初出蘇家,還不如現在人盡可疑。除了討厭薛宋案的主謀之外,其他的,都是當了忠良視之。

    所以想著安城糧倉被毀,認證物證都是指向內應胡人,要是以前薛弋寒治下,必定是公開上奏,一查到底。甚至薛凌都做好了打算,沈元州一旦遞了文書,魏塱和霍家勢必借此事拉鋸,到時候她就對這二人的權力大小,黨羽派別做個最基礎的準備。

    沒料到的是,沈元州居然沒有上報安城糧倉失竊。即使事后糧價有異,這些人居然齊心協力,瞞天過海殺了幾個商人了事。

    若非石亓那個蠢貨隔三差五出現,薛凌都懷疑,她是不是真的燒過安城糧倉。

    魏塱與霍準原就是狗東西,干出這種事也不足為奇,她意料之外的是,這沈元州居然也不是個好東西。

    所以如今她斷定,沈元州一定會到寧城。

    按理若無圣旨,武將肯定是不能隨意接手他處軍權。但胡人大軍壓境,他過來只為守護大梁疆土,這是名。不求胡人,只要能將這場戰事的損失降到最小,事后西北的兵權就能由沈家順理成章的接過去,這是利。

    于名于利,他都要來。

    于情于法,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他來了魏塱非但不能拿他怎樣,還只得交口稱贊。何況自己已經說過無論是殺霍云旸還是去請沈元州都是皇帝授意,魏塱不可能否認的,如果他否認了去請沈元州是圣旨,就相當于也否認了自己要殺霍云旸。

    皇帝現在如何說話并不重要,但霍云旸死后,魏塱再無忌憚霍家的理由,一定會竭盡所能去將霍家塑造的罪大惡極。到時候派人來寧城暗殺霍云旸就不是什么猜忌臣子,而是陛下英明果決如神,魏塱那個狗東西怎么會否認。

    “凌”字已經描到了第二橫,薛凌劍尖良久沒動,她想起自己在寧城的忠義塚前燒的一疊黃紙,那些人的文書并沒遞到皇帝面前。會不會……當初沈元州的文書也是沒遞到?

    劍尖往左又寫了一筆,沒遞到也不要緊。若沈元州是個赤膽忠心,那他一聽說胡人壓境,只會更快到寧城,以求力挽狂瀾。但這念頭很快被打消,沈家的人,在京中也聽過些名頭,確然稱不上她心目中的好東西。

    可她自己是個好東西嗎?“凌”字收筆,薛凌站起躍出院墻往糧倉而去。她算計沈元州往寧城,是真的指望這個人能守住身后江山百姓嗎?

    她都不敢說是,她在平城,她不能在平城里心無芥蒂的厚顏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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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5章 袍笏

    而沈元州尚未到達寧城,薛凌所想的傳信,是指寧城焚求救狼煙,要最近的城池兵馬盡數前往支援。守將帶精銳先行,其余人馬隨后。

    但狼煙只能傳遞胡人來襲,并沒辦法告知沈元州已死。故而寧城燃了烽火的消息報與沈元州時,他只略皺了眉,便揮手讓人下去。

    朝堂什么情況,他再清楚不過?;粼茣D若有什么異動,就要沈元州來牽制,魏塱豈敢藏著掖著,就差明說霍家這次是鐵定要完。

    因此沈元州一聽寧城焚煙求援,下意識以為是霍云旸垂死掙扎,想以起戰的名義將他先騙過去,來個一箭雙雕。

    畢竟這場戰事是真的有,只霍云旸如此貪婪倒是沒想到,既想憑著欺上瞞下挾功自保,還想趁機鏟除異己。隴還沒得,就已經眼巴巴望著蜀。

    一旦烏州這邊軍權有失,便是京中翻了天,霍云旸也還有起死回生的機會,沈元州在底下人離開后隨意“哼”了一聲以表不屑,他豈會被這種雕蟲小技騙過去。

    而寧城那邊,燃狼煙的目的也不在于請沈元州一人?;粼茣D從城墻上砸下的時候,雨諫剛拜別謝瑜,離了京中大門。

    薛凌在寧城耽擱兩日余,恰夠雨諫回京站上早朝。文武都起的早,趕上皇帝心情不佳,朝會散的也快。但霍云旸的死訊飛鴿傳書也要傍晚時分才能到達京中,所以其實他晚些也無妨。

    金鑾殿上的口若懸河,唇槍舌戰,好像少吐了一粒唾沫星子,就要導致自己的主子輸掉,因此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實則這一眾帝王將相的錦心繡口,還不如寧城一句“你媽的?!?/br>
    魯文安比寧城一眾管事的都先看到霍云旸尸體,原他這樣的角色,根本不會有人去通傳此等大事。

    然平城的人進城之后才稍作安頓,霍慳躺了軟塌,別的人也忙做一團,魯文安卻總覺的心里哪哪都不對,沖到屋里說“自己想回去探探胡人兵況?!?/br>
    霍慳一到寧城,本無需再讓著他,可一想安魚是自己手底下的人,這人喜歡去送死,為什么不成全他。若真是探得個什么回來,那不也是白撿的功勞么。干脆從親信那扯了塊牌子遞給魯文安,讓他去跟寧城管事的報備一聲,義正言辭的喊“保重?!?/br>
    魯文安并未聽出話里真情假意,他只想回平城看看,但現在要出寧城的北城門確實需要上面的人放行,便拿了牌子一路過來。

    地上霍云旸尸體還未收,他并不認識此人,可霍云旸身上甲胄顯眼。雖小有差異,可紋繡等身份象征,即使鮮血染透,還是被魯文安一眼認出來。

    寧城將軍只有一個,霍云旸。

    霍云旸死了?“他媽的”,他先恨恨罵了一句。這才想起,霍云旸死了,為什么一群人只在兩邊守著,都沒個去殮尸的?

    他轉身向城內狂奔,也沒叫人通傳,好在平城的人馬還是亂哄哄的,壓根沒人顧上攔他。一沖進屋里,看見霍慳閉眼似在熟睡,直接就將人拎了起來。

    霍慳是有些睡意朦朧,這一晚他都在馬車上,車輪子滾動的聲音吵得人腦仁都痛,夾雜后頭行軍武器碰撞,馬匹嘶鳴的,幾年都沒遭過這罪。好不容易躺了半會,突然就騰了空。嚇的他立馬睜眼,還以為是霍云旸親自過來了。

    魯文安這些年為掩面容,一臉胡子常年渣拉著未搭理,十分顯眼,一看便知?;魬a氣不打一處來,抬腳便踹。

    但他酒囊飯袋已久,拳腳不值一提,魯文安閃身的功夫,松手又將人丟回軟塌上,不等霍慳開罵,立即道:“霍云旸死了,這蠢狗怎么回事?”

    “爺……”,霍慳話卡一半,挺身坐起,臉上瞬間冒汗,口氣一落千丈道:“你……你”。他嚇的結巴,手指哆哆嗦嗦要指著魯文安問,卻好久沒伸直。

    “霍云旸死了,快點跟我走”。魯文安一把攥住那根手指將人扯起來往門外拉?;魬a墜著身子不肯離開軟塌,又問了一遍:“你說誰死了?!?/br>
    可能是從驚嚇中回過了神,這句話倒是說的順溜。魯文安恐不說清楚,這蠢貨還要磨蹭反而耽擱時間,轉身快速道:“我說霍云旸死了,我沒看到臉。但是這城里能穿將服的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北城門都涼透了?!?/br>
    “你……你認得將……將服”,霍慳又開始結巴。

    “你管我他媽的認不認得,你不會現在去北城門看,是不是他去了便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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