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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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之時,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何日返故居。三年前梁胡戰起,平城城破之后,拓跋銑一路南下,像她這樣的姑娘,如江河浮萍,生死來去不由己??扇缃裾鎯簜€返回故居,含焉竟發現,自己是驚恐大于喜悅的。爹去,母離,家破,人亡。 明明是夏日草木蔥郁,可她無論怎么看,都覺得是焦土殘垣。她想,她在這塊地上活不下去了。她甚至想,如果薛凌不帶她走,她倒寧愿還在鮮卑的楚樓秦館,起碼脂粉熏香,遠比人rou燒焦的味道好聞些。 薛凌微偏了頭,難得她被人左右了情緒。薛弋寒在時,平城城內不計,周邊也還有著不少百姓定居。沒準她十三四年的光景里,還與這位含焉擦肩而過??墒沁@會要帶個人上路實屬添亂。 思量了幾番,將京中薛宅的地址告訴給含焉,道:“若真是無處可去,便來京中找我,我急著回去,確實帶不走你”。說罷直接將韁繩從含焉手里硬拽出來,打馬離去。 跑了好遠,回頭一看,含焉仍跌坐在地沒有起身。不忍之中又有了幾絲煩躁。她已經將人安然帶回梁了,偏這人還要給自己找如此多的不自在。心里有氣,就越催著馬快些,只想趕緊走遠了了事。 也不知是多久未落雨了,這一路塵土飛揚。原些時候,薛凌在京中,心往平城?,F身離平城咫尺,反倒念起京中某一方天地來。京中局勢,已是多日未曾參合,可她想的,也并非是霍家如何,魏塱又如何,反而是,不知回去的時候,綠梔的娘親會不會正好又揉了rou餅來吃? 石亓二人自是比薛凌先到,先與羯皇道了平安,石亓便退出主帳,撿了個沒人的地方獨坐。說來,這次能安然返羯,全是他的功勞。本該與父兄好好說說經過,羯皇也有意讓這個小兒子一道聽聽,學著處理族中事物。然石亓只說已然回來了,不必再提,自己乏了先行歇歇。這幾天確實累,羯皇與石恒皆是心疼,倒也沒強留著他。 夏日水盛,草原本是地勢平緩,河水竟也沖出些嘩嘩聲來。石亓坐了好一會,才把手攤開。掌心那枚骨印,和薛凌拿走的,外形相差無幾,唯有細看,方能瞧出紋路不同。 雖說是羯與鮮卑,可到了也就是同一個“胡”字。往上數個幾百年,沒準都同宗同源,日常用的東西,又能相差到哪兒去。草原上的信物,大多都是骨質,或狼或羊,或鷹或兔,五部皆是如此。拓跋銑有,他石亓,也是有的。 在分別的前一日,他真心實意的要把那枚骨印還給薛凌??刹乓话蔚?,薛凌便兔子般的竄出老遠。再回神,石亓就多了些別的計較。他想,那個雜種究竟和拓跋銑是為了什么來往? 他已然知道薛凌是個十成十的漢人,可現在想想,應該是個雜種才對,該是原上最兇狠的胡狼跟剛出窩的兔子由波額天神做主結合在了一起,不然不會讓他如此困惑。 他給薛凌骨印時,給的戰戰兢兢,眾人只當是他違背石恒,所以膽怯。唯有他自己才知,他是怕薛凌瞧出了破綻,他給的那枚骨印并非拓跋銑的,而是他石亓的貼身印信。 偷梁換柱,瞞天過海,這等行徑與拓跋銑扣人也沒什么相差。石亓做的羞恥又帶著些得意。恥于自己下作,得意于他這些都是跟薛凌學的。他想,等薛凌回京,遲早會發現印是假的,到時候,跟拓跋銑的好事成不了,還會乖乖到羯族找他。 這是原來的想法,可臨別薛凌的眼神,和石恒的那句對話,讓石亓不寒而栗。這種恐慌,他一生也未有過幾次。手里留下的那枚骨印,突而成了燙手山芋,他這一路好幾次想跟大哥說起,卻終未說出口。便是回了羯,也沒透露半分。 總有些情誼在吧,石亓怔怔的想著在京城時,薛凌說的“生死之交”“,把”亓哥哥"三個字喊的如珠跌玉盤。他想自己去處理與薛凌相關的所有事。既然那枚印有問題,阿落總會來羯找自己的。不管前塵往事如何,恩怨皆可解。 石亓手一揚,拓跋銑的骨印落在河里,在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一如這世事般,不知前方是何方。漣漪逐漸歸于平靜,石亓也緩緩站起來,人,總是要長大的。他也開始遐想中原萬里。 薛凌已至寧城,她自是沒瞧出那枚骨印有什么不對。從拓跋銑手里拿到還沒焐熱,第二天石亓就拿了去,哪有多深的記憶。只瞧著石亓給了個幾乎沒差別的骨頭,上頭也是蚯蚓般蜿蜒,實在難以想到居然不是拓跋銑的。 如此炎熱的天氣里,她尚顧不得找個地兒洗洗,直直換了新馬日夜兼程,將這快一月的眾人諸姓拋于腦后,一心只想回去老李頭那,哪怕是喝口茶水也好。 她無意殺人,也無意救人。救命之恩尚不足掛齒,何況是數月前的一場戲? 戲這種東西,她從小就要演的,哄著薛弋寒說“我知道錯”,哄著魯文安說“下不為例”。再大點,要哄蘇府,哄江家,哄的天下人團團轉。 她曾歡歡喜喜的接過一只珠花,當時石亓說“喜歡就拿去”??赡峭嬉鈨翰恢靛X,回去瞧了兩日,便不知道丟到了哪個角落。后來從齊府搬走,更是沒影兒了。 所以石亓想的那些,原是自作情深。而他無法想到的是,那枚骨印來日會以怎樣的方式重回手上。 怨未必可解,非要說恩,從來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 第245章 儒冠 人間景,該是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善匠悄莻€地兒,唯有冬雪一物堪賞,其余的,多是書本子上說的風流。而今春日早過,存善堂里一樹石榴卻是花意灼灼,夕陽之下,欲燃人眼。果真如那對老夫婦所言,這六月底還未有絲毫凋謝跡象。 薛凌瞧著墻頭一從火紅,只覺得這夏花也是堪稱一絕,可見以前學的,未必就那么正確。天色已不算早,偏門外還是人頭攢動。她不知自己走了這一月,老李頭跟綠梔一家都做了什么活計,倒把這小院弄的和臨江仙一般熱鬧。 多看兩眼,干脆就懶得和人擠著正門走,尋到后院處翻墻而入。這一路回來,雖是未曾經歷什么艱難困苦,到底一身風塵。在馬背上時,還拼命跟自己念叨,第一樁要緊事,得是去江府問問情況。再不濟,也得先去霍云婉那問問蘇家在寧城的生意做到了哪。 可真跨進了京城城門,丟了馬匹,腳就不聽使喚的往老李頭這來。她肩上行囊還裝著在寧城買的不少藥材,都是西北那塊的名貴之物,想老李頭摳搜慣了,怕是在京中也舍不得買。 存善堂,算起來開張不甚長久。京中大家如云,老李頭也并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仙。只這短短一月,居然也聲名鵲起,無非就是來者不拒罷了。哪怕口鼻生瘡,身無一文,老李頭也不趕人。除了免費開個方子,偶爾還倒搭藥錢。 所謂太平盛世,天子腳下,居然也能有那么多窮困之人一日日的在這守著,就圖那么點微末生機。 前院一片吩嚷,后院卻是寂如空山。走到樹底下,眼里的赤紅就越發濃烈,可那樹上當真是一粒果子也未曾掛。薛凌瞧瞧地上,也沒落花。估摸著這玩意也有什么藥性,被老李頭當寶貝收了去。 抖了抖包袱里一堆破爛,薛凌不自覺要笑。笑著又覺得心酸,她在平城之時,與老李頭實在算不得親熱??蛇@會,就這么一個人,光是想一想,都能讓她熱淚盈眶。如果阿爹和魯伯伯還在,世間怎么會有這種委屈? 踩著一院藥香進屋,里頭擺設點滴未改。應是綠梔一日日的拾掇著,一應物件不染纖塵。便是她隨手涂的百家姓,也是一張張摞好了,整整齊齊碼在書桌上,隨著薛凌推門帶起的風微微掀起紙角。 卸下身上包袱,迫不及待的撲倒床上,一抬手,剛好夠到床沿掛著的荷包。里頭孔明鎖的輪廓浮于掌心。她這一月的兵荒馬亂總算歸于平靜,仿佛世間萬物都放慢了步調。 前院里老李頭等人忙到喝口茶水的空隙都少有,綠梔也是抓藥煎藥遞方子的來回跑,直至夜深才送走最后一位求醫的。幾人將就著用了些飯便各自歇下,居然無一人發現薛凌回了京。 薛凌亦懶得去叫人,她也曾跟魯文安多次離開過平城辦事,短則三五天,長則小半月。每次回城時,都是迫不及待,老遠便叫人開門。今又有了那么一塊地牽腸掛肚,原也想扯了嗓子嚷著自己回來了,叫綠梔一眾人圍著自己七嘴八舌才好??烧鎯簜€到了門口,又唯恐自己踩碎了這里片刻安寧。只輕手輕腳回了自己房里。躺了一會,便起身隔著窗戶瞧著前院里人來人往,想那老李頭算是得償所愿了。 既是無戰,隨軍大夫的作用就只能是看個頭痛腦熱。然能上戰場的漢子大多壯如牛馬,便是偶感風寒,也是不愿意喝什么湯藥的。那十來年,薛凌瞧著老李頭除了伺候薛璃,貌似百無一用。據說,她那娘親不治而亡,大概也是老李頭學藝不精的緣故。 故而以前薛凌瞧著老李頭恭著身子在平城里晃來晃去,少有正眼看過。偏今日在窗口瞧著,一瞧就是一個傍晚。只想著老李頭莫說是要個藥鋪,便是想要皇宮的麒麟露,她也非得想辦法弄來。 包袱里干糧飲水尚有,待院子里燈火將熄,薛凌便摸索著用了些。說來也怪,在路上,這些破爛兒味同嚼蠟,在這個地方,吃來不遜魚翅燕窩。 她并未點燃燭火,黑暗里摸索著換了舊衣再躺到床上,迷糊著瞇了眼,枕著一室愜意,暫時忘卻魏霍江薛,便覺得周身無一處不舒暢。 然這種舒暢并未持續到天光,黑夜里猛然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平意便輕巧的橫在了來人脖子上。薛凌小有吃驚,她是打算威脅一下江玉楓,卻沒想到這么容易得手,可見這狗壓根沒打算反抗。 人討厭的就是這種有持無恐,她斷不可能這會真在江玉楓脖子上劃一道,只得輕輕壓了壓劍,惡狠道:“我難道沒說過不能來這?” “你當我想來不成?!?/br> 來者自然是江家的大少爺。江府一直有暗衛跟著薛凌,不過是前些時日她打發了。然她走之前說多不過半月,不料這一走,歸期不定。江府還背著一樁天子賜婚,哪能不心急如焚。偏手又伸不到胡人的地頭,更莫說把薛凌給找回來。 江閎在府里一日要罵上三遍,卻也無可奈何。除了讓人盯著薛宅,自然也派人盯著老李頭的地兒。薛凌前腳進門,后腳已有人去江府報信。江玉楓,已經是故意來遲了些。 滄海桑田,大多時候是歲月輾轉方得??娠L云變幻,卻只需瞬息而已。而人心之事,又豈是風云二字能形容。 薛凌只當江玉楓是為了薛璃婚事而來,故而有些想不透他何以如此急躁。她都不記得婚期是哪日了??纱蠹t蓋頭一遮,底下是哪家嬌娘又有何人知道,全然犯不著深夜竄進這院子。要知道自己可是再三警告過江家,不要把手伸到老李頭這來。 其他的,似乎也找不出什么要緊的來。說來江玉楓也自詡正人君子,倒次次做這等跳梁之事。想是劍在頸上,有些賭氣的成分,江玉楓說完那句話也就不在開口。 薛凌等了半晌,覺得若再往下壓一壓,江玉楓非得破皮出血不可。兩人終究還要共事,只得冷笑一聲收了平意,也不避諱,自顧坐回床上,半靠著床頭,道: “何事?” ------------ 第246章 儒冠 江玉楓才從窗戶處跳將進來,薛凌的劍就橫到了他脖子上,因此還沒來得及關窗。夏夜涼風掀起簾子仍不停歇,一路叫囂著將桌上紙張帶起,發出些“嘩嘩”響聲。只下弦月時,天地一片蒙蒙,屋內又沒燃燭火。本是橫平豎直的一疊百家姓,溶成一團團墨色,撇捺處筆鋒延伸,像是什么東西在張牙舞爪。 待薛凌收了劍,江玉楓仍沉默了片刻。他已不是第一次來此處找薛凌,但以前卻未到過她閨房。今日也算事急,進來發現,這里陳設比自己房間還要清減,空空蕩蕩的四處透著冷冽。只余書桌上厚厚一疊不知是什么內容的手稿,看不清細節,只能大概里瞧出字里行間頗有門道,想來也是下過功夫。 將視線移回床上,少女衣衫單薄,斜倚在床架上,慢悠悠的摸索著自己右手腕。要不是知道里頭有柄飲血兵刃,江玉楓自覺該非禮勿視才對??蓚z人也算共事了小半年,若說還會起些什么雜念,那也著實對不上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薛凌在他眼里,再不是嬌嫩的齊三小姐。一切回到了三年前,薛家少爺仗劍而來,身恭神傲的喊“請江少爺過府一敘”。故而這般共處一室,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勁。 他躊躇良久,為的自然不是薛凌。薛凌卻兀自疑神了幾番,只終究沒催促。此地太過舒適,讓人只想懶洋洋的癱著。除非魏塱站到了面前,其他人,她還真有的是耐心。耗上一整晚也沒什么打緊。終歸,她沒什么事求著江府,急也輪不到江府。 數日百般糾結,臨了仍在遲疑??赡枪勺永⒕谓K被壓下,陳王妃淚眼一晃而過,轉而便是江閎斬釘截鐵“你去拖住薛凌,斷不能讓她知道”。 江玉楓微一咬牙,轉而便是春風滿面。他并不知道這一片混沌之中,薛凌能不能看清自己表情,卻還是讓自己裝的像些,道:“你回來了,不早些到江府一敘,倒在這做起春秋大夢,未免太過不妥”。 原世事,輪回不休,戲,從來就是演不完的,片刻停滯不過是供角兒中場討賞。待好處拿夠,就要繼續開嗓,以獲取更多。如他江玉楓,先砍了一條腿,以供天子一笑。而今,得把摯友尸骨挖出來博個人生似錦。 左手從右手腕處滑落,薛凌想去夠那個荷包,又唯恐江玉楓看出什么端倪,遲疑了一下,換了個姿勢掩飾自己的舉動。她以為江玉楓是來興師問罪,不料這狗突然就換了個口氣。一時倒懸了心,唯恐京中出了什么岔子,導致江家飛快的找上門來有求于自己。當下也不顧粗不粗俗,道:“”有什么不妥,我又不是你江府的家奴,難不成,來去還要你江少爺應允?有什么屁事快點說。" 江玉楓早有預料,也見怪不怪。萬事開頭難,瞎話也是如此。第一個字難以啟齒,但只要一開口,后續就如江水滔滔,似乎是聲音自己爭先恐后的從喉嚨往外鉆,想收都收不住。更何況,他要說的內容,已經打了上百次腹稿。 薛凌一去不歸,就一封書信遞來,還是只言片語。原江玉楓也是跟著江閎一樣,急不可耐的等著她回。六月天如小孩臉,一日三變,而龍椅那位,是天子,自然臉也變的多。江府說是要密謀大事,薛凌在時,也沒覺得此人多重要??裳α枰蛔?,江閎才發現,自己居然拿朝中眾人如一頭亂麻,無處下手。 江府在魏塱治下,本就如履薄冰。今朝既不是文臣肱骨,也不是武將要員,能在金鑾殿站著已是實屬不易。他總不能逮住個人就喊,當今圣上弒父篡位,要另擇明君吧。這時候,就不由得念起薛凌的好來,薛家的兒子,終究是薛家的。故而江閎一面假意與瑞王魏玹交惡,免惹魏塱起疑心,另一面,只能苦等。 然變故生在數天前,這日子終究不是江府一家子在過,京中人人都端著碗等吃飯。江府不伸手,免不了旁家伸手。這手一伸,就不知道撥弄了哪片風云,將無數世事瞬間掉了個頭,江閎從一心等著薛凌快些回來,轉而求神拜佛的希望薛凌一定要被困在路上。 直到,該死的人死透,連骨頭都要腐爛成泥才好。 語氣該急一些,才更像往日的自己,江玉楓心念一動,便帶了些詰問:“薛凌,你不顧忌江府,總該惦記著你親弟才是。欺君之罪,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陳王府和江府等了你這一月余,難道你不該給個交代?” 薛凌未覺有異,在她眼里,江玉楓一貫如此。用魯文安的話來說,有些人,一開始笑的像個彌勒佛,你才放肆兩句,他就像被狗咬了一般跳腳,還不就是骨子里一樣的貪嗔癡。癡就癡吧,還非得先裝裝樣子,裝又不能一條道裝到黑,自己三五兩句不講究,就來個翻臉不是人。 聽江玉楓是為著那樁婚事而來,懸著的心又放了下去。且這事兒,她總有點理虧,誰知道當初是齊世言那狗在背后手腳呢。雖群臣面前,那句“山川其舍諸”是天子金口,可大家都門兒清,對于江府來說,這樁賜婚的羞辱,估摸著也不亞于大兒子被薛家少爺廢了一條腿這事兒了。 原本該在想想,欺君之罪的事兒又不止這一樁,江玉楓實在犯不上為這來的如此急切??裳α枘X子一跑偏,就止不住的想笑。薛璃姑且算是江家的兒子吧。堂堂國公府,大兒子二兒子的終身大事皆毀了個干凈,世事巧了,這兩樁冤孽的正主居然是她薛凌同一人,想來,世間還是微微有那么一丁點報應可言。 人一得意,思緒就出了叉子,只想著江家太過謹慎,薛凌便沒做其他盤算,道:“什么交代,信上不是都說了,找個人塞進花轎,魏塱現在才沒工夫盯著陳王府?!?/br> 老李頭的院子太過安逸,安逸容易讓人腦子打結。身在鮮卑之時,她還知道江家不可靠,故而不敢讓江玉楓給霍云婉遞信。這會卻對江玉楓的來意半字不疑,懶洋洋的打著呵欠,想著江玉楓趕緊滾了,還能睡個整覺。 ------------ 第247章 儒冠 床上人影斜倚,羅裙青絲相依,和著牙床帷幔,便是一副大致輪廓,多少也透出些玲瓏妖嬈。江玉楓遠遠站著,嘴唇抖動好幾次,才把一句話說的完整。道:“你既回來了,還是不要鋌而走險的好,行將踏錯一步,街上只怕要血流成河?!?/br> 原該順水推舟,偏事到臨頭,人總是難以決斷。說的雅些,這也算一方香閨,然他只覺得自己是站在森森夜色之下,皇天厚土昭昭,心底的齷齪便藏無可藏。以至于再三多嘴,但話一出口,卻又分不清是希望薛凌能看出反常,還是自己在欲擒故縱,讓薛凌錯的更離譜些。 然薛凌既未聽出江玉楓話里諸多糾結,也沒工夫關注他臉上表情。房里仍是混沌一片,連帶著她也迷糊,快速轉了話題,道:“霍家可有什么值得說道的事兒?” 薛璃的事兒實在不值一提,真要講究起來,她反而比較關注霍云昇。畢竟,這個人快死了,得提前提防著霍家有沒有在她離去的這一月里抓到什么救命良藥??苫艏业氖聝?,犯不著問江府的。今夜是回的急,她本是打算第二天直接進宮問霍云婉,包括蘇府那點子破爛,也一并理一理。沒奈何江玉楓闖過來在這糾纏不休,只好順嘴問了一句。 江玉楓聽得薛凌這樣問,不自覺長出了一口氣。出完自己方大驚,狂吞了一口口水,將自己那點慌亂掩飾在無邊黑暗之中。他終于明白,今夜來,最想要的結果,就是騙過薛凌,讓她在蘇凔身死之前不要接觸到陳王府任何人。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認罷了。不愿意承認他江玉楓開始背信棄義,開始陷害忠良。不愿意承認當年薛弋寒一事,江府并非是不得已為之。 而是,求之不得,樂見其成。 “霍府無異,你當真要一意孤行,讓人李代桃僵”?語氣里氣憤漸退,甚至沾染了一絲喜悅。他已經勸過薛凌了,若非薛凌跋扈,愿意循規蹈矩自己出嫁,自然就會乖乖去陳王府,自然也就知道蘇凔要死了。 所以,錯在薛家。只是,不知蘇凔在大獄里還能撐多久? 不對,是宋滄。是平城一案的余孽,是當今新帝的狀元。 “既然無異,你是早點回呢,還是我分半邊床給你,大家一起將就一晚,權當我盛情招待過了,下次再敢踏足此地,刀劍無眼?!??薛凌打著呵欠,指節好整以暇的在床沿上敲了敲,幾句威脅話說的無賴夾雜著輕佻,越發的惹人厭。 江玉楓留下一句“你既然不愿意,這幾日便不要出門,免得節外生枝”,而后退的悄無聲息。直到雙腳站到存善堂門外,一回身,眼里死盯著門上匾額,才透出些活泛氣來。 “長恨身無濟世手,但求胸存懸壺心”。明明是月黑風高,為何這一幅對聯上的字卻咄咄逼人,從眼里直直鉆入心肺?他不認識齊府出來的綠梔,也不認識新招來的小伙計石頭,唯一熟悉點的就是老李頭。老李頭,是平城出來的,也就是薛弋寒的故人。既然是故人,那就應該跟薛凌是一丘之貉。 這一院子,是什么東西?居然敢談濟世懸壺之事?怕是薛凌午夜夢回之時,也會為自己所作所為齒冷,故而在這圈半尺天地,供閑暇之時裝模作樣。所以,才再三禁止他踏足吧。唯恐他來戳穿這一片杏林春暖,實際和其他地兒沒什么兩樣,盡是些妖魔鬼怪。 江玉楓駐足良久,臉上表情逐漸猙獰,又復歸于平靜。而后沖著虛空輕揚了兩下手,轉身消失在茫茫中。他不會再踏足這片地兒,自是有人日夜盯著。江府,共事尚要挑個好對象,何曾要替人辦事?便是先帝在時,一聲“國公”也是喊得意味深長啊。 江閎久未合眼,直到江玉楓回府,二人密室秉燭之后,整個江府才沉入寂靜。江玉楓曾多嘴一句“是否要告知玉璃”?國公不置可否,只輕擺了擺手。 薛凌月夜入江府,不過是區區數月前的事兒?;叵肫饋?,那是江閎少有的失態。事后有心緩轉,卻不想薛凌不僅與京中常人行事風格迥異,而且頗有通天徹地般手腕。他江府軟硬兼施,仍被逼的節節退讓。江閎自覺一把老臉丟了個干凈不算,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敗在哪。 人,總該有些顧忌才對。名、利、情、愛,江府一一在薛凌身上試了個遍,竟無一處是其軟肋。連江家在朝堂上的勢力,似乎都對其無足輕重。叱咤一世的國公爺,怎么也想不透,就算當年薛凌僥幸逃出生天,但魏塱與霍家連手清洗,凡跟薛弋寒沾點邊的人,不是身死,便是遠放。薛凌,究竟是如何憑一己之力對朝中大事了若指掌?那個金鑾殿上,站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一開始,江閎懷疑是齊家暗地里在幫薛凌,直到齊世言中風,這一切就更加撲朔迷離。他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啊,竟然要低著頭對一個二八少女說“我們江府,替薛少爺辦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