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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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薛弋寒的例子,薛凌想了千回百轉,先帝心腹之中,江家靠的是咬了薛弋寒一口,薛家身死,齊家作為前太子岳父,是憑什么保住的他滿門榮耀? 除非,無憂公主是齊世言主動送過去的。 ------------ 第52章 春沉 左腳踏的是太子驚馬,右腳踩的,是無憂死國,腦袋上還頂著先帝親家的帽子。如此風口浪尖,齊世言仍能如履平地,可見人情練達。 要進齊府,本也不易??烧l沒個風流韻事,何況當初名噪一時的狀元爺。 京中最大的紅粉之地翠羽樓一直是蘇家產業。物盡其用,除了當個銷金窟,自然也包括收集點老爺公子的床上密事。薛凌解悶之時就剛好翻到過齊世言的露水恩愛。 十多年前,翠羽樓出了兩位才貌雙絕的美人:梅香雪色。梅香善舞,雪色善音。雙姝并蒂,名動京城,千金難買一笑。 達官貴人爭相競逐之時,雪色卻突然消失。翠羽樓只對外說是惡疾,暗本上卻記得清楚,雙姝原是賣藝不賣身,卻不知如何,齊世言偶入翠羽樓,當夜就做了雪色的入幕之賓。 那時的齊世言已有家室,且為高門貴女。記不記得這一夜多情另說,總之雪色并未等來心上人,來的是齊夫人。 二人聊了什么不知,然后雪色不顧自己與梅香姐妹情誼,一定要為自己贖身,遠走他鄉,再無音訊。 如今的翠羽樓,已經完全是蘇夫人當家,薛凌找梅香自然輕而易舉。只是美人遲暮,不過十來年,當時的才貌雙絕,就成了今日的佝僂婦人。 然而事情出奇的順利,甚至比薛凌想象的還要好一些。雪色當年一門心思要贖身,竟然是有了齊世言的骨rou??上龥]等來昔日情郎,來的,卻是情郎的夫人。 離了翠羽樓,雪色又沒什么謀生手段,對一個柔弱女子,美貌反而成了累贅。數月之后,即將臨盆,只能又遣人偷偷求了當時的姐妹梅香。 梅香怒不可遏,卻也心有不忍,仍是前往照看。但人算不如天算,雪色難產,香消玉殞,孩子也沒活下來。臨死就把那枚象牙配給了梅香,請她有機會向齊世言帶一句: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然而梅香并未在翠羽樓再見過齊世言。她跟雪色哪里知,文人風骨,齊世言當日只是和幾個公子哥賭酒失言,事后自責不已,再未踏入過風月之地一步。 她一介煙花,更不可能來齊府問個明白,直到薛凌找上門。 其實,事過多年,海誓山盟怕都已成過眼云煙,又遑論她二人姊妹之情。不過,她需要銀子。 剛好,薛凌手上捏著大把銀子,且不問她緣由。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梅香花了一整天細細的給薛凌講雪色的往事,直到晚間才來到齊府門前。 也不知這齊府園子有多大,齊世言還沒過來,這個時辰,沒理由不在府里的。 “梅娘有幾分把握”。薛凌又問,此事若不成,再進齊府實在困難。只是齊家小姐的身份遠比雜役奴婢好使,她實在忍不住鋌而走險。 “小姐交代的事兒,老婦都已經照著做了,謀事在人,且小姐音容,與雪色有差。只盼小姐勿要食言?!?/br> 薛凌笑了一下,這位梅香話說的委婉,一面提醒著自己外貌與那位便宜娘親相差太遠,一面說著不成功也是要付銀子的。果然是迎來送往的事兒做多了,這般有趣。 也就懶得再回話,手摸了摸自己臉,這張皮相說美人已經是勉強,要說是絕色,實在是眼瞎了才行。 終于有了燈火向著這邊來,薛凌趕緊站到梅香背后,接著把手縮進袖籠里。 來的正是齊世言,臉上表情青紫交加。薛凌偷偷瞅著,覺得實在擔不起一個禮字,只是此時人在屋檐下,沒有抬頭的份。 “你是誰,怎會有我的貼身之物?!饼R世言語氣不太好。他本是在書房忙著,小廝突而遞上這東西。當年荒唐,霎時映上心頭,當即趕了過來,怕驚動了夫人。 文人墨客,風流原是雅事,但被人鬧到家宅,那真是無顏見同僚。 “老爺好記性,還記得是自己貼身之物,卻不知當年貼身之人,老爺心中可還有一點余念”。梅香突然悲涼起來,事隔多年,她也歷經冷暖。薄情寡義見的多了,還以為自己對雪色一事沒什么執念??梢姷烬R世言才知,自己哪里放的下。這句話,是幫雪色問,何嘗不是幫自己問啊。 “阿爹”。齊世言沒有答話,薛凌搶先露出半個腦袋脆生生的喊了一聲。若是進了齊府,不就得這般天真作態,不如早些演著,早些入戲。 齊世言嚇的不輕,指著薛凌:“你……你……你……你胡亂叫什么,你是誰?” 梅香扯了一把薛凌:“齊老爺記不記得也不要緊,雪色meimei早已香消玉殞多年,我原無意擾了老爺清譽,只是,咳……咳……咳……您瞧我這身子,撐不得幾日的,落兒已經是嫁齡了,求老爺您開開恩,為奴為婢給她指個清白人家?!?/br> “她…她是……她是什么……”。齊世言都有些結巴了,這兩年他齊家禍事不斷,此刻再來個青樓女兒,實在是擔當不起。 “她是您的骨rou,老爺?!?/br>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我當日……我當日?!?/br>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齊老爺,若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找上門的。她一介孤女,又是……咳……咳……又是……她活不下去的……齊老爺……我不能負了雪色meimei所托”。梅香咳了半天,也沒把那句煙花出身說出來。 薛凌站一旁,瞧著齊世言不說話。 齊世言終于無話可說,面前這個姑娘是不是他骨血尚無定論,然而來人確實是當年知情人無疑。 佳人曼妙,如在眼前。當年他不過與幾位同僚把酒,談及食色性也,被人嘲懼內。春風得意之際,又是薄酒下肚,怎經的起這般激將,恍惚中就踏進了翠羽樓。 正逢雙姝舞罷,梅香已經退了,雪色抱著琵琶回眸一笑。這一眼,驚為天人。 才子佳人,金風玉露一相逢。當夜窗外云雨,窗內亦云雨。 紅燭賬暖,雪色用指尖摸索著齊世言胸口問:“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君子可知,胡不喜?” 齊世言當時已酒醒,他知,他故作不知。 ------------ 第53章 春沉 天色微明,齊世言留下一枚象牙配,忙不迭的出了翠羽樓。那枚腰佩價值不菲,是自身愛物,應該夠這一夜春宵了吧。 兩月之后,名動京城的翠羽雙姝只余其一。說是快二十年,想起來,似乎也就是彈指一揮間,齊世言吶吶道:“怎會。我當日…我當日?!?/br> “老爺如何,外人怎能得知。雪色meimei曾遣人上門找過老爺,怕是想要言及她有孕一事,可惜齊夫人………”。梅娘想起了雪色,若不是齊夫人出言侮辱,只怕自己的meimei也不至于尋了絕路。 “你說她是我女兒,有什么證據?!?/br> “時過境遷,民婦又能有何證據,齊老爺是要滴血驗親還是怎樣都自便。民婦時日無多,不敢求讓落兒認祖歸宗,只求老爺您日后多多照拂一二,不要讓她一人孤苦無依?!?/br> “梅娘不要這樣說,我不稀罕齊家的?!毖α璺鲋废銚u搖欲墜的身子,想著戲文里那些生離死別的場景,幽怨的補了一句,內心覺得莫名好笑。 齊世言又問了些生辰八字,半真半假實在難有破綻。最終這位禮儀大家沒把薛凌趕出去,安排了一間客房說明兒見見夫人。 梅香卻死活不肯同住,道“既然老爺已經知道落兒的存在,是留是去,都與她無關,她不想見到害死自己好姐妹的齊夫人”,言罷轉身離去。 薛凌跟著個小廝在齊府里繞來繞去,這個齊世言跟她想象中的樣子不太像,若是老謀深算,行為舉止不該是今晚的樣子。不然,就是偽裝的太好了。 想是冬日人歇的早,這一晚也就沒旁人打擾。齊家的床反而沒蘇家的舒服了,硌的慌。 客房慣常沒人住,也沒炭火。小廝不知從哪移了幾個炭盆,半天暖不起來。以前在平城冷慣了不怕,這兩年養的嬌貴,剛躺床上,凍的直哆嗦,薛凌就分外想那件貂裘。 后半夜總算暖了些,剛睡了個囫圇覺,就有人把門敲的山響。瞇縫著眼瞧了瞧,正是昨晚那個小廝,哭喪著臉叫她:“我的小姐,您可快點起,夫人傳您吶?!?/br> 小廝覺得自個兒實在委屈,昨夜他只當是有故人找上門來。誰料得到,這不僅有故人,還有新人啊。這幾日,府里忙著籌備除夕夜,晚間歇的早,所以昨晚夫人不在。 不知老爺回房跟夫人怎么說的,這天兒才麻麻亮,他就被人提到大廳好一陣罵,然后親自過來請這位大神。 薛凌覺得自己有點不清醒。蘇家人情冷漠,又常年有人在外,自然從不請人用飯,愛吃就吃,不吃拉倒,所以貪睡也沒人催。 為著安城的事兒,好幾天都沒睡著過。好不容易昨兒放下了,偏齊府那個屋子涼的跟冰窖樣,又睡得極晚。這般早就來叫,要不是常年習武的意志力,她都不一定爬的起來。 呵欠連天的到了主廳,看見主位上坐了個華服婦人,趕緊按學得施了一禮:“夫人好?!?/br> “你是什么東西,敢站著跟夫人說話,一點規矩都沒有”。齊夫人身邊的嫲嫲是乳娘,一早聽說了這事兒,氣的七竅生煙。 他齊世言是狀元之才,自家小姐也是侯門貴女。先帝爺親指的婚,這兩年,齊家不是侯府扶持著,就憑著和前太子那層關系,哪還有什么侍郎當。 狗屁的詩書傳家,衣冠禮樂,清清白白的納個妾也就罷了,居然和個妓暗通曲款,還弄出個孽種來作踐自己小姐。 薛凌困的迷迷糊糊的,半瞇著眼睛。只聽得敢站著三個字,莫名覺得自己又回了平城,薛弋寒冷著個臉喊“你還有臉敢站著”。一時間想不到別的,趕緊跪下去撒嬌般喃喃道:“我知道錯了?!?/br> 她生的不美,卻十分秀氣,此番卸下心頭諸多防備,睡意里帶著憨相,實在可愛的緊。 “你…?!眿皨氨緛硎菧蕚淞艘欢颜f辭,看薛凌滿臉誠懇,不是那種裝模作樣的賣可憐,一時都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趕緊拼命的給齊夫人使眼色。 這個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沒點手腕。當年若不是自己跟著,沒準讓個煙花進了門,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既然這姑娘好拿捏,三言兩語趕出去就是了。 齊夫人極不自在,她生在富貴之家,自幼雙親疼愛,婚配又是以禮聞名的狀元郎。若說有那么丁點不順,就是前太子事件了??纱笈畠含F在夫妻恩愛,做個閑散王妃,她也覺得挺好。 當年老爺說是醉了酒,她有些芥蒂,也轉眼就去了。高門大戶三妻四妾又不少見,何況自己膝下無子,只有幾個女兒??勺约赫胰サ臅r候,那個女子也沒說有孕了啊。乳娘說取個煙花,娘家夫家的清譽都要丟進了,才草草打發了走。今天怎么又冒出個女兒來。 昨晚老爺回房說的吞吞吐吐,她嚇的都慌了神,等天明夫君上朝一走,就趕緊叫了乳娘商量。 好在是個女兒,若是個兒子,更是天都要塌了。與嫲嫲計較了一番就趕緊遣人把薛凌叫了過來。還以為十分難纏,看到這幅場景,她也不知道說什么。 情急之下更加誤會了嫲嫲示意,還以為要維持自己當家主母的風度,咽了咽口水,和顏悅色的對薛凌道:“起來吧,坐著說話?!?/br> 嫲嫲捂了臉暗暗道:“我的小姐啊,你當是貴客啊?!?/br> “坐著說話,坐著說話”。薛凌念了兩遍,這是個什么問題。薛弋寒開場白一直是那幾句,她都已經準備了一堆答案了。怎么突然來個新問題,然后猛的一激靈,下意識的就要摸平意。不料今日著實困的厲害,平意居然不在袖子里,一下子嚇的睡意全無,才看清自己身在齊府。 “夫人叫你起來,你還跪著做什么”。嫲嫲不耐煩,這個姑娘莫不是個傻子。 “多謝夫人”。薛凌揉了一下膝蓋,實在太難堪了,自己是有幾日沒睡了,困成這樣。 與嫲嫲商量好的那些場景一個都沒出現,齊夫人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問啥,趕緊喝了一口茶,艱難的開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無姓,娘親喚我落兒?!?/br> ------------ 第54章 春沉 薛凌站起來,清醒著很識趣的沒找椅子坐,站在那分外恭敬。 “可不就是個破落戶,也不知從哪得了我家老爺貼身之物,就巴巴的趕著上門來攀高接貴,也不看看這是哪兒,夫人問你,要是有一句虛話,一準叫人拔了你舌頭”。一看自家小姐那樣子,嫲嫲就知道只能指望自己了,趕緊硬了口氣嚇著薛凌。 “嫲嫲不用這樣說,我生下來就不知父親是誰,過了這么些年歲,知不知道又有何妨呢,不過是梅娘她病的糊涂了,我來齊府,只是想求老爺留我幾日,了了梅姨心愿,她沒幾日了。夫人是頂好的貴人,求求您開開恩,許我睡幾日柴房也行,挑水劈柴,我什么活兒都會的”。薛凌伸出手示意給齊夫人看,把梅娘給的臺本子背的一字不差。她常年拿劍,手上自然老繭橫生,還真是像極了干粗活的人。 在梅娘嘴里,齊夫人是個極厲害的絕色,撒潑這條路不好走,還是討巧穩妥些。但今日瞧著,也不過爾爾,倒是旁邊的嫲嫲嘴皮子十分厲害。薛凌這般想著,又乖乖的補上一句:“便是錢糧開銷,我也愿意自己出的,梅娘她,實在是苦的很,求夫人當我是個阿貓阿狗。多不過半月罷了?!?/br> “你這……你這……你這就是………”嫲嫲氣的指著薛凌說不出話,剛剛還覺得這姑娘是個傻子,這一瞧,哪里是個傻子,分明是個人精。原以為說自己生娘艱難也就罷了,倒拿個將死之人做文章,萬一傳出去,倒說得齊府辱沒外室之女不算,連個將死之人也不肯垂簾三分,這以后小姐的臉往哪擱。 可惜嫲嫲是個明人,齊夫人卻不是,她看薛凌說的委屈,心頭一下子諸多不忍,昨晚老爺又說姑娘家生母已去,看那雙手,也知道這些年過的實在苦。而今養母又快不行了,找上門來,怕也是著實沒什么出路了。 這府里家大業大,養幾日閑人也沒什么,就算老爺真要留下來,一個女兒家,又能爭些什么。 齊夫人,是陽光雨露下的三月春花,沒經歷過嚴冬的人,心能險惡到哪里去呢? “既如此,你且住著吧。其他事兒等老爺下朝回來再說”。她看著嫲嫲擠眉弄眼,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問點啥,片刻前,是說好了先給這外室女一個下馬威,再找理由趕出去罷了,可一開始說的那些對話一句也沒出現啊。 嫲嫲實在拿自己的小姐沒辦法,趕緊扶著走了,對著薛凌惡狠狠的念叨了一句:“好好呆房里別出來,老爺下朝自然能識破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