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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雄兔眼迷離在線閱讀 - 雄兔眼迷離 第7節

雄兔眼迷離 第7節

    飯桌上,她知道了這是個漁村。她知道了中年男人叫李大壯,少年叫李阿牛。兩人打魚的時候把她給撈了上來。知道李嬸原該有個女兒,按歲數比她略大。卻在一場寒疾中送了命。李嬸又傷了身子,不能生育。只年復一年的給失去的女兒做新衣裳。薛凌身上穿的,正是李嬸做給她女兒的。

    其實,姓甚名誰不重要的。他們只是過客。

    薛凌決定,若無異狀。呆兩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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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寥落身

    又平淡著過了一日,第三日晴好,吃過午飯,薛凌出了門坐在院子里,聽著樹上燕語鶯啼。李家的院子,能遠遠的看到江面,船只兒來往,小小的像一片葉子。

    薛凌突然不想走了。

    人在溺水的時候,抓住一根稻草,尚且不舍得丟手,何況,她突然就抓到了這兩三年來耿耿于懷的東西。

    她真的夠到了,夠到了話本里看到的姑娘,青絲綿軟,笑容淺淺。昨夜睡前,她看見了銅鏡里的臉。再不是京城里穿著男兒服裝,涂脂抹粉的怪異樣子。鏡子里眉眼玲瓏。她咧咧嘴角,鏡子里的人也就跟著明媚起來,明媚的讓她要忘了這幾天的生死存亡。

    何況,真的有人把她捧在了手上,除了李大壯不愛說話,李嬸恨不能把自己給女兒準備的所有東西都給薛凌試一遍,還抹著眼淚跟她說“就算回去了,一定要來看看”。李阿牛聲聲叫著她“meimei”,直叫的她再也聽不見丁一喊“小少爺”。

    為什么呢,為什么明明是一個人,卻那么的分裂呢?薛凌在椅子上搖搖晃晃的想。

    她想的正出神,院門打開。李阿牛風一樣沖了進來??匆娧α柙谠鹤幼?,先是一愣,轉而又換了一副斯文模樣。捧著一手雪白遞給薛凌“這是茅草根,meimei……你……你可要吃些,很甜的”。

    薛凌的眼里又有了愁緒。

    李阿??匆娏搜α柩劾锏陌?,他只覺得自己手腳都沒地放。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看村里任何一個姑娘都無動于衷,原本阿娘都惦記著給他說親了,他覺得花兒草兒都好??伤蛉胀崎T一看見撈起來的那個姑娘。就覺得心臟一瞬間跳的飛快。

    他聽見阿娘說姑娘叫落兒,就覺得這名字真好。不像村里都是些翠花,阿芬?!奥鋬?,落兒”。怎么叫,他都覺得柔軟,就像門口剛發芽的柳枝,風一吹,就能飄起來。

    但李阿牛知道這個落兒很憂傷,他除了吃飯,就把自己泡江里,希望能把落兒的老爹也撈起來。這樣落兒肯定就會笑。但他沒撈到落兒的爹,只撈到個木頭人偶。人偶有什么用,一千兩銀子又怎樣呢。

    倒是爹欣喜若狂的叫他回來把阿娘喚去,但是他耽擱了,他去挖了一把茅草根,拿江水洗了好幾遍才一路小跑回來。村里的姑娘都愛吃甜,也不知道落兒愛不愛。

    “謝謝大哥?!毖α杞舆^茅草根往嘴里塞了一根,真的好甜。比魯文安那天拔的要甜的多。

    李阿牛的心又飄到了天上,落兒說甜。果然是喜歡的。一會他就要去城鎮,等領了賞銀,一定要去最好的糖果鋪子買許多糖回來。反正不缺錢了。真好啊,真好啊。他說不上來哪兒好,但就覺得哪哪哪都好。

    想到這里,李阿牛趕緊喚李嬸:“娘,撈到了,撈到了。和三伯家一塊兒撈到的。爹叫你一起去呢,也好順路買幾件衣裳?!?/br>
    李嬸沖出來滿臉的不敢相信:“老天,真的撈到了。我還以為是流傳的胡話,這得多少錢啊?!?/br>
    薛凌不知道她們撈到了什么,只看著兩人都很高興,便問了一句:“嬸嬸撈到了什么?!?/br>
    李嬸走到她身邊,連語氣都軟下來:“撈著人偶吶,昨兒有人來村里說,有商賈丟了名貴的木人偶,找著了送到縣衙老爺那去。給一千兩銀子吶!我還以為是誆人的,今兒一個村子都在撈?!?/br>
    “還有這等事?!?/br>
    “可不是,據說這條江,沿岸好幾個村子都有人說,我的天,不曉得是什么木料這么金貴。落兒你且在家歇著。嬸嬸給你帶吃的。順便幫你問問有沒你爹的消息?!?/br>
    “多謝嬸嬸?!毖α杩粗顙鸶畎⑴3隽碎T。

    春日的陽光真的讓人昏昏欲睡,薛凌在椅子上閉了眼,她不舍得進屋,這種懶洋洋的舒適,太過誘人了。在平城也是沒有過的。

    這一貪圖,就到了日暮時分。算著李嬸他們也該回來了。來去二十里,兩個時辰,怎么也是夠的,估摸著在城鎮上采買又耽擱了些。

    薛凌站起身子想要進屋,腦子里的弦就在一瞬間炸裂。

    不對,那個人偶不對。

    她下意識的要摸劍,卻記起自己根本沒什么劍。一閃身就進了屋,抓起自己原來的衣服就躍出了李家院門。

    只回頭看了一眼,薛凌就再沒猶豫。想來該不會拿幾個漁夫怎樣吧。

    “官爺,前面就是我們村了。這人偶就是在這撈起來的。這江從山上下來,這一帶最為平緩。所以我們經常撈著東西?!?/br>
    “生人?沒有呢?!?/br>
    “落水的人,經常撈著落水的人咧?!?/br>
    “這個就沒有,這幾日沒見著十四五的男娃呢,不知道別家撈起來沒”。李大壯隱約記起了撈上來的那個男裝小姑娘,只是老婆狠捏了自己一把。

    “咱,哪敢欺瞞官爺啊,這是真沒瞧著啊?!?/br>
    “官爺…。官爺?!贍敗覀儾灰p錢了”

    “娃他娘!……………?!?/br>
    李大壯在努力的辯解著什么,只是聲音太渺小了。像一縷煙,轉眼就消散在風中。而后就是無邊的沉寂。

    薛凌從李家院子出來之后,忙不迭的去了山上,再不敢動身,如果她猜測不錯,這路上定然有人,這兩日都走不得。只能呆在山上等等再說。這一番折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山頂地勢高,薛凌發現竟隱約能看見李家村。

    真好啊,能看著她十四年來少有的女兒家歲月。薛凌又往嘴里塞了一根茅草根。李阿牛給她的,她還沒吃完。

    火,漫天的火。突如其來。

    李家村著火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照的本來暮色四沉的周圍一片明亮。

    可笑的是,火光百米之處便是江水泱泱。只是,沒有一滴能澆到李家村的大火上。

    火燒的劈啪作響,只是死人能有什么感覺呢。

    有感覺的是正吃著茅草根的薛凌,她看的目不轉睛,從火起,到火熄。一邊往嘴里塞草根,一邊看著這場大火張牙舞爪,像是能把八百里江水烤干,也能把自己燒成灰。

    她終于看見了有人影往余燼中奔去,不知道是誰發現了這場大火。只是,她并沒看到有人從余燼里出來。

    想是離得太遠,所以看不見吧。

    終于吃完了最后一根,只是吃著吃著,就不甜了,苦的的人滿臉都是眼淚。

    薛凌突然也想問李嬸:“青天白日,太平盛世。怎么就發生了這檔子事兒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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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無憂女

    霍云昇將一具焦黑的尸體扔在了魏塱面前。這屋內一應物件兒色彩都是明黃,襯托的這一截焦黑格外刺目。

    魏塱掩了口鼻,認真的看了兩眼,可惜實在看不出長什么模樣。

    其實看不看的出也沒什么打緊,他根本沒見過薛凌,便是來個活人在面前,他也是分不出真假的。只是怎么看,這團疙瘩,怎么不像真的。便懶洋洋的問了一句:“當真死了?”

    霍云昇彎了腰:“自然是死了。身上也沒什么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日追的急,丟了?!?/br>
    “這死的也容易了些,倒是對不起盛傳的名聲了?!?/br>
    “近三百人圍捕一人,這又不是西北。能跑到哪兒去?!?/br>
    魏塱踢了一腳焦炭,抬起頭來看著霍云昇:“云昇一向謹慎,怎么今兒,倒弄回來個分不清身份的。萬一薛弋寒那老賊臨死還擺一道兒,明兒又竄出個薛凌來?!?/br>
    霍云昇仍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語調:“這一路多山,薛凌頗有些武藝,躲洞里不出來,弓弩也進不去,臣,干脆放了把火。人是江家確認過的,是薛凌無疑”。他一面說著原由,一面不動聲色的將責任推給江家。

    好在天子并未繼續追問,臉上又露了尋常笑容:“那可好,總算是干凈了,這位子也坐穩了點?!?/br>
    “陛下打算什么時候昭告薛弋寒死訊?!?/br>
    “此番喜事,定然是要無憂公主大婚當日。也好喜上加喜?!?/br>
    “陛下圣明,若無其他事,臣先行告退?!?/br>
    待霍云昇走出房門,房間角落里冒出來一個黑色的影子:“霍云昇只怕有詐,是否需要我去查探一番”

    魏塱渾不在意:“詐不詐的又怎樣。若死了,便是死了。若沒死,他霍家只怕比我還急,自然會日日盯著。無非是怕我忌憚他霍家。拿個事物兒來試探下我罷了?;魷蔬@個老狐貍啊,既想著我早些當皇帝,又巴不得我一輩子不是個皇帝,給他當狗才好?!?/br>
    影子帶著地上一團焦黑又無聲的縮了回去。這里依然是明晃晃的一片。

    新帝登基,已是快要有一月了。朝野上下,無不贊揚。減賦稅,輕徭役,赦天下。又與鮮卑結了秦晉。懸安懸安,懸事皆安。梁國,當真是春日了。

    御花園也開的一片絢爛。貴妃椅上,無憂公主魏斕堪堪臥著。鵝黃色的宮衣勾勒出清瘦身段,雙螺髻上系著精致的銀鈴玉珠兒。十六七的少女捏了柄團扇,漫不經心的搖著。容顏昳麗,不遜春色。

    昨日母妃過來,哭的厲害,可此刻,無憂并無恐懼的。她幾日前得知了自己要遠去鮮卑和親的事情,再過三日,便要啟程了。

    旁人說“塞外苦寒,胡人粗魯,會生吃牛羊。這一去,只怕再也難回故土”。

    這宮里,原是兩位公主待嫁,一是jiejie永樂,剩下那位便是她無憂。論年歲,永樂更合適些。聽說拓跋銑來朝求親。永樂公主就再未踏出過房門。最后旨意傳來,和親的人選,竟然是無憂公主。

    無憂搖著扇子,搖著搖著,便紅了臉。

    她是梁國上下,皇寵最盛的小公主。母妃原是個美人,就是生了她,才一舉封了妃。父皇在時,幾乎日日都要昭見,陪著看書下棋。后來母妃的侄女又嫁與了太子為妃,太子哥哥自然也就更寵著她些。無憂無憂,她這一生,無慮無憂。

    可是,父皇突然就去了,太子哥哥也出了意外。母妃從那天起便惶惶不可終日。其實無憂覺得還好。六皇兄登基為帝,也并未為難于誰,偏總有人暗地里說他謀朝。

    登基不過數日,鮮卑拓跋銑親自進京求取梁國公主,六哥,現在的皇兄便來問她“可愿嫁與拓跋銑為正妃”。

    她,她愿意。

    她在第一日晚宴上便遇上了拓跋銑。鮮卑族的長相與漢人截然不同,她看過去,便移不開眼。

    原來那些胡話,都是嚇唬人的。

    拓跋銑說“胡楊挺拔,紅柳搖曳”。

    拓跋銑說“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拓跋銑說“奶酒千杯不醉,良駒萬里仍疾”。

    拓跋銑說“鮮卑族人,一生一世只娶一個正妃。公主在他們那,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少女就動了心,這宮里,本就無甚男子來往。今日金枝玉葉,明兒花落誰家安可知。終不過是郎情妾意一生,去哪不是去。何況,何況皇兄與她說“無憂,若你能去,可保梁國數十年太平。梁國上下,皆因你,從此無憂”。

    是了,她生來無憂。

    梁國相府,霍云昇遞了一碗茶給自己老爹:“沒抓到便是沒抓到。想來皇上暫時也不會與霍家計較。爹何苦非要我找個人說是抓到了。日后再找人都要偷摸著?!?/br>
    霍準今年已是不惑有多,如今的霍家,也算是一人之下。大女兒為正宮皇后,大兒子為御林軍統領,小兒子霍云旸雖尚無官職,但也頗為人稱道,官爵不過指日,小女兒云瀲尚未及笄,盛名已是京中無人不知。

    多年苦心經營,總是有了回報。只是,伴君如伴虎啊。

    霍準呷了一口茶:“咱這位天子的手段啊,若是登基之前知曉。只怕你爹我,也不敢讓他做上龍椅。若不留點啥給他抓著,只怕薛家之后便是我霍家?!?/br>
    霍云昇不以為意:“爹揣測的是不是嚴重了些,陛下,畢竟是我霍家和黃家扶上去的?!?/br>
    “正因為是我霍家扶上去的,就怕他日日惦記著我霍家能把他拉下來?!?/br>
    “京城的兵權大多在我霍家手上,黃家遠水難解近渴。人忌憚點什么是好事,爹又何必多慮”

    “昇兒說的好,為父總算沒白培養你,咱霍家不比江家文臣,手捏京城軍權,與座上天子,除了忠心之外,總得有個制衡,今日之事,便是與圣上說道說道。我霍準,不是那薛弋寒?!?/br>
    “爹教訓的是,只為人臣子,孩兒以為,當今陛下,不比先皇,霍家總不宜太過放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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