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無言以對。

    談話間，楚落已經走過來，停在一側，視線被滿桌的春聯吸引了，不由訝然，“這么多春聯？”

    司笙隨口道：“嗯。他承包全胡同的?！?/br>
    微怔，楚落驚奇地看了眼秦凡，旋即細細打量春聯上的字。

    蒼勁有力，鐵畫銀鉤，一撇一捺，盡顯風骨。

    人說字如其人，可，秦凡寫得這樣一手好字，卻跟他這人……挺不搭的。

    見楚落端詳著春聯，秦凡不知怎的局促起來，視線無處可放，左右亂瞟。

    “進屋吧?！彼倔铣湔f著，隨后又同秦凡交代道，“待會兒讓阿姨給你燒個炭爐?！?/br>
    “哦?！?/br>
    這一次，秦凡乖乖應聲，沒再跟司笙插科打諢。

    天太冷，司笙杵院里凍成冰棍，直接帶著楚落進了屋。

    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秦凡微微低下頭，手指撓了撓鼻尖，只手揣兜里，索然無味地踢了踢地面的石子。

    *

    距離過年還差三天，因為胡同的活動還挺多的，司笙就讓楚落提前過來。

    楚落閑在家沒事做，索性收拾一下，直接打車來了。

    “跟老人打聲招呼？”

    進客廳后，楚落剛放下背包，就同司笙問道。

    她知道司笙的大致情況，家里有個生病的老人，似是時日不多，所以才回老胡同里過年的。

    大抵，也是最后一個年了。

    “不用，他應該在歇著?！彼倔蠈⒉璞?、熱水、茶葉都擱在茶幾上，“你自己泡?！?/br>
    見她這般不客氣的態度，楚落“噗嗤——”一下就笑出聲。

    去水云間做過客，因為司笙一個人住，楚落從不拘謹，但這里有司笙的長輩、親人，以及……朋友，渾然陌生的環境，令楚落難以一下放開。

    可司笙這般態度，反倒讓她放松了。

    家里就剩司笙沒吃早餐，阿姨在廚房里忙活，沒法騰出手來，司笙就隨便找了點瓜果零食扔茶幾，讓楚落隨意。

    “他負責整個胡同的春聯??？”

    聊過一陣后，不知怎的，楚落倏地提及在院里吹冷風的人。

    才一會兒功夫，就來往了兩撥人，興高采烈地領了春聯離開了，他們的談話聲，清晰地往客廳里鉆。

    大嬸：“小神童，今年也是你來寫春聯??？”

    秦凡：“可不嘛?！?/br>
    大嬸：“辛苦了，不過老爺子年紀大了，是該歇歇?！?/br>
    秦凡：“他都歇了十幾年啦?！?/br>
    ……

    小孩：“凡哥哥，我姐不敢過來領春天，你知道為什么嗎？”

    秦凡：“我欺負過她？”

    小孩：“她喜歡你啦，笨蛋！”

    秦凡：“哇！那她眼光有問題誒?！?/br>
    小孩：“……哼！”

    ……

    閑話家常的聊天，皆是洋溢著歡快的氣息。

    秦凡天生就有調節氣氛、討人喜歡的能力。

    楚落坐在單人沙發，以她的角度，朝院落方向一瞥，視線就可以越過窗口，看到站在八角桌旁跟人插科打諢的青年。

    “嗯，這里的傳統?！?/br>
    拿出手機，司笙把最后一份圖紙扔給項文達，漫不經心地回答楚落。

    楚落輕蹙眉心，“得寫多久？”

    “不知道，里外忙活一天吧?！?/br>
    “哦?！?/br>
    楚落點點頭。

    忙活一天倒是沒什么，但杵在這么冷的院里……

    司笙看出來了，問：“還是想知道他分手的原因？”

    “……”沉默片刻，楚落也不遮掩，坦然承認，“總得有個靠譜點的理由吧？”

    被追了兩年，她覺得其心可鑒，才終于點頭。

    結果，這才過多久，就毫無理由地跟她提分手。

    讓她難以釋懷的是，在交往期間，他待她是真的好，比追她時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秦凡提分手，是她意料不到的，而且，毫無征兆。

    “他酒量稍微比我好點兒?！彼倔习咽謾C扔一邊，沖她一挑眉，提議道，“要不，晚上留他吃個飯吧?！?/br>
    楚落一怔，心想這法兒有點卑鄙，可話到嘴邊卻是：“能行嗎？”

    司笙笑了笑，“試試就知道了?！?/br>
    楚落眨了下眼。

    *

    在楚落和司笙閑聊的功夫里，就司笙最后的一批圖紙，再次引得整間工作室一片沸騰。

    自從昨日的震驚后，今兒個，大清早的，素來抵達得早的左佑和項文達還沒趕到，那些專門家就迫不及待地趕來了。

    他們出奇的老實。

    等待過程中，不焦慮、不催促，反而湊在一起，繼續研究、討論著司笙先前那兩份圖紙。

    昨兒個夸了一天，今兒個又繼續夸，一提及，稱贊的話就停不下來。

    他們好像集體忘卻前天對司笙的指責、謾罵、吐槽。

    “發來了嗎？”

    “來了來了！”

    兩句話在工作室里響起，徒然激起室內喧嘩，如浪潮，一陣蓋過一陣。

    “快快快，趕緊打印下來?！?/br>
    “把桌子空一下?！?/br>
    “別撞我，我這把老骨頭?！?/br>
    ……

    幾個專家頓時忙得團團轉。

    左佑和項文達坐在角落里，看著他們跑來跑去的稀罕場景，不由得呆了呆，面面相覷。

    “太夸張了吧？”項文達咂舌。

    “想想前天……這臉打得，唉?！?/br>
    左佑對他們報以同情。

    現在背著司笙，如此欣喜若狂，不知親眼見到司笙，提及前天的辱罵，他們會是怎樣一種尷尬場面。

    推了推眼鏡，項文達說道：“不管他們，我們繼續吧?！?/br>
    “哎！”

    左佑笑著點頭。

    制作模型是個費神的活兒，極其耗費耐心。但是，他們卻對此尤為期待。

    正所謂，實踐出真知。

    有時候，在圖紙上是把問題看明白了，可明白歸明白，不會活用，只有在組裝的時候，才能真正領悟機關的“妙”之所在。得來的經驗，不是光看圖紙就能得到的。

    拿出紙板放到桌面，左佑倏然想起什么，碰了下項文達的胳膊，“所以說，學姐是真的有意指導我們吧？”

    “嗯?！?/br>
    項文達點點頭。

    左佑感慨道：“真好，抱上條大腿?！?/br>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項文達輕不可聞的嘆息。

    “咋啦？”左佑奇怪地問。

    “她只鉆研古機關術?！表椢倪_停頓了下，抿了抿唇，才道，“這個領域，發展機會太少了。高教授最惋惜的，也是這一點?！?/br>
    “項文達同志，你的思想有些固化??！”左佑揚眉一樂，抬手拍拍項文達的肩膀，“人活在世，就圖個快活。研究自己喜歡的東西，為什么一定要看行業發展？”

    項文達猛地抬頭，有些驚訝。

    左佑得意了，“我說得沒錯吧？”

    “嗯?！?/br>
    沒有辯駁他，項文達贊同地點點頭。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工作室熱鬧的聲音，不知不覺平息了，只有偶爾響起的討論聲。

    約摸過了大半個小時，那群盯著圖紙看個沒停的專家們，個個神情激動。

    最終，有個人難掩情緒地爆發出一句——

    “神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