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場饒舌
平城時期,鮮卑人頗為尚武,前來觀看決斗者甚多。 姬辰亦在觀眾之列,神色緊張,如臨深淵。 她固然喜愛司馬金龍,但他若在武力輸給黃頭,她大約就會放棄他吧??墒屈S頭眉目兇戾,嘴角也噙著殘忍,嫁給他,自己或者會不幸。 她好矛盾,自出生以來,還未曾做過眾人矚目的焦點,誰知今日終于如愿,卻是這樣的光景:由皇帝和阿耶做主,自己作為戰利品,被兩個少郎比武爭奪。 好羞人,又暗藏一絲混著甜蜜的憂怖,司馬郎,你一定不要令我失望??! 未加開刃的劍發給二人,一陣短兵相接,是司馬金龍獲勝。 眾人歡呼,許多少女直接將手帕、頭花丟下場去與他。 接著是馬上搏槊,數個回合下來,司馬金龍突然被對方挑下馬來。 觀者譁然,姬辰尖叫,隨即淹沒在他翻滾幾下后又立起所引發的掌聲中。當然,為慕容貞惋惜的也不在少數。 勝負各一,須再加一場,且此次雙方支持者可以“垃圾話”助陣,以增加觀賞性。 慕容部降拓拔者本多,又見挑戰的是吳兒之子,皆摩拳擦掌,上場以各色言辭羞辱司馬氏及南朝。 而輪到該罵慕容貞之時,卻無人饒舌,一則是為拓拔鮮卑與慕容鮮卑習俗相近,若辱罵慕容部,難免不會殃及其他幾部鮮卑,二則是因皇后也在場,而馮氏曾是慕容鮮卑之外戚與皇族,若罵得不好,會把皇帝心愛的女子也罵進去。 “我說,這些人也太怯懦了吧,連我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彼谔厣倥髅鞑黄降?,遂要來一張書著發音的紙,上場亢聲用粟特調唱道: “慕容攀墻視,吳軍無邊岸。我身分自當,枉殺墻外漢。 慕容愁憤憤,燒香作佛會。愿作墻里燕,高飛出墻外。 慕容出墻望,吳軍無邊岸。咄我臣諸佐,此事可惋嘆。 ”氣勢兇悍的唱完,卻發覺周圍人都在笑。 “誒,他們在笑什么?我唱的難道不是嘲諷慕容的民歌嗎?”她納悶道。 “小姐別唱啦,你的鮮卑語比我還差,人家聽了都忍不住笑呢?!逼腿藢擂蔚淖ё滦?。 “有沒有搞錯,我鮮卑語口音很正的。。?!痹捯魟偮?,就被她父親拖走。 見幫腔司馬金龍的場子又空空如也,姬辰顧不得自己身為獎品、不應站隊的傳統,鼓著腮幫上場吼道: “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br> 此為歌前秦主苻堅滅燕后,慕容沖秭弟先后入宮被其寵幸的童謠。 因只會這一句,她又重復了好幾遍,直到小婢實在看不下去,去捂她的嘴。 “嗚嗚嗚干甚啦?” “賀豆跋大人吩咐我約束女郎,除了亂子我要被捶撻的,未看見好多人忍俊不禁嗎?” “本來就是嘲諷彼等慕容的嘛?!?/br> “哎呀,一雌一雄,你當雄的那個如何被對待?” 是啊,她從未想過,“如何?” 小婢耳語幾句。 “天,那屁眼不會痛嗎?”姬辰驚呼。 “哎呀小聲啦,你再唱我才要屁股開花咧?!?/br> 臺上突然上來一名文官打扮的男子,且其貌不揚。 “你是誰?”姬辰問道。 “司馬寶胤,金龍的阿干?!?/br> “咦,是嗎?他未曾提起耶?!?/br> “哦,我非是河內公主所出?!彼忉尩?,自己與阿耶同入國,但南朝的生母,早已失去印象。 “你有什么可唱可罵的?”她期待道。 “咳咳,洛生詠?!彼衩氐?。 “嗯?” 洛下書生詠,乃是中原士族的諷詠之調,司馬楚之的記事參軍中,有幾個會此種重濁的“老婢聲”,而傳給下一代的寶胤,則被其加以鮮卑歌改良,形成不南不北、非華非胡的盜版。 司馬寶胤不再解釋,竟自掩鼻嗷嗷誦起來,鮮卑語與華言夾雜,敘述慕容鮮卑聽信劉琨等晉人之教唆,實行絕對君主制,傷到部落根基,又以中華正統自居,數典忘祖、無恥之尤,終被拓拔部所滅,實為咎由自取。 慕容貞戰酣間,猝聞部族衰落始末,腦中“咯噔”一下,短路了一瞬息。 對手察覺可乘之機,劍直刺過來,他猛然回神,欲擋開進攻。 他的反應極快,只可惜,司馬金龍更快,俄而之間,頸左已覺寒意森森,利刃力道正好,只觸到肌膚,卻未再深入。 “司馬金龍勝!”裁判大叫。 “哇啊,太棒了!寶胤阿干,你真了不起?!奔С綋е牟弊訐肀g呼。 “呵呵呵,哪里哪里?!彼抉R寶胤面紅如煮蝦。 不遠處,一個頭戴介幘的男子,眉目如畫,睛光jian狡,緊盯著這一對歡呼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