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第1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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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血融為一體,幾乎分不出彼此的味道。 方宸伏在他的胸口,用衣袖拭去溫涼的汗。兩人貼得極近,就算駕駛艙內地動山搖,外面炮火連擊,卻依舊緊得能聽到彼此急促又疲憊的心跳聲。 “狐貍,如果今天我們真的一起死在這里,你會后悔嗎?” 溫涼輕聲問。 生死關頭,他依舊熱衷于試探方宸的底線。 因為他很久都沒有見到過這樣赤誠純善、不言后悔的人類了。他相信人性總是惡劣,絕路盡頭為了求生會不擇一切手段。 可方宸真的不一樣。 溫涼想確認,方宸的心,到底可以堅強到什么地步,是否到死心亦如鐵石,堅韌無轉移。 “不后悔?!?/br> 方宸堅定三個字,一如往常。 他低頭,與溫涼對視須臾,難得柔軟地問了一個問題。 “...那,你后悔陪我一起瘋么?” 溫涼笑著擋住了眼睛。 他覺得,自己真的已經完全明白了方宸的心。 因為在方宸沒問出口前,溫涼便已經猜透了傻狐貍的擔憂和心疼。 方宸拉開溫涼的手臂,壓著焦灼與他對視,卻在那人眼底看到了溫和與坦蕩。 “不后悔?!?/br> 溫涼看著方宸的眼睛,帶著血腥氣的喘息撲面而來,讓那人的回答顯得格外真誠。 “方宸,因為是你,我一點都不后悔?!?/br> 方宸喉嚨一緊,忍不住俯身撕咬住溫涼的唇瓣,直到那里不再寒涼。 狐貍的吻總是帶著決絕的撕扯,瘋狂濃烈又克制,一觸即分,卻像是交換了一個世紀的溫存。 沒了溫涼的保護,車廂被子彈炸得搖搖欲墜,方宸把溫涼護在懷里,右手握住cao縱桿,將破破爛爛的吊臂又一次對準了大門。 “溫涼,那這輛車還能承受多少次打擊?” 溫涼想了想,笑瞇瞇地說:“十次吧,最多了?!?/br> 方宸望著溫涼,輕聲說:“車毀以前,我一定護著你跳下去。所以...” “...所以在這之前?!?/br> 溫涼接上了他的話,手握住cao縱桿,兩人聲音合一。 “我們還有九次機會?!?/br> 第一百六十二章 與生的距離 采礦車的吊臂又一次砸向了大門。 每砸一次,連接吊臂的金屬支撐物都要稀里嘩啦地掉落一部分,宛若將傾的危樓。 駕駛艙的門已經變了形,頂蓋已經被氣流掀飛,四周一片狼藉。 因為溫涼的能力在逐步消失。 方宸漸漸地感受到炮彈的侵襲,皮膚表皮仿佛被火燒過,又熱又癢。眼前逐漸重影,心跳時快時慢,仿佛磁場化為一座囚籠,逐漸將他吞噬。 “...溫涼,撐不住就說?!?/br> “沒事,別分心?!?/br> 溫涼聲音很輕,輕飄飄地落在這滿目狼藉之上,仿佛毫不費力。 方宸輕易讀出了那人的強忍的痛苦,可此時任何的遲疑和退縮會讓他們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 他只能輕呼一口氣,壓下了眼瞳間的動搖。 “再來?!?/br> 三次。 五次。 七次。 兩人就像這座半殘的采礦機,燃燒著生命來獲取一線勝機。 又是一道流炮投來,方宸不敢再讓溫涼一個人獨自支撐,于是抬手迎擊。 他還記得,之前溫涼教過他如何對敵,而他也成功地在講座上撥開了那枚射向葉既明的子彈。 既然如此,便再試一次。 方宸果斷放棄了cao縱桿,左手將溫涼攬在肩上,右手向前,將電子的力量盡數釋放。 此刻,那縈繞飛舞的電子又一次變為了游移的波,在他面前撐出一張脆弱卻堅韌的大網,搖搖晃晃地撲向那枚炮彈。 敵人的電磁炮仿佛在那張網上打了個滾,妄想從邊緣逃離鉗制,方宸用盡全身的力氣cao縱電網裹住了那逃竄的子彈,連手臂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地凸了起來。 “我...該怎么壓住它?” 方宸咬著牙,顫抖的聲音從牙縫里擠了出來。 溫涼半撐起身體,壓了聲低喘,才慢慢地握住方宸的左手,嘶啞的聲音里似乎裹了一薄層笑意。 “就像你壓我那樣。用力?!?/br> “……” 方宸覺得,溫孔雀這個不分場合說sao話的毛病必須要改。 霎時,一道兇悍的力量從兩人交疊的掌心直直貫穿顱頂。 “...唔!” 方宸后腦酥麻,骨骼血液間仿佛流淌著一股極為暴虐的氣息,要將他融入一灘深不見底的泥沼。 這樣陰暗又殘忍的強大力量,屬于溫涼的核心。方宸艱難地轉了頭,在淪為溫涼的戰斗傀儡前,想要再看他一眼。 “相信我,交給我?!?/br> 不同于那股兇殘的力量,溫涼的聲音卻很輕很淺,像是撫慰人心的風。 方宸輕輕頷首。 他放松意識,掌心順從地微曲。在溫涼的協助下,那張波紋網斷成了一個個在原地彈跳的質點,如同漫天星河。 溫涼慢慢抬起右手,動作不疾不徐,掌心處卻涌動著令人無法直視的能量漩渦。 磁場依勢而動,星河流轉,點點波動化作了駭人的漩渦,高速飛旋,自四面八方矗立,以合抱之勢對峙。 “就是現在!”溫涼低吼。 方宸毫不猶豫,右手猛地緊攥。 他與溫涼兩人的力量合二為一,電子縈繞核心高速旋轉,層層躍遷,剎那間迸發出灼目而耀眼的光輝,巨大的能量潮嘶吼著吞噬了一切。 電磁炮引發的磁場波動在兩人的攻勢下被完美填平。本來奔騰如早川的磁場在兩人的壓制下安然地變作一灘死水,只有徐徐微風而過。 方宸的眼睛里閃動著雀躍的戰意,身體里壓抑許久的戰斗本能在戰場上復蘇重生,每一塊肌rou都充盈著力量。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向導,想要與他分享初次哨兵向導精神力量合一的喜悅。 身旁,副駕駛的座椅被打得焦黑,皮革碎裂,而溫涼端坐其中,安靜地看著他,眼睛稍微彎了彎,像是在回應哨兵的情緒。 可方宸笑意瞬間涼了下來。 總是懶散從容的人此刻臉色著實難看透了,額頭覆滿涼汗。幾乎看不出什么血色的唇角輕輕抿著,怕是一張嘴便要壓不住痛喘。 方宸立刻將近乎虛脫的人抱下了副駕駛,硬將他按在駕駛座與儀表盤的間隔空隙里藏好,不讓他繼續使用能力。 溫涼艱難地拽住哨兵的手臂衣袖,說不出話,眼睛卻一直緊緊盯著方宸,仿佛有許多囑咐要說。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br> 方宸重又握住了那破破爛爛的cao縱桿。他望著面前的大門,表情堅毅。 就差兩擊。 門就就能打開。 一定能開! 方宸不顧一切地抬起吊臂,眼底涌動著瘋狂和勢在必得。 可此刻,儀表盤上驟然亮起灼目的紅色警示燈,伴隨著刺耳的嗡鳴,采礦機的能源驅動早已顯示溫度過熱,能源余量也已經接近‘0’。 方宸喉嚨發干,手死死捏著cao縱桿,瘋狂地上下拉扯,最后幾乎要把那根脆弱的金屬桿拔了下來。 可面前的吊臂依舊慢慢地垂在了地上,仿佛老者頹然的長須。 他們扛過了槍林彈雨,卻敗給了能源危機。 功虧一簣。 方宸右手攥拳,狠狠地砸向cao縱桿。 憤怒、無力,將他平常的冷靜理智盡數打碎。 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幾秒鐘后的礦場將會變成怎樣的人間地獄。 粘稠的血跡自方宸的指縫間緩緩流淌,他麻木地張開手指,在一片血簾里,模模糊糊窺見了地面上那一張張殷殷期盼的眼睛。 那些骨瘦嶙峋的礦工們瑟瑟地仰頭望著那臺不算穩固的采礦車,絕望麻木的眼睛里喚起了渴求的光,仿佛那便是他們最后的保護傘。 他們眼巴巴地望著那臺破舊的采礦車,祈求庇佑,可,那臺機器仿佛變成了熄滅的蠟燭,光芒逐漸暗淡。 吊臂緩緩垂下,如同大戲落幕。 結束了? 礦工們驚懼地看向不遠處壓陣的火炮,一步步后退,直至被趕到門前。 終于無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