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第1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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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涼理直氣壯:“我跟你學的,你忘了?當初你怎么進的五十三號?” 方宸:“……” 有道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行,那就炸 夏旦全程震驚地盯著溫涼扯淡,一雙圓眼睛瞪得跟rou丸子一樣大。而方宸在夏旦的表情中終于找回了理智。 他無語地瞥了夸大其詞、顛倒是非的溫孔雀一眼。 “滾一邊兒去養傷。再不養,就要好了?!?/br> “哎,好嘞?!?/br> 見終于來了個明事理的,葛時遠立刻控訴著溫涼和夏旦的私自闖入,并且義正辭嚴地表示,這是違反他人隱私。 方宸聽得很認真,頻頻點頭,似有歉意。 葛時遠松了口氣,不著痕跡地想要引導幾人離開小屋,卻見‘明察秋毫’的方狐貍直接反手一肘、一腳、一掌結束戰斗。 臉被懟在墻上、暈頭轉向的葛時遠:“???” 方宸:“聽你的意思,你們剛才好像是有些誤會。需要我幫忙嗎?” 葛時遠:“誤會...不是誤會,明明是他們先闖...嘶,您能把我先放開嗎?” 方宸:“我以為這是你們表達友好的方式?!?/br> 葛時遠:“……” 方宸:“如果不是,夏旦身上那兩拳怎么算?你明知道打錯了人,為什么還要繼續打?” 葛時遠冷汗淌了下來:“那是...” 方宸的掌根更用力地壓了過去,葛時遠的下頜骨像是要被壓碎。 方宸:“說話。有什么誤會?” 葛時遠含混地吐字:“...沒有、誤會。是我不該...隨便打人?!?/br> 方宸:“哦,是這樣啊。早說就好了,不是么?” 說完,他鎖喉的五指一松,葛時遠像是重物墜地,大口大口地跌坐在角落里喘息,瑟瑟不敢言。 溫涼沒忍住笑了一聲,方宸斜眼覷他,老孔雀就不敢再惹事了,乖乖地站在一邊,看小狐貍處理此間事宜。 “解釋一下吧?!狈藉返?,“本來我都認定了安旭是那個內jian,可現在我覺得,你的嫌疑比他大?!?/br> 葛時遠:“...我的,嫌疑?” 方宸:“這里的高密度鐵磁體哪兒來的?這個老人又是誰?你身上反常的高能量是怎么回事?” 葛時遠:“……” 方宸與溫涼交換了眼神,確認后,才淡淡輕笑:“看來,你也想要進化成哨兵。你跟安旭果然是竹馬發小,連想法都很一致?!?/br> 葛時遠始終沒說話,雙手卻一點點摳住地面的石板,指甲‘咔嚓’一聲,斷在了縫隙里。 方宸不耐再跟他對峙,轉身想走,床上干瘦老者的容貌撞入他的眼里,忽得喚起了一段極短的回憶。 “...他是,葛中濟?” 方宸看向那張蒙了一層灰的臉,再望向葛時遠的容貌,兩者重疊起來,竟有幾分驚悚的一致。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葛時遠灰敗的臉色,怒意直沖胸臆,氣血上涌,右掌電子飛涌,勉強被他死死捏在掌間。 “他是你爺爺?” “...嗯。從工會回來,他就病了。三天內,生命體征就幾乎消失了?!备饡r遠聲音冷幽,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嘲,“...所以,他被我送到這里來了?!?/br> “你,只是為了進化,才把老人囚困在這里?” 面對方宸的詰問,葛時遠竟然低聲笑了。 “否則呢?難道是因為孝順,不想讓爺爺死,才這樣養著他嗎?” “……” 夏旦氣得渾身發抖,手里的紅本掉落。她彎腰撿起時,卻發現了什么令人震驚的信息。 她白著臉,把那本退休證拿到了溫涼方宸面前,指著退休金申領記錄后的時間,讓他們看。 “最后一次領取...是昨天?!?/br> 忽得,方宸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匪夷所思、卻又合情合理的推測。 “你不會是...為了領取退休金,所以才把你爺爺,做成植物人,讓他...” “應該是?!睖貨霭櫫税櫭?,“為了證明存活,不方便行走的老人會提取出液態電子云,交由他人,代為領取?!?/br> “所以他的胳膊上才會有那么多的針孔?!?/br> 兩人一句一句地拼出齷齪的真相,音調平淡,內容卻駭人聽聞。 夏旦攥著拳頭,憤怒地手腕發顫。 她沖到葛時遠面前,無聲地斥責著他們的野獸行徑,比劃著老人承受的巨大痛苦。 溫涼平淡地一字一句翻譯著,可葛時遠只是靜靜地靠著木床腿,目視前方,眼底有種麻木的冷峻。 “沒錯。幾年前,阿旭第一次拿回高密度鐵磁體的時候,我就發現了,爺爺本來衰弱的能量得到了增強;甚至我發現,一些瀕臨死亡的哨兵,也可以利用這些能量來延長生命。所以,爺爺要死了,我就這么做了?!?/br> 葛時遠沒有反駁,甚至填充了事實,坐實了他的罪惡。 夏旦把所有的‘退休證’都甩到了葛時遠的臉上。 她不停地打著手勢,眼淚不能自控地落了下來。她拼命地說著老人的痛苦、絕望,求死無能的窒息。 葛時遠牽了唇角,嘶啞地笑。 “是,我是人渣?!?/br> 夏旦手忙腳亂地抹著眼淚,手背卻不小心觸碰到了葛時遠的側肩。 另一股滔天的酸楚涌上,夏旦瞬間頭暈眼花,情緒翻涌不休,自身核心飛速旋轉。 她蒼白著臉跌坐在地上,無助又愴然地望著床上的老人,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她揪著衣服,無聲地痛哭了起來。 溫涼臉色微變,單膝蹲在夏旦面前,單手輕觸她的眉心,厲聲道:“停止共情!” 像是一根緊繃的線驟然斷開,夏旦無力地向前倒下,在溫涼的臂彎間脫力地閉上了眼。仿佛歷經了可怕的噩夢,她肩背輕顫,右手一直揪著胸口,呼吸短而促。 方宸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他仿佛透過夏旦,看到了葛時遠背后藏起的那個哭泣的孩子。 “是啊,可是,怎么辦呢?!备饡r遠盤膝而坐,安靜地撣著指甲里的血和泥,語氣平淡地說起從前,“你們,或許沒見過餓急眼了,人吃人的場景吧??晌乙娺^。哦,不止,我還吃過?!?/br> “……” “不把爺爺當作錢罐子,就得死更多的人。你們說,如果是你們,會怎么選?一群偽善的長官,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呢?” 葛時遠的聲音很理智,仿佛做過無數場權衡計算,最后,吐出一句句無情卻‘理性’的結論。 “所以,我吃的、用的,都是葛爺爺的血和rou,是么?” 周雁山的聲音忽得自門口傳來。 葛時遠淡定撣指甲的動作僵在原地,仿佛偽裝被周雁山一眼戳破,他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她那雙泛紅的眼睛。 “書呆子,你不愧是我們中最聰明的那個。了不起,你真的...了不起?!?/br> 周雁山鼓掌,邊鼓掌邊后退。 她的胃里翻涌著,喉嚨上下滾動,直到眼淚代替著悔意和憤怒淌了下來。 作為被供養的茍活者,她不配去譴責葛時遠的惡毒。 她甚至也不敢直視這屋內腐朽的一切:床上求死不得的老人、床腳下掙扎求生的孫子,還有她自己——一無所知、默默享受這一切的‘無辜者’。 她只能逃跑。 從這片絕望里逃走。 生命的價值,能用數量斷定嗎? 舍一人、救百人,便是正確嗎? 在生死面前,放棄為人的道德底線,是惡毒殘忍、還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救贖’? 這些無解的問題,回蕩在沉默的眾人心間,最后,落在兩個面容相似的祖孫身上。 或許,他們的體悟,都不會比這兩個當事人更深了。 忽得。 溫涼捂住夏旦的眼睛,扶著臉色蒼白的夏旦轉了個身:“???你說什么,你頭暈眼花的,站不住了?我也是,怎么什么也看不清了?” 還在強忍眼淚的夏旦被溫涼突如其來的拙劣演技弄得不知所措,可是沒過幾秒,便立刻理解到了溫涼的想法,加入了‘盲人’大軍,胡亂揮舞著手臂,踉踉蹌蹌地向外走。 留在最后的方宸看了葛時遠一眼,單手插兜,也轉身,走了。 葛時遠怔在原地,手在空中虛虛抓了一下,用干啞的喉嚨愣愣地道:“你們...” “我們是來找鐵磁體走私的,其他的事,是對是錯,不歸我們管?!狈藉肺⑽⑴ゎ^,露出半張鋒利的側臉,“我半夜睡不著,起來消消食,什么也沒看見。那兩個人,本來就是瞎的。就這樣?!?/br> “可我這么惡毒...” “確實惡毒?!?/br> 方宸一句話把葛時遠懟在了原地,面對臉色青紅交織的青年,方宸抿了唇,輕聲說道:“首先,我沒有資格替別人審判你。其次,比你更惡毒的,是工頭、是白塔、是這個紀元。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那就這樣想吧?!?/br> “……” 葛時遠脫力地坐在了地面上,扶著頭,像是承受不住腦中的重量,幾欲栽倒。 方宸不由得將視線投向床上的枯瘦老人。 老人仿佛死了,又好像沒死,rou體在塵世間繼續受著煎熬,靈魂被囚禁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礦井。 而守在這貧瘠世界上的未亡人,親手用‘愛’和‘權衡’的枷鎖,把自己和老人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