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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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部長的授業恩師似乎與柴中將是十分親密的戰友,但出于一些原因,他意外過世。而他手中未完成的項目,便由葉部長重啟?!?/br> 方宸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龔霽略帶疑問地望著他。 “沒什么。就是覺得‘意外過世’這幾個字有點貓膩?!狈藉诽Я颂?,隨口戲謔道,“我說,這不會是什么師兄弟殘殺之類的戲碼吧?” 龔霽又要皺眉,方宸趕緊扯回了話題。 “所以,劉少將和葉部長都是柴中將手底下的人?” “我不清楚。柴中將這些年一直很厭惡劉少將,甚至前兩年績效考核時,沒有給予他通過,剝奪了他在工會的實際職位,只授予了他所謂的‘榮譽’稱號。甚至,要將他發配到偏遠塔組...” “比如五十三號?”方宸笑,“我以為,他應該會愿意和我們任指揮官同甘共苦?!?/br> 龔霽的臉已經黑透了。 方宸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歪了頭,表示自己不再聯想了。 “...后來,劉少將和葉部長結婚。又在部長的舉薦下,擔任了一號白塔的指揮官一職?!?/br> 方宸沉吟了片刻。 “這聽起來,怎么感覺...” 在龔霽的橫眉冷目下,方宸還是把‘吃軟飯’三個字咽了回去。 “...我要說的是,很多事情不像看上去的那樣簡單。你以為依附了大樹,實際他可能也是搖搖欲墜的獨木橋。所以,管好自己的事,做好自己的工作,一步一步來,才是正途?!?/br> 方宸唇邊噙著戲謔又閑適的笑。 “不。我想要的,就是一步登天。一步一步走,實在太慢,我等不了?!?/br> 這樣傲慢的話聽上去實在有些輕浮,惹得龔霽眉頭緊蹙,臉上全然不贊同。 但方宸在他臉上看不到鄙夷,那人即使怒氣滿溢,但底色依舊是擔憂。 于是方宸破天荒地解釋了一句。 “我真的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我有必須要查清楚的事情,為此,我愿意犧牲所有?!?/br> “不管怎樣,都要守住底線?!?/br> 龔霽似乎執著地想從方宸眼睛里尋求一個承諾。 于是,方宸極輕地點了點頭。 “我盡量?!?/br> 這三個字算是很誠懇了。 龔霽極輕地松了口氣。 “...其實,葉部長的學識非常淵博,人也睿智通達,如果你有什么困惑,可以向他請教?!?/br> “葉部長,值得信任嗎?” 方宸知道龔霽曾經在進化部待過一段時間,相較于那些流言蜚語,他更愿意相信龔霽眼見為實的評價。 “嗯?!饼忟V毫不猶豫地點頭。 方宸若有所思地輕輕應了一聲。 或許,將來有機會,可以見一見這個傳聞中的葉部長。 龔霽轉身拉開門,回頭說道:“你還是回去多休息休息,免得傷勢反復?!?/br> 夏旦聽見龔霽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停了筆,看見隨后走進來的方宸,她緊張地跑了過去,打著手勢問他好些了沒有。 方宸半蹲,將夏旦側臉貼著的紗布擺正,輕聲說道:“我好多了,昨天,不好意思,還有,謝謝?!?/br> 夏旦笑出了淺淺的酒窩,眼瞳亮得像是一塊透明的檸檬糖。 方宸跟著夏旦走回書桌,看見了龔霽手寫的檢討信,眉頭輕皺,復而展平。 他在夏旦耳邊低語幾句,夏旦用力點點頭,又跟他交流幾句,兩人專注地像是在分析什么疑難雜癥。 龔霽心無旁騖地寫著文件,再抬頭時,對面的兩人已經跟他對坐,雙臂搭在桌邊,嚴肅得像是拷問犯人的長官。 “你們,怎么了?” “我剛剛告訴夏旦,你沒有舉報我們?!?/br> 聽得方宸的話,夏旦嘴角微微下壓,這次不是傷心,卻是愧疚。 龔霽擱下筆。 “先不說你們與爆炸案無關,就算真的犯了錯,也是我失職的錯。我昨晚申請退職,處長沒有答應。今天,我會繼續申請。而且...” 龔霽把目光轉向夏旦,難得地淡淡一笑:“她好像很排斥我的教學。大概,我真的不合適做教官吧?!?/br> 方宸:“……” 排斥? 這是什么驚天誤會? 夏旦早就按捺不住,跳下了凳子,一頭扎進了龔霽的懷抱里,輕盈得像是一團微風,溫暖得像是漫上窗欞的橘色微光。 龔霽身體一僵,而后又一松。 “別哭啊?!?/br> 方宸隨手拿起桌上的辭職信,一道灼目亮光閃過,那張紙燒成燼,簌簌而落,成了一小撮灰。 “夏旦,他說今天還要寫這亂七八糟的辭職信。你就守著他,他寫一張,你撕一張。這種道德潔癖,得下狠手才能治好?!?/br> 夏旦用力地點點頭,八爪章魚似的纏在龔霽身上,鎖住他的手腳,不讓他動。 龔霽無奈低喝:“怎么別人說什么你都聽?” 夏旦抬起頭笑,眼底水色瀲滟,臉頰上的小小梨渦美得很耀眼。 遠方的晴空染上明黃,看起來遼遠開闊,光影映亮了對面兩人糾纏的場景,竟多添了幾分溫馨。 此情此景,方宸心底某個角落竟有些空落。 他斂了笑眼,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溫涼在哪?” ==== 方宸拿著一盒傷藥,敲響了那扇門。 沒有任何人回應。 方宸自認為敲門聲已經足夠大到把一頭沉睡的豬驚醒,可明顯里面的睡美人的睡眠質量比豬還要更上一層樓。 他克制地忍耐住砸門進去的沖動,只淡淡地喊他一聲。 “溫涼,開門?!?/br> 過了大約一分鐘,里面終于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回應。 “嗯,狐貍?你找我干嘛?” 方宸沒料到溫涼對他避而不見,甚至連門都不愿意開,隔著門的回應也如此的冷淡和敷衍。 莫非,是還在為了在地下通道里掐了他而生氣嗎? 方宸抿了抿唇,忍著心頭的不快,耐下性子,朝著溫涼低聲解釋道:“那晚我失控了,但我不是故意的?!?/br> 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軟糯的一聲‘嗯’,又沒了聲音。 方宸捏著藥盒的手重了幾分。 “...你開門,讓我看看你的傷?!?/br> “不用,我挺好的,讓我睡就行?!?/br> 不難聽出話里的敷衍。 “開門?!狈藉峰N了一下門。 又過了一會兒,門內輕輕飄來一聲‘不用’。 很輕,又很堅決,帶著冷漠與推拒。 自與溫涼相識以來,那人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疏離的語氣說話。那老渣男永遠是游刃有余的慵懶,進退無懼,甚至有些死皮賴臉。 但這句話冷漠到像是利劍劈斷江水,而溫涼遠遠地站在波涌橫江的另一側??粗藉?,就像是俯瞰著咬鉤的魚掙扎,玩夠了,隨手丟回了江里。 方宸錘門的手緩緩放下。 他彎腰,把那盒藥放到了溫涼的門前。 “這藥,你自己有空出來拿?!狈藉返穆曇舯凰麎旱煤艿?,甚至帶上了些壓抑的喑啞。 里面人甚至吝惜一個回答。 方宸自嘲一笑。 “行,隨便你?!?/br> 腳步聲漸遠,門內,溫涼斜靠著門板坐,長腿半蜷,手臂搭在支起的腿上,疲憊地揉著太陽xue。 “...這只傲嬌狐貍,嘖嘖嘖。表面淡定的不得了,心里又是生氣又是傷心的,真是精彩啊?!?/br> 他的聲音虛弱帶笑,邊輕咳邊調侃著。 旺財已經沒有辦法化形,只虛虛地飄在溫涼的精神壁壘里,像是盤繞著墻壁的云霞。 ‘咱就是說,在嘲笑別人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是個什么鬼樣子?’ “這不是...咳咳...說說笑話逗你笑笑嘛?!?/br> ‘老溫,這世界上有什么笑話比你還好笑嗎?’旺財聲音無精打采的,‘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想忘忘不掉,想記記不得。一般人活不出這么精彩的笑話?!?/br> 一人一鳥每天都要吵架,但作為溫涼的精神具象體,它比所有人都要清楚溫涼本能推拒一切的原因。 他不能接納別人,因為他根本不愿意接受自己。 對他來說,遺忘從來都不是消解痛苦的解藥,反而是綁住手腳的鐐銬。 旺財用散成云霧的翅膀輕輕撫摸著溫涼動蕩破碎的精神圖景。 所有人都被那棟高聳入云、無堅不摧的精神壁壘震懾住,止步于此,可沒人知道,深處藏著的,是痛苦后散去留下的一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