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蓉蓉望了眼正一臉忐忑地看著她的張揚，心里也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但是很奇怪，她似乎并沒有一點反感的心理，伸手接過了他手里的電影票，微微笑著應道：“好?！?/br>
    下午，等蓉蓉出門看電影去了，沈玉蘭和愛立道：“我看張揚也挺好的，和你熟悉，也算知根知底的，小伙子也上進。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對蓉蓉起心思的？”

    愛立想了一下，也許可以追溯到多年以前，送蓉蓉姐去邊疆的時候吧！

    和mama道：“蓉蓉姐從邊疆回來的那天，張揚一聽我說，就立即請了假，跟著我去車站接人。當時我還以為，張揚只是人比較熱情而已?！?/br>
    張揚之所以等到現在才出手，大概是先前以為蓉蓉姐是她準二嫂，沒有好表露感情，隨著她mama認蓉蓉姐當了干女兒，明眼人都知道蓉蓉姐和她二哥，是徹底崩了。

    問mama道：“二哥給你回信沒？有說什么嗎？”

    沈玉蘭點頭，有些嘆氣地道：“回了，說他本來準備等蓉蓉回邊疆，就和蓉蓉提結婚的事，沒想到蓉蓉下了這么大的決心，不回去了。哲明的話，我也和蓉蓉說了，她沒說什么?！?/br>
    愛立知道，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度了。

    沈玉蘭又和女兒道：“我今天也不回去了，在這邊照顧你幾天?！?/br>
    愛立道：“沒事，媽，你忙你的，對了，你去京市的火車票買了沒？”

    “還沒有，”沈玉蘭頓了一下，和愛立商量道：“愛立，我剛想了下，你這畢竟是頭胎，我還是不去京市了，在家里照顧你吧？”

    “不用，mama，我好著呢，隔壁周叔還會中醫，鐘琪也離得近，都能照應一點。你和賀叔從結婚就一直分居，好不容易盼到你退休了，你還不過去，賀叔心里不知道怎么失落呢！”

    愛立見mama還猶豫，又提議道：“你先去半年，等6.7月份，我肚子大了些，你再回來?！庇终\懇地道：“媽，你這大半輩子為了我和哥哥犧牲.讓步了很多，我希望你也能有自己的生活，享受自己的人生?！?/br>
    她的mama已經五十多歲了，愛立不想mama再為他們兄妹而蹉跎自己的人生。

    沈玉蘭眼眶微濕，點頭應下，“好，mama聽你的，那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得給我拍電報。愛立，mama一直覺得對不起你，要不是那一年mama沒有多關心你，你身體也不會這么差?！?/br>
    愛立知道mama說的是1964年，她得浮腫病的時候?！皨?，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調理好了，你不要再多想?！?/br>
    “嗯，好！有事還是要給mama拍電報?！?/br>
    “好的，mama！”

    時間匆匆，一眨眼就到了1974年的9月底，漢城的天氣，一下子涼快了起來，就是路邊的樹又開始掉葉子。

    “沙沙沙……”一個大爺正拿著掃帚在清理落葉，一個穿著一身綠軍裝，肩上背著一個軍綠色大包的年輕人，攔住他問道：“同志，請問甜水巷子是在這附近嗎？”

    老大爺看了他一眼，笑問道：“部隊里回來的？”

    賀哲明笑道：“建設兵團?！崩洗鬆斖爸噶艘幌?，“前面那個巷子就是，快去吧！”

    “哎，好，謝謝大爺?！?/br>
    賀哲明按著信封上的地址，停在了17號門前，正朝院子里面張望著，一個扎著小揪揪的小女孩沖到他面前來，“找誰??？”

    倆個人隔著一扇鐵門，小女孩三歲左右，賀哲明比劃了下她的身高，大概有97厘米，“我找樊心艾？小朋友你認識嗎？”

    小女孩立即皺起了小眉頭，嘀咕道：“這名字有點熟，”很快又抬起頭，脆生生地道：“不認識，你找錯了，去別家找找吧！”

    賀哲明忍了笑意，輕聲問道：“那你家都有誰??？”

    “有爸爸，mama，慶慶，還有張奶奶?！毙∨㈥种割^，一個個說給賀哲明聽，最后提醒他道：“就是沒有你找的樊心艾?！?/br>
    “那你mama在家嗎？說不定你mama認識樊心艾呢？”

    小女孩撲閃著大眼睛，軟糯糯地道：“嗯，可以的，你等下，我幫你去喊?！闭f著，小腳噠噠地往西邊的書房跑，一邊喊道：“mama，有人來問人?！?/br>
    沈愛立正在畫著圖紙，準備畫完就給黎東生同志寄過去，見女兒忽然跑了進來，只得放下了手中的畫筆，笑問道：“誰啊，慶慶認識不？”

    小家伙如實道：“不認識，說找樊心艾的?！?/br>
    “樊心艾？”愛立立即站了起來，以為是她和鐸勻的同學，故意和女兒打趣。等牽著女兒的手出來，就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綠軍裝，背著一個大大的綠帆布包的男同志，一眼看過去，還有幾分眼熟。

    心里微微一動，喊了聲：“二哥？”

    賀哲明也正在打量自己這個還未蒙過面的meimei，一頭齊耳的短發，眼睛清澈又明亮，體態像是比幾年前的照片里，要胖上一些，看來她生產后，一直有好好的調理身體。

    不由咧嘴笑著應道：“哎，愛立，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和照片上的差別不大?！?/br>
    愛立聽真是二哥，忙朝屋里喊道：“鐸勻，快出來，二哥回來了?！?/br>
    賀哲明這次回來，并沒有和家人打招呼，等坐下后，賀哲明才告訴愛立夫妻倆，他被調到京市的《解放軍日報》了，特地在入職前，來看下他們。

    小慶慶一直圍著舅舅的大帆布包轉，時不時摸一下.戳一下的，賀哲明從大包里，拿了一袋子無花果干出來，剛準備遞給小外甥女，就見她一雙小杏眼已經瞄準了他手里的東西，然后還故意問她mama：“mama，這是什么東西??？”

    愛立笑道：“是吃的，慶慶，這是人家的，我們可不能動?！?/br>
    慶慶乖乖地點頭，一雙明亮的眼睛，還是舍不得移走，緊抿著小嘴。

    看得賀哲明都不忍心，把一袋子無花果都塞到了小慶慶懷里，“寶貝，舅舅給你帶的，都是你的?！?/br>
    慶慶看了下mama，“mama，叔叔說是給我的?！?/br>
    愛立笑道：“那你收著吧！”又蹲下來和她道：“慶慶，這是舅舅，二舅舅，mama和你說過的?！?/br>
    慶慶“嗯？”了一聲，再看向賀哲明，“你是我二舅舅？那怎么就你一個呢？舅媽呢？”

    賀哲明被問得心里像是挨了一悶棍，摸摸她的小腦瓜，輕聲道：“還沒有二舅媽，等以后有了，舅舅帶給你看好不好？”

    “好，謝謝舅舅！”

    賀哲明把包裝袋打開，給她拿了一把無花果干出來，叮囑她道：“慢點吃?！?/br>
    小慶慶挨個給爸爸和mama分了一個，后來想了一下，又給了她舅舅一個，才坐到自己的小凳子上去吃東西。

    小身板坐得筆直，看起來特別可愛，賀哲明都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她的頭發。小慶慶抬頭看了他一眼，軟乎乎地問道：“舅舅，什么事??？”

    愛立笑道：“舅舅覺得慶慶真可愛?！?/br>
    小慶慶點點頭，“對，慶慶是全家最可愛的?！?/br>
    愛立都給女兒萌得沒有法子，和賀哲明道：“你問她全家誰最好看，最可愛，她都會說是她。你問她最愛誰，她會說最愛爸爸.最愛mama.最愛張奶奶！”

    小慶慶補充道：“張奶奶是照顧慶慶的，是我蓉姨家的?！?/br>
    賀哲明一愣，“是姜蓉蓉同志家的？”

    愛立看了她二哥一眼，輕聲道：“是蓉姐家的姑姑，平時我們上班，請她來幫忙照顧慶慶?！?/br>
    賀哲明點點頭，按捺住了心里頭想再問的沖動，只道：“挺好的?！?/br>
    愛立轉移了話題道：“二哥，你這次來能待幾天??？這個周末大哥應該會回來一趟，你能不能多住兩天？”

    賀哲明笑道：“肯定得見了大哥大嫂再走?！?/br>
    “那行，你先和鐸勻坐著聊會，我和張嬸子去給你們做飯，早上鐸勻還買了一塊蹄髈回來?！?/br>
    愛立一走，賀哲明和樊鐸勻聊了幾句，就看著小慶慶出神，問樊鐸勻道：“我記得是71年國慶出生的吧？所以小名叫慶慶？”

    樊鐸勻笑道：“是，大名叫樊心艾，本來想著給取個雅致一點的名字，翻著辭典找了幾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詞，最后，腦子里忽然冒出來‘心艾’這個名字?！?/br>
    賀哲明點頭，“挺好的，心愛的寶貝，還占了愛立的一個‘愛’字?！比绻麤]有和蓉蓉錯過，現在大概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鐸勻，蓉蓉現在還好嗎？”

    樊鐸勻點點頭，并沒有多說姜蓉蓉的情況，只是勸賀哲明道：“二哥，你也該考慮成家的問題了，有時候mama給我們寫信，都在憂心著你的事?！?/br>
    賀哲明無所謂地笑道：“不急，等到了京市，讓mama給我好好介紹幾個?！庇殖c慶招手道：“乖，慶慶寶貝，再喊一聲‘舅舅’?！?/br>
    慶慶吃得手都黏糊糊的，乖乖巧巧地喊了一聲：“舅舅！”

    “哎呀，我們慶慶真可愛，過幾天跟舅舅一起去京市好不好？那里還有姥姥和姥爺，還有好多好吃的糕點和糖葫蘆?！?/br>
    小慶慶扭頭道：“我不去，我要跟爸爸mama一塊兒?！闭f完，就往樊鐸勻懷里一撲，把爸爸的脖子抱得緊緊的道：“我不去，爸爸，我不去！”

    “好，不去，不去，不聽舅舅的?！狈I勻嘴上說著不去，心里卻惦記起愛立去京市的事兒來。

    晚上，愛立哄女兒睡下，就聽鐸勻問她道：“愛立，二哥也去京市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黎同志的意見？”

    三個月前，黎東生就給愛立來信，說他們的梳棉機研制又開始啟動了，前幾年科學研究所也遭受了幾波沖擊，三刺輥梳棉機的圖紙找不到了，請愛立幫忙再繪制一份。其次，問她現在還愿不愿意去京市紡織科學研究院？

    愛立收到信的那天，在書房里把信看了好幾遍。

    這幾年她一直心心念念當年沒搞完的多刺輥梳棉機，也很懷念和李婧文.徐春風他們在一起奮斗的時光。

    甚至在生慶慶前，她也有想過，等環境稍微寬松一點，她就重新歸隊。

    可是此時此刻，她坐在燈光下，想著女兒幼小嬌嫩的臉蛋，軟乎乎地喊著“mama”，她又有些搖擺不定。

    華南那邊的熱帶作物研究院，也在邀請樊鐸勻過去，何院長已經連續給鐸勻來了好幾份電報，說是再不過來，就要親自來他們單位要人。

    愛立也是希望鐸勻去的，何院長也給她寫了信，希望她能做鐸勻的思想工作，說鐸勻在這一塊很有研究基礎，老院長甚至說，以后準備讓鐸勻當接班人。

    但是鐸勻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如果她去京市科學研究院，鐸勻大概率是不會去華南熱帶作物研究院了。

    此時聽鐸勻又提這一茬，愛立側過了身道：“以后再說吧！”

    但是夫妻倆個都沒有睡著。

    半夜里，樊鐸勻握住妻子的手道：“愛立，我還記得在申城開紡織工業技術交流大會的時候，我坐在臺下，聽你匯報梳棉機提案，當時你整個人都像在發光。這個機會你等了很久，我不想你放棄?，F在百廢待興，這是個很好的計劃?！?/br>
    愛立輕聲道：“那你呢？何院長拍來了那么多電報，你怎么不去？”

    樊鐸勻笑道：“你先去，等你在京市那邊穩定了，我再去何院長那里。當然，在此之前，得把我們的慶慶安排好?！?/br>
    愛立還要再說，樊鐸勻截住了她話頭道：“愛立，我一直希望你能走得更遠，不僅是為你的人生，也是給我們女兒樹立一個好的榜樣?！?/br>
    愛立沉默。

    樊鐸勻接著道：“你肯定和我一樣，不希望看到任何東西羈絆住我們慶慶的腳步，無論是世俗的眼光，或是性別.愛情.家庭，我希望她能夠一往無前.勇敢地攀登她自己的人生高峰?！?/br>
    愛立點頭，“是！”

    就聽枕邊人又道：“愛立，我也希望，沒有任何東西，能束縛你的腳步?！?/br>
    愛立把頭深深地埋在了樊鐸勻的頸窩，沉默了好半晌，終是回了一個：“好！”

    第301章 錯過

    第二天，樊鐸勻去單位之前，叮囑妻子道：“愛立，你今天記得回下黎同志的信，不要耽擱了?！?/br>
    愛立猶豫了下，點頭道：“好！”

    樊鐸勻這才放心地出門。

    愛立也睡不著，索性就爬起來，坐在書桌前給黎叔寫回信。前段時間，黎叔來信說，高速梳棉機研制項目已經預備重新啟動，希望她能夠過去帶多刺輥的團隊。

    愛立想了一會，終于下筆道：“黎叔您好，收到來信，倍感榮幸，思慮良久，預備赴邀，近期交接完國棉一廠的工作，再給您去信，商議具體的日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