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機外室上位記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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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衡玉聽罷也不再追問,搖了搖頭將那些不該有的疑惑驅散出腦海。 * 齊衡玉離去后。 明堂內便點起了燭火,婉竹坐在臨床大炕上做針線,這回的料子取的是李氏送來的云錦,再挑了幾根墨色鑲金的絲線做邊襟,正合齊衡玉的身份。 不多時廚娘進屋來給婉竹送糕點,撩開簾子見她正在頂著燭光做針線,忙道:“姑娘,夜里做針線傷眼睛呢?!?/br> 廚娘姓鄧,自婉竹被安置在竹苑的第一日起便對她極為和善。故婉竹待這位鄧廚娘也是無比尊敬,一見她來便笑盈盈地起身,只道:“您坐?!?/br> 鄧廚娘連忙擺手,指了指隔壁廂房道:“張婆子說了,我們是奴才,不能這么沒規矩?!?/br> 婉竹只笑著迎上前,一把攙住了她的胳膊,道:“我也是奴才出身?!?/br> 鄧廚娘拗不過婉竹,只好虛坐在小杌子上,趁著金玉、容碧都去用膳了,她便輕聲問婉竹:“方才姑娘怎么不留下世子爺?” 依她來看,婉竹生的如此貌美動人,再配上那一能把人骨頭酥掉的妙嗓,只需軟著嗓子央求齊衡玉一般,興許他就會留在澄苑過夜了。 婉竹卻不這樣想。 外室無名無分,錦繡簇簇如鏡花水月般稍縱易逝。 她不能只是做齊小公爺的外室。 她要走進齊國公府的四方內宅里,走到齊小公爺的心里。 所以,她不能只是以色事人,也不能出言求著齊衡玉留下。 而是要讓齊衡玉主動留宿在竹苑。 在他對她沒了戒心之后,擋不住心里深切的欲.念,百般掙扎之后留下來。 “還不是時候?!蓖裰癯噺N娘莞爾一笑道。 鄧廚娘拍了拍婉竹的柔荑,借著影影綽綽的燭火凝視著她姣美的容顏,嘆道:“我還記得,你頭一回來竹苑時瘦成那副樣子,一瞧便知吃了不少苦,只盼著往后能一生順遂,平平安安地為世子爺延綿子嗣?!?/br> 往事如煙般拂上心頭,聽了鄧廚娘這話,婉竹的心霎時軟成了一灘池水。 她回握著鄧廚娘的手,只道:“您也要平平安安的?!?/br> 這一夜過后,金玉、容碧等人伺候婉竹便更加精心,婉竹也是個好相與的人,除了用膳和幫著穿針引線之外幾乎沒有旁的吩咐。 不出幾日功夫,她便做好了一只墨紋云錦香囊,金玉瞧了眼這針線嚴實、針腳細密的香囊,霎時贊不絕口:“姑娘的針線活比府里的繡娘還要好些?!?/br> 婉竹淡笑道:“是你抬舉我了?!?/br> 本以為這香囊一時半會兒送不出去。 誰曾想一日雨幕連連的天色,夜色爬上樹梢之后,竹苑緊閉的大門卻被人從外頭叩響。 靜雙攙扶著身形一搖一晃的齊衡玉進了屋門,婉竹也立時翻身下榻去點燈,便見齊衡玉面色慘白地坐在扶手椅里,發絲被濃厚的雨水浸濕,英武清貴慣了的人便是忍著疼的模樣也比普通人更俊俏幾分。 婉竹湊近一瞧,見他鶴紋大氅下的腹部仍在不斷地滲出血絲,心口忽而一顫。 而后便聽靜雙對屋外的金玉說:“快去請大夫?!?/br> 第6章 養傷(上) 要婉竹來喂。 齊衡玉在玄鷹司的這三年里遇過十幾次刺殺,還是頭一次受這么重的傷。 他在京郊查案時逢天際變色,頃刻間便有傾盆大雨接踵而至。他正欲與靜雙一起趕回城內,卻不想被一大批刺客團團圍住。 齊衡玉師從大魏第一武師,連靜雙也自小習武。兩人且戰且避的路上,靜雙險些被那為首的刺客橫穿了脖頸,若不是齊衡玉縱身扯了靜雙一把,只怕他早已尸首分離。 齊衡玉自己卻被那幾個刺客劃傷了腹部,進城之后那些刺客們窮追不舍,若不是護城司的人瞧見了齊衡玉放出來的花火后拍馬趕來,今日還不知要怎么收場。 “爺……”婉竹清亮的明眸里盡是氤氳而起的水光,她憂心忡忡地望著齊衡玉的傷勢,話音微微發顫。 齊衡玉額間密布細汗,一波一波撕破皮rou的痛意襲上心頭,只他素來是個情緒內斂之人,如今也只是白著臉道:“無妨,只是小傷?!?/br> 竹苑內并無治愈外傷的金瘡藥,婉竹也只能親自絞了帕子替齊衡玉擦汗,又讓容碧尋出了幾塊軟帕,總要先止住他腹部傷口處滲出來的血才是。 女子動作輕柔似水,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替齊衡玉擦拭額上殘留的汗珠與雨水,這等細柔如睫羽摩挲般的觸感與翻江倒海般涌上心頭的痛意劃出了鮮明的不同。 湊得近了,齊衡玉才發覺婉竹不愛用脂粉。 此刻她也是素著一張臉,柳眉微顰,杏眸含憂,不點而紅的丹唇微微泛白,似是驚懼、擔憂極了。 燭火搖曳,晃蕩著勾出了齊衡玉心間的愧疚之意。 他受了傷,本該一徑回齊國公府,可思忖之后他卻是繞道來了竹苑,一是為了不讓李氏擔心,二也是害怕那些埋伏在暗處的刺客們會趁亂傷了李氏與杜丹蘿。 眼前這個出身低微的外室,即使被刺客們所殺,也算不得什么要緊的事。 在來竹苑之前,齊衡玉起的是要犧牲婉竹的心思。 不一時金玉便尋出了幾條軟帕,婉竹也彎膝跪在了地上,瞥一眼齊衡玉面沉似水的神色,忖度著輕聲開口道:“大夫還沒來,我先替爺止血?!?/br> “嗯?!彼鸬?。 齊衡玉先是見她只著一條單薄無比的寢衣,跪在冰冷的地磚上必是極為刺痛,便對容碧說:“拿軟墊來?!?/br> 即便墮于無邊的痛海之中,他出口的話語仍是帶著高高在上的冷傲。 婉竹復又跪在了軟墊之中,與容碧一起替齊衡玉褪下了大氅、再是對襟長衫、最后是里衣。 這時燒了熱茶的靜雙也走進了里屋,正巧瞧見齊衡玉腹部那一條猙獰的傷痕,血rou模糊的同時還在不斷地滲出血來。 靜雙一下子就紅了眼,只喃喃道:“奴才死了也就死了,爺何必為了救奴才傷成這樣?!?/br> 齊衡玉卻是疼的不想理他,等婉竹將軟帕覆在他傷處之上后,那股刻意被忽略的痛意如排山倒海般向他涌來,摧得他神魂巨蕩,壓抑許久的囈語從唇舌間溢出。 好在腳程快的金玉已請來了回春館的大夫,那大夫替齊衡玉縫了針又敷了藥膏,并囑咐他:“好生休養些日子再出門?!?/br> 婉竹忙恭聲對那大夫說:“多謝大夫?!币蛩抑行邼?,一時也拿不出診金來,便只能窘迫地立在原地望著靜雙瞧。 靜雙將荷包里的一錠銀子遞給了那大夫,又讓金玉將大夫送出了竹苑,這才走去耳房替齊衡玉煎藥。 婉竹便順勢坐在了床榻邊照顧齊衡玉,四下無人,她也是頭一次如此細致地打量齊衡玉,見他劍眉挺鼻,面如冠玉,即便少了那身錦衣華服的妝點,也比尋常人更俊朗幾分。 她想,這應是錦繡金石養出來的矜貴氣度。 “袖袋里有五百兩的銀票?!饼R衡玉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此刻正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婉竹,顯然,他目睹了婉竹在大夫面前的窘迫。 也不知是不是那治外傷的膏藥發揮了效用,齊衡玉的臉色已不像方才那般慘白,燭火掩映下,他那雙黑沉沉的漆眸旋著異樣的光亮。 “不要嗎?”他笑了笑問。 婉竹搖搖頭,方才為齊衡玉止血時的果敢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聲若蚊蠅的怯弱,“太多了?!?/br> 齊衡玉也開始認認真真地將婉竹納進眼底,眼前這個女子出身寒微,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里都是一副柔順膽小的模樣,可方才瞧見了他腹部那般猙獰可怖的傷勢,她卻是抖著身子為他止了血。 膽小、怯懦,卻又有果敢、知進退的一面。 回春館的大夫說,他這傷處若沒有及時止血,只怕是會出大亂子。 思及此,齊衡玉望向婉竹的眸色里便多了幾分柔和,他說:“過幾日,我會去官府銷了你的奴籍?!?/br> 婉竹聞言先是一愣,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地發顫,而后便見她從床榻邊起身,朝著齊衡玉俯身下跪道:“多謝爺的恩典?!?/br> 身為奴籍,便如同鋪子里貨架上陳列著的貨物,明碼標價,供人挑買。 她不想再回到那個家徒四壁的茅草屋,不想再挨賭鬼爹爹的痛打,不想再過饑腸轆轆的日子。 最不想的還是被人牙子當成商貨一般販賣。 此刻婉竹心間盈潤著的滿腔謝意皆是出自真心。 只是她不知曉的是,在她跪倒在地朝著齊衡玉磕頭的那一瞬間,齊衡玉便因她這等劃開主仆尊卑的動作而皺起了眉。 “起來吧?!彼曊f著,聲音辨不出息怒。 婉竹起了身,這時靜雙也熬好了藥,他走進里屋時便見婉竹正立在床榻邊發愣,便走到齊衡玉床榻邊意欲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藥。 靜雙本就是自小伺候齊衡玉的小廝,這等活計也沒少干過,一時也沒察覺出什么異常來。 可齊衡玉卻是黑著臉瞪了他一眼,在靜雙舉著勺子湊到他嘴邊時說了一句:“太燙了?!?/br> 靜雙納悶道:“已是放在水盆里冷過一會兒了?!?/br> 不應該再燙了才是。 齊衡玉掃一眼垂首立在一側不言不語的婉竹,見她沒有一絲要上前喂他服藥的意思,心間微微生惱,只對靜雙說:“你擱在桌案上吧?!?/br> 靜雙這才反應過來,他忙回身對婉竹笑道:“奴才笨手笨腳的喂不好,還是姑娘來吧?!?/br> 婉竹柔順地點了點頭,接過了那藥碗后便坐在了床沿邊上,一勺勺地喂起了齊衡玉。 齊衡玉傷了腹部,連帶著右臂也使不上力,當即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婉竹的好意。 天色微微亮時,齊衡玉喝了藥睡了過去,婉竹則倚靠在臨床大炕上小憩了一會兒。 睡了不過一個時辰,她便悠悠醒來。 此時她的眼中布滿暗紅的血絲,再加上困倦到頂的疲累,杏眸里便漾起了淚眼婆娑之態。 婉竹對鏡斂發時發現了自己淚意漣漣的水眸,心下驀地一動,起身走到外間去與靜雙說話。 她特意站的離靜雙近了一些,好讓他能清清楚楚地望見她眸底的淚花。 回廊階下的靜雙一瞧,以為是婉竹為著齊衡玉的傷勢懸心,一時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場,當即便道:“姑娘別擔心,大夫說爺精心將養段時日就能痊愈?!?/br> 婉竹聽后也“嗯”了一聲,走到廚灶間與鄧廚娘說了一會兒體己話。 鄧廚娘是做慣了粗活的人,冬日里天不亮就要起來漿洗衣衫、砍柴燒火,是以手上滿是如枯樹皮般的裂口。 婉竹向回春館的大夫偷偷討了一罐治凍瘡的藥膏,趁著張、關婆子們都不在眼前,便把藥膏塞給了鄧廚娘,囑咐道:“您早晚涂一次,今年冬日便不會疼成那樣了?!?/br> 廚娘點頭應下,將起早熬好的姜湯遞給了婉竹,“昨夜鬧了一宿,姑娘喝碗姜湯吧,去去寒氣?!?/br> 喝完姜湯又閑話了一陣后婉竹才回了明堂,卻見齊衡玉已然醒轉,脊背正靠在迎枕上,神色間凝著幾分郁滯。 婉竹朝他盈盈一禮,一夕間不知曉該如何與他共處一室,便局促地坐在了臨床大炕上,繼續做沒做完的針線活。 齊衡玉心里卻是思緒蹁躚,凝眸望了眼婉竹,腦海里回響著方才靜雙湊到他身前說的那句:“姑娘很擔心爺的傷勢,剛剛還哭了一回呢?!?/br> 擔心? 他想,瞧了那樣駭人的傷勢,擔心也是應該的。 齊衡玉再次望向婉竹,見她正清清落落地坐在臨窗大炕上,垂著眉做針線,清淺黛眉下一雙秋水似的眸子,衣擺逶迤著綴在腳墩之上,層層疊疊地擁出她的沉靜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