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軒小時跟著爺奶長大，吳老太沒什么別的教他，唯獨每周送他去鎮上上學時，總是交代他學習好不好另說，為人一定要正直。

    既然攤開了大排檔老板也跟他講明，幾乎每種菜都有不同的香精，老板還誘.惑他，只要他老老實實跟著干滿二年雜工，就把所有香精和最低價購買渠道都介紹給他。

    “最便宜的據說只要二十塊就能買小半斤，跟他那樣隨便敞開了用也能使上大半年呢！”明軒諷刺道。

    林煜文從沒接觸這一行當，意外極了：“這玩意這么便宜？”

    顧德強深深嘆氣，彭春軍也是苦笑：“可不是便宜么？要不怎么現在搞餐飲的這么火熱，小年輕隨隨便便學二三個月就能去開飯店？”

    明軒不知道香精到底對人體有沒有危害，但總覺得這么超量使用肯定不好，就算是人體每天能代謝掉一部分，可樣樣飯菜里都有，樣樣都這么超量使用……明知道這樣子簡單省力，只要留心觀察多上網搜，說不定不要一年就能弄清楚大排檔里頭用的所有香精，接下來他自己開店也能更輕松地賺大錢。

    可明軒受不住良心譴責。所以他選擇尋找傳統廚師拜師學藝，他背著背包尋了好幾個月，最后在南方一個傳統老式星級酒店里，終于找到現在的師父。

    顧德強欣慰又高興的看了眼明軒，拍著他肩膀夸道：“是個好孩子！”

    明軒咧了咧嘴。

    彭春軍也贊揚地看了眼他，道：“其實當時我也沒想著收他，后來也是被明軒這孩子的誠心打動，”畢竟現在這社會，用香精多劃算多省力，可明軒就是更愿意去辛苦學真正的手藝。

    彭春軍最后又嘆氣：“現如今肯老老實實在師父身旁伺候三年，打三年小工再上手學的徒弟，不多咯?！?/br>
    明軒齜著牙，沖林煜文解釋：“當時我也沒多想，就尋思著好飯不怕晚，要真是能學到手藝伺候師父三年也值當……不過我師父也真沒讓我伺候三年，半年后便讓我接受小工，兩年多就開始上手了哩！”

    彭春軍笑瞇瞇贊道：“現在這社會年輕人壓力大，早點學會手藝早點立業，也能早點成家，沒舍得耽擱他那么長時間?！?/br>
    這么一句話，把明軒鬧了個大紅臉。

    顧德強怕林煜文他們不懂，便簡單把過去師父教徒弟的傳統講了。

    按理說，前三年徒弟是不能上手的，得侍奉師父一家，這主要是師父要看徒弟的性子，以免好手藝落在歹心腸的徒弟里頭；而后三年，徒弟要給師父打小工，這是磨煉基本功也是在看徒弟的心性，再往后三年，才是師父真正開始傳授手藝的時候，傳授時師父也要看徒弟心性，要是徒弟靠得住才盡其所有，若是靠不住，那肯定得留一手。最后徒弟學成出師，按行規，也要遠離師父，免得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林煜文看著明軒，好像是重新認識這個人似的，很是新奇：“那他這樣就很好嘛！”從祖國南方，一路跑回老家來創業，離師父八百里遠都不止了。

    彭春軍含笑：“可不是？我都后悔當初教得少?！?/br>
    明軒有些不好意思，撓著后腦勺，謙遜道：“我腦子不好使，學多了記不住，現在這些就夠用了?！?/br>
    彭春軍笑著不說話。明軒是個好孩子，所以他也愿意幫徒弟一把，即便是明知這傻孩子在給別人做嫁衣，他也愿意管這么一檔子閑事。

    第231章 豬周期

    ◎3k◎

    吉榮正還想把話題聊回到香精上, 很快隨著銀朱端著第二盤西葫蘆餅，而進入新話題。

    漸漸聊熟后，彭春軍也沒了一開始進門時的警惕心, 至于顧德強老先生, 他更是打進門就沒跟林煜文客氣過。

    這么一來彭春軍也不藏著掖著了，又嘗嘗銀朱的第二種方法餡餅，明確表示，就是火候這些細節沒處理好。

    他索性直接進了廚房，一邊觀察銀朱制作餡餅的用具，一邊講具體細節。

    進了廚房彭春軍才發現銀朱用的居然還是家用烤箱，正皺眉呢, 銀朱忙解釋，說廠子那邊有專門商用烤箱。

    彭春軍這才微微頷首, 又重新回去說配餡的細節。他說得很是仔細，包括西葫蘆絲要怎么切，切成多細多長的條, 用不用殺水怎么分別去預處理, 還有面坯怎么做等，說得林煜文直瞪雙眼。

    “做飯這么講究？”林煜文嘖嘖嘴, 之前他就覺得銀朱做飯已經挺講究挺好吃了, 沒想到人家專業大廚講究還多呢！

    應該是彭春軍說得樣樣靠譜，顧德強淡笑：“講究才能做出來好吃飯菜, 不講究那叫燴豬食?！?/br>
    林煜文忽地想起之前上大學時一班里同學, 他每年寒暑假回家都要瘦一大圈, 等回學校了吃兩個月又胖回來。當時班里還有同學私下八卦他家里是不是條件不好, 結果后面才知道原來是他家里飯菜不好吃, 所以每次放假回家都要瘦。

    想當初他說的原話, 好像就是家里爹媽跟他煮飯都是燴豬食吧。

    念此，林煜文正樂著呢，又猛地想起現在自己家也在養豬，貌似養好幾個月了，自個兒一次豬食還沒煮過呢！

    這么想來，豬養在自己家，應該是受委屈了。

    林煜文是越想越樂，施巧看他不知在想什么笑得出神，便問了句。

    林煜文照實一說，轉頭就見顧德強眼光瞬間就充上電了。

    “你們山上還養了豬？也是有機飼養？”顧德強忙不迭追問。

    林煜文琢磨了下，糾正道：“是散養，豬在山坡上自己尋豬草吃，頂多夜里會加點兒糧食?！?/br>
    不過隨著山上牧草越長越茂盛，現在每天傍晚補的糧食也越來越少了，林煜文還夢想著什么時候再也不用添夜糧呢，不過實際想想應該也不太可能。

    聽聞林煜文這般養豬，顧德強愣了愣，表示他等會想上山看看林煜文家的豬。

    林煜文雖覺奇怪，但也答應了。

    就在林煜文二人討論他家豬時，那邊彭春軍已經把要點細細講給銀朱了，銀朱還做了筆記。

    還有其他一些細節問題，得彭春軍實地見了銀朱廠子里的商用烤箱，現場烤出幾盤餅子摸摸爐子脾氣，最后再定奪烤制時間和具體溫控。

    這些林煜文聽著就更跟天書似的了，他對廚房里頭的東西實在不精通，也沒這個研究興趣，回頭就見顧德強老先生瞅著他頗有興致的樣子，便又回去與老先生聊天。

    那邊，彭春軍也是個工作狂，說起工作來也是閑不住的，既然要去廠子摸爐子脾氣，他也坐不住，干脆讓銀朱現在就帶他去。

    正好剛才彭春軍現場指導銀朱調配了兩盆餡料，明軒幫忙端著一起過去了。

    家里只剩下林煜文和施巧吉榮，以及顧德強老先生。

    顧德強剛才問了林煜文幾個關于他家有機種植方面的問題，可實在耐不住，又把問題繞回到豬身上了。

    得知林煜文在山上養了上百頭豬，顧德強更是不解：“上百頭豬的話，算是現代化規模養殖了吧？一般這種大規模養殖場老板，都是盡量避免牲畜接觸外面的，你怎么還反過來把豬往外面趕？”

    顧德強看了眼林煜文，他心中升起一種頗為荒謬的想法——這個小林老板，應該不是嫌伺候這么多豬吃飯太累，才趕它們自己出門吃草的吧？

    該說不說，還真叫他猜了個正著！

    林煜文咧嘴一笑，雙手攤開：“我山上不光養了豬，還養了幾百頭牛羊，幾千只雞呢，要是它們都指望人吃飯，那我得請多少人工才夠?！?/br>
    顧德強：“……”

    施巧瞧表舅舅這么個表情，也很是不解：“怎么了，這里頭有什么講究？”

    顧德強覷著林煜文，詳細給施巧二人講道：“現在搞養殖場的，不論雞鴨鵝豬牛羊，或是鴿子鴕鳥的，基本都不許外人進入，就是怕從外面帶來細菌病菌，廠子里的牲口家禽被感染?！?/br>
    關于這些，林煜文其實也有些許的了解。

    就比如說前兩年導致豬rou價錢飆升時的豬瘟，那時豬五花能漲到一斤近30塊錢！要知道現在豬rou價錢穩定，市場上豬五花才賣不到十塊，更別說四五十一斤的排骨了。

    當時豬瘟盛行，許多小規模養豬場都血本無歸，而一些僥幸還沒被豬瘟感染的養殖場，簡直要把豬圈當實驗室，標準化消毒除塵，至于外人，那更別提，靠近都不允許！

    山上養殖場老板早早圈了地，裝上電網，山下有些養殖場更是把場地都搬到交通閉塞的山里頭了。

    林煜文說起前兩年豐隆鎮上養豬場的實際，吉榮二人聽得直瞪眼。

    施巧：“怎么感覺跟逃難似的，還往山里搬家？”

    “這些也是之前聽鎮上一家屠宰場老板講到的，也是沒法子唄，山下人多病菌也多，稍微有一兩頭豬害病，接下來整個養殖場里頭的豬都不好?！绷朱衔牡?。

    也是因為那二年的豬瘟，鎮上原本就不多的小型養殖場直接遭受滅頂之災，許多養殖場老板干脆在豬全病后把家都賣了，要么出門打工，要么就近在附近城市找個大型養殖場給人家干活。

    施巧聽后也是感慨連連：“早兩年只知道豬瘟盛行，搞得豬rou價錢一路猛漲，但沒想到背后竟然是這么多小型養豬場老板的血和淚?！?/br>
    顧德強點點頭，跟道：“不過，也是因為那場豬瘟，徹底洗牌國內養豬行業，淘汰了不少技術管理跟不上的小型、私人養殖場，也敦促國內大型養殖企業的管理和技術的進步。落到實處，便是最近市場豬rou價錢穩定向下不少，讓更多老百姓暢快吃豬rou?！?/br>
    施巧驚喜道：“還真是！原本我們都想著豬瘟過后豬價猛跌也不過一二年，沒想到這都兩年多了，價錢還是這么親民！”

    其實不光是養殖場管理方面的進步，因著那年豬瘟，國內豬rou價錢猛漲，導致進口rou、不光是進口豬rou，其他進口牛羊雞鴨rou也跟著漲。而后國內一號養豬企業干脆自研豬種。

    不光是施巧吉榮二位，就連林煜文都想不到，往前數十幾年，國內商品豬種居然一直靠進口！

    國內龍頭行業帶頭科研搞技術，研究出了更好的商品品種豬種，再不用高價花前從國外買天價精。再加上豬瘟后國內養殖場管理走向規?；?、現代化，也從另一方面降低養豬成本，所以即便是豬周期過后，豬價才能一直這么穩定。

    說起豬周期，顧德強順便還給林煜文三人簡單科普了下。

    大概意思就是一定周期內養豬的人少，供小于求，豬rou價格上漲；導致進入養豬行業的人增多，豬rou產量提高，供大于求，豬rou價錢下跌。因為商品能繁母豬從小養到生產需要10-12個月，商品生豬幼崽出欄大概需要6-8個月，這么算來，一個豬周期一般是二年左右。

    要是用老祖宗的話來講，便是“價高傷民、價賤傷農”。

    吉榮也喃喃：“沒想到里頭彎彎繞繞這么多啊?！?/br>
    林煜文其實也有些懵逼，他雖說對此稍有了解，可萬萬沒想到，看起來比他這個養殖戶還要門外漢的御廚傳人顧德強老先生，行內知識比他知道的多多了！

    被林煜文這么一番吹捧，顧德強笑瞇瞇擺手：“也沒什么，只要是跟吃這行當有關聯，我這老頭都要去研究研究?？偛荒苌习倌昙覀骼鲜炙?，在我手里一直都進步不前吧?！?/br>
    林煜文此刻對老先生的態度，也是徹底轉變。

    如果說一開始林煜文只是在廚師的傳統專業讓他好奇，現在則是對顧老先生徹底嘆服，他著實嘆服于老先生對于美食不論時代、孜孜不倦的進步探索和追求。

    “走，咱們去瞧瞧你散養的豬們?！鳖櫟聫妼嵲谧蛔×?，率先站起。

    聽了老先生這么一番科普，林煜文哪兒還有推辭，趕緊開車載著三人進山。

    在路上，顧德強也沒閑著，三不五時指著外面的散養場問林煜文：“那里頭養的是什么？”

    林煜文索性把山上在養的幾個，連品種都跟他將了。

    顧德強還挺差異：“我原本想著你會選擇養殖那些成熟了的商業品種?！?/br>
    林煜文搖搖頭：“商業速成的品種吃著味道不香?！?/br>
    這其實就跟養娃娃一樣，孩子聰不聰明看后天的培養，但也看先天基因條件。

    林煜文最開始養雞是從孵化場買來的商業品種雞苗，味道吃起來雖說不錯，可也總覺得錯點勁兒。后來跟孵化場老板漸漸熟了，便從他手里買老品種雞苗，后面養著味道果然比第一批強。

    再往后林煜文自己育雞苗，也會專門優中選優，挑選精壯的公雞做種，二三代下來，雞rou越吃越香，口碑也是越來越好了。

    所以，在后面買牛羊仔時，林煜文發現靠自己能力買不到足量的優秀品種小仔，那干脆果斷跟丁總求助。

    施巧其實也想在自家院子里喂幾只雞，別的不圖，就圖家里剩飯剩菜別浪費，便插入這個話題：“按理說新手要是開始養雞的話，應該選擇商業品種的，難度會更小些吧？”

    顧德強卻神秘笑著搖頭：“也不一定?！?/br>
    商業品種雞苗優點是rou飼比轉化率高、出欄快，而同樣的，它也有致命的缺點——養殖難度大。

    這個養殖難度指的是商業品種雞苗和豬仔一樣，生長過程中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生病，而且家禽牲畜又不會開口講話，一旦發現出現一二例疫病，一般來說，整個養殖場里頭的家禽牲畜都要完蛋了。

    施巧歪歪頭：“那我也散養呢？敞開了多跑跑，鍛煉多了肯定身體好，況且我也不指望一二個月就能吃上rou?！?/br>
    “那你干脆還是養土雞好了，土雞抗病能力強，唯一缺點就是長rou慢，得三四個月才能吃上?！鳖櫟聫娛?。

    此刻的顧老先生，還是很淡然的。

    施巧愣住了，一想，倒也是這么回事。

    顧德強對林煜文家的雞鴨牛羊都感興趣，但最惦記的還是豬，是以一路上也沒要求林煜文停車。

    一路把車開到養豬場地，這會差不多也快到傍晚，白天跑得漫山遍野的豬們，此刻也晃晃悠悠回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