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看到周凜霜向后退，林憬充滿了成就感。

    “這紅豆沙甜得夠味吧？”林憬壞心眼地想。

    周凜霜低下頭，繼續改造微精電路，只是偶爾朝著林憬側一側臉。

    一開始林憬還會壞心眼用力往他舌根塞，他當然知道怎么壓舌根能讓對方吐出來，但周凜霜發現了林憬的套路之后，會提前咬住勺子，用舌尖把勺子抵出來，一來一去，林憬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就乖乖地給對方喂吃的了。

    畢竟熱引流器是大事，林憬也不想周凜霜出什么差錯。

    只是勺子好像沾著一股很獨特的甜味，和紅豆沙的綿膩不同，它淺到幾乎嘗不出來。

    可是一旦周凜霜察覺到了那個味道，就會下意識去分辨，去追索，心尖被那一點點甜味狠狠勾了起來。

    那一瞬間，周凜霜的腳尖點了起來，小腿的線條繃緊。

    但只有第一口的紅豆沙讓他嘗到了那個味道，之后的每一口，就再也感覺不到了。

    當盛燎云跟著賀普參觀完基地回來，就看到林憬單手撐著下巴，罐頭放在膝蓋上，百無聊賴地用勺子給周凜霜喂東西吃的畫面。

    盛燎云整個愣在那里。

    竟然有人給周凜霜喂東西吃？

    或者換一個問題，周凜霜竟然會吃別人喂的東西？

    果然世界末日到了，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林憬轉過頭來看向盛燎云，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工作臺上，那里放著幾個自熱罐頭和營養液，“歡迎你加入我們。雖然很想開香檳、放煙花禮炮來歡迎你的到來，但基地里只有這些?！?/br>
    “開香檳？煙花禮炮？”

    從盛燎云的表情可以猜測出，這個新世界里已經沒有香檳和煙花禮炮了。

    切，真乏味。

    周凜霜沒有抬頭，但還是回了盛燎云一句：“聽不懂的就是他的家鄉話?！?/br>
    “哦?！笔⒘窃圃诠ぷ髋_前坐了下來，一邊打開自熱罐頭一邊說，“我已經聽你們的小機器人介紹了這顆荒星的情況。之后收集引擎的事情，我會加入?！?/br>
    “那個什么聯盟會派救援隊來找你吧？”林憬問。

    盛燎云回答道：“當然會。但我不確定在這顆荒星被毀滅前，他們能找到我。戰事如果不結束，搜救隊也沒辦法進入荒星帶?！?/br>
    “哦……世界末日面前，貴族和平民都是一樣的?！?/br>
    林憬話剛說完，周凜霜的膝蓋就撞了他一下，差點把罐頭撞地上。

    “干啥？”

    “沒了嗎？”

    “沒了。再給你開一罐，祖宗！”林憬起身，來到工作臺前，一臉平靜地拿起一個寫了綠色感嘆號的罐頭，加熱之后等它放涼。

    盛燎云看了看林憬，再看向周凜霜，似乎想說什么但思慮了片刻還是什么都沒說。

    “盛燎云，你剛才是不是想說什么？”林憬湊到盛燎云的面前。

    “我……想說，你還活著真是個奇跡?！?/br>
    說完，盛燎云安靜地垂下眼，不緊不慢地吃著罐頭。

    “啊，我也覺得自己還活著是個奇跡?！绷帚较蚝笠谎?，后腦勺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我第一次離開基地出去找物資的時候，嚇得差點尿在外骨骼里?！?/br>
    “我說的不是這個?！笔⒘窃普f。

    “那你說的是哪個？”

    “不重要了?！笔⒘窃瓶聪蛄帚?，大概是想把他蓬亂得發型壓下去，但還是把手放回了罐頭上。

    盛燎云想說的是林憬話那么多、貼周凜霜那么近，還能使喚周凜霜，沒被周凜霜打死，才是真正的奇跡。

    “但就算飛船能離開荒星，也無法通過聯盟的防守要塞?！笔⒘窃崎_口道。

    “我知道。一來是飛船的能量不足以支持我們飛到要塞附近。二來在飛往要塞的這段旅途屬于蟲族的活動領域，遇上的話就看天命。三來，就算飛到了要塞附近，沒有通行證的未知飛行器，會被自動防御系統打掉?！敝軇C霜把會遇到的大問題都說了出來。

    盛燎云點了點頭，調出了一張最新的星際空間地圖，林憬瞇著眼睛，感覺像是看天書。

    回想一下，高考都沒讓他征服空間幾何，他還是放棄掙扎。

    “所以我想了一下，我們可以飛到這個已經廢棄的空間站，和它對接。這個空間站還有發送信號的功能，我會把我的求援編碼發出去，聯盟知道是我，就一定會派人來救?！笔⒘窃普f。

    周凜霜點了點頭，“這也是我們救你的原因?！?/br>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直白?！笔⒘窃铺鸸揞^，向周凜霜的方向致敬。

    熱好的第二個罐頭差不多涼了，林憬剛要把蓋子里附帶的醬汁擠進去，對面的盛燎云扣住了他的手腕。

    “這個是……”

    “我喜歡?！绷帚接醚凵袷疽馐⒘窃撇辉S說出來。

    盛燎云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林憬感嘆道：“你是怎么長大的？”

    一點壞事都沒干過嗎？

    林憬用勺子把醬汁翻攪進了像是什么薯類和蔬菜的混合物里，然后轉身朝著周凜霜的方向滑過去。

    “土豆泥可以吧？”

    從表情到語氣，都透著乖巧，還有一點點討好的意味。

    “嗯?！敝軇C霜好像抬了抬眼皮，微微張開了嘴。

    小樣，舌頭尖長得還挺好看。

    但我對你的美貌已經有免疫力了。

    林憬一臉常態地舀了一大勺送進了周凜霜的嘴里。

    坐在遠處的盛燎云看著這一幕，肩膀很輕微地聳了一下，別過頭去，避開這場末世慘案。

    但是沒想到周凜霜神色平靜地咽了下去，雙手的動作也很穩，正在做電流量監測了。

    林憬懷疑難道芥末醬過期了？還是自己看錯了，那是牛油果醬？

    他忍住把土豆泥放嘴里嘗一嘗的沖動，避免被周凜霜看穿。

    周凜霜側過臉來，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下一口。

    沒有慘案發生，盛燎云也恢復了平常心，繼續吃著罐頭……反正不關他的事。

    大概、也許周凜霜也很喜歡芥末醬吧。

    林憬嘆了口氣，感覺自己歪打正著，擠了綠色不明醬料的土豆泥意外地合周凜霜的胃口呢。

    他又送了一勺給對方，百無聊賴地把勺子在罐頭里杵來杵去。

    周凜霜忽然騰出了一只手，抬起了自己的微精眼鏡，毫無預兆地掐住了林憬的臉頰，力氣不是很大，但成功讓林憬張了嘴。

    周凜霜微睜的眼越來越近，林憬還沒有反應過來，嘴唇上傳來溫熱的感覺，接著有什么從唇間渡了過來，上腭被什么挑過還來不及分辨，林憬的味蕾迎接了一場世紀浩劫。

    芥末的辛辣直沖頭頂，全身細胞像是要脫離身體迸裂到四周的空間里，林憬的眼淚像開了閘一樣往外冒。

    而與此同時，周凜霜在碰到林憬上顎的那一刻，那股該死的甜美一路蔓延，瞬間攻占了他的大腦。

    心跳被調動，血液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路南下，收不回來也剎不住。

    那是林憬信息素的味道。

    “唔……哈……啊切！啊切！啊切！”

    林憬打噴嚏的時候，周凜霜的膝蓋在他兩條腿間的椅子上頂了一下，把他給頂遠了。

    不小心看到這一幕的盛燎云……勺子掉了。

    林憬跳了起來，找了一瓶水咕嘟咕嘟往下咽，一張臉都紅透了，亂蓬蓬的頭發快要炸上天。

    “周凜霜，你想謀殺我啊——”林憬抹了一把眼淚，哎喲媽呀，更想哭了。

    “誰謀殺誰？”周凜霜向后靠著椅背，臉上的表情讓人難以想象他剛才也吞了一大口芥末土豆泥。

    林憬沒說話了，好像是他理虧。

    周凜霜又朝他招了招手，“過來我看看?！?/br>
    “看你個鬼?！?/br>
    “冰淇淋、酸奶、巧克力……”周凜霜不緊不慢地細數。

    “看看看！你要怎么看？我跳廣播體cao給你看??？”林憬的腦殼還在嗡嗡嗡地響，耳朵都懵了。

    周凜霜右手的手指勾在手套的邊緣，露出他的左手來，然后把林憬的椅子拉到自己的面前。

    當他的手抹開林憬眼角的淚花時，透過眼底的水光，有那么一瞬間，林憬覺得周凜霜很溫柔。

    溫柔得像是那種會把星星月亮摘下來給心上人的縱容派戀愛腦。

    “你哭著被標記的時候，有沒有這么好看？”周凜霜又問，“沒有本事，你再這樣招惹alpha，知道會有什么下場嗎？”

    那雙眼睛里看不到戲謔、嘲諷甚至任何情緒。

    就像林憬第一次見到周凜霜，平靜無瀾的暗黑色海洋……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又好像貪婪地吞沒一切。

    大腦當機，好像不知道該怎么思考，也不知道眼前的情景到底是尷尬還是該沉默。

    周凜霜摘掉了另外一只手套，很細致地抹掉林憬所有的眼淚。

    但芥末的沖擊力經久不衰，林憬的眼淚一直往外冒，鼻尖也紅得要命。

    周凜霜就像對待最精細的微精電路，一遍一遍擦掉他的眼淚，指尖輕輕拂過他鈍圓眼角的淚漬。

    內疚涌上心頭，三次元里的林憬不會做這么幼稚的事情。雖然總被護士長還有主任說他不夠懂成年社會里的人情世故，但他也不至于會做這種熊孩子才做的事。

    而且組裝飛船的是周凜霜，改裝外骨骼的是周凜霜，當林憬給盛燎云做手術的時候，保護他們的也是周凜霜。

    周凜霜沉默地縱容了他。

    林憬忽然委屈了起來，他不知道怎樣描述這樣的感覺。

    在家里他是哥哥，得幫著照顧親戚家里比自己小很多的meimei，爸媽們的口頭禪就是“你讓讓她”、“你帶著她”。在學校里他成績好學什么都快，同組的人也習慣了把最麻煩的小組工作交給他，他們去打飯休息打游戲，而他卻在圖書館里查資料，在實驗室里做解剖。等成為了社畜，他不會跟著領導鞍前馬后，于是總被排夜班還有一線。

    但是當周凜霜給他抹眼淚的時候，他忽然就委屈了。

    這是二次元，眼前的是紙片人，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林憬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周凜霜那里得到了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