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臺
周譽陪皇帝去鹿山,入了寶泉寺便要日夜祝禱,不回明宮,他不在,靈今便找到了溜出去的機會。 頭一次去尋小苗,靈今沒有見到她,客棧博士說是出去了,靈今等了半日,不敢再拖,于是請老板幫她留話,說明日再來。 第二日靈今到客棧前,先去金鋪買了幾個素的足金鐲子和小孩帶的長命鎖。 來到客棧,小苗已經在門口等著,靈今見了跑過去喊道:“小苗!” “jiejie!”小苗迎過來,后面還跟著個少年,她拉過身后的少年道:“這是五弟!” 靈今離開家時五弟剛出生,如今也高高壯壯了,叁人聚在一起敘舊,小苗說父母身體很好,只是北方冬天太冷,且今年的生意不好做,他們打算去南邊。 上次靈今與她重逢時,給了家里一筆錢,于是家里便做了點小生意,不再幸苦務農。 小苗把她帶進房間,靈今把帶的東西拿出來道:“meimei們也要嫁人了,這幾個鐲子給她們做嫁妝吧,你也拿一個,算是補給你的,還有這些錢,你們多買些糧食帶回去?!?/br> 小苗忙推拒道,“別!上回你給的就足夠我們過好日子了,哪里還能要你的錢,一個人在外總是不容易的,還是自己留著吧?!?/br> “沒關系的,我主人家很好,這些都是我自己攢下的月錢?!膘`今把東西推給小苗。 “北方雪災這么嚴重?家里如今不是生活還行嗎?怎么會缺糧?” 小苗嘆了口氣道:“今年的雪太大了,連夜連夜得下,有錢也買不到糧?!?/br> “那官府的囤糧呢?” “囤糧?這…這我也不知啊?!?/br> 小苗確實不清楚這些,靈今也不再談這個,道:“南邊如今也大不如前,不過比起北方還是好得多,你們一路當心?!?/br> 小苗笑道:“前幾年各地還土匪橫行,但明親王治理之后,路上已經安全得多了,所以我才能和五弟獨自上路的?!?/br> 周譽安穩各方確實厲害,靈今聽小苗提起,心中生出些莫名的傲氣,她看了看五弟道:“五弟在讀書嗎?” “我腦子不行…”五弟撓了撓頭,又道:“不過我想要參軍!聽說現在不是軍籍也可以當兵了,以后我想上戰場!” 靈今道:“戰場兇險,不過你有心也好,只是從軍也要懂兵法,所以不可不讀書,知道嗎?” 五弟聽話得點了點頭,小苗又說了些家里的事情,情緒有些低落道:“只是以后怕是很難再見了?!?/br> 靈今道:“只要你們好我就放心?!?/br> 小苗點點頭,又道:“其實我不來對你才好,這次也是因今后難來,才冒險…” “無妨,我自己會注意的?!膘`今算了算時辰,不舍道:“我也是偷偷出來…這會……” 小苗忙道:“你快些走吧,不要耽誤了時常被主家責罰?!?/br> 靈今最后看了看弟弟meimei,今日一別,或許此生難以再見,她戴上冪籬,又拉著小苗的手,囑咐她若是遇上難事,還可以來找她幫忙,之后叁步兩回頭,終于還是與家人分開。 多日祝禱,皇帝自己先吃不消,周譽見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問他是不是有事,皇帝喝了口茶緩了緩道:“沒事,哥,只是跪的時間長了,膝蓋不行?!?/br> 周譽點頭道:“你多注意,讓蔣太醫調理調理?!?/br> 皇帝稱自己會注意,又看著周譽道:“是不是想人了?要不回去一次,我今晚也堅持不了了,明日再說吧?!?/br> 周譽看看天色,想了想道:“好吧,山里冷,陛下多當心?!?/br> 皇帝點頭讓他放心,于是周譽便下了山回明宮。 馬車從西市回明宮,年里街上熱鬧,周譽掀開車簾看鎬京的秩序,忽見一戴著冪籬的女子,身形時分眼熟,他見她行動匆忙,便讓馬車緩一緩行在她前面。 靈今走了一段,覺得有一輛馬車一直在她前面,周譽讓她近日小心,她以為有什么蹊蹺,于是緩了腳步慢慢走,那馬車卻也慢了下來。 周譽沒有坐他自己的車架,隨行者只有宮中的兩個金吾衛,靈今沒有認出來,她尋著機會,閃進一小巷里,周譽在車簾縫隙里觀察她,見她還十分謹慎,笑了聲讓馬車停下,吩咐他們先回。 他下馬車跟著靈今繞到巷子里追她過去,靈今在前面急走,她十分熟悉鎬京的街道,眼見快甩掉周譽,周譽一邊贊她脫離危險的能力,一邊換了路子去截住她。 靈今快步走出巷子,她見身后已經無人,稍稍放松,哪知突然側面閃出一人影!靈今手中已經捏著短刀,她亮出利刃要朝那人刺過去!那人手一截,繞了一圈抓住她胳膊制止了靈今。 透著皂紗,靈今倒吸一口冷氣,她十分尷尬得后退了一步。 周譽伸手掀開她皂紗一角。 “跑得挺快?!?/br> 怎么會是周譽?靈今不敢瞧他,低聲道:“主人…” “上回沒罰夠是吧?”周譽的聲音里沒有太多怒意,他繳了她的刀,“去哪了?” 靈今低頭道:“玩…” 答非所問,周譽審視著她,還敢撒謊?簡直叁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心道還是得和之前一樣,得時常緊緊她的皮rou。 他把人抓在手里,帶回明宮,靈今緊緊跟在他身后,心中惴惴,她上前幾步討饒道:“主人…主人…我…” 周譽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她又嚇得后退一步。 “怎么?” 靈今欲言又止。 周譽手一拉把她身子側過來,伸手在臀上摑了一巴掌道:“回家!” 鎬京酒樓,蕭金閬正翹著腿坐在二樓,他的小廝匆匆忙忙跑上來,蕭金閬朝他身后看了眼道:“人呢?” “沒…”小廝喘了口氣道:“沒跟上…” 蕭金閬嘖了聲道:“你是什么廢物?連個女子都跟不上!” 小廝上前彎腰耳語道:“那女子進了小巷,她身后又跟上一人,他們…他們太快了,奴實在是…” 蕭金閬皺眉,他拿扇子敲著手心。 蕭勝離開時,一改往日對他的縱容,拿了鞭子狠抽了他叁道血口子,警告他萬不可再闖禍!一向寵著他的皇后也不再由著他。 蕭金閬思前想后,必定是周譽拿了他的酒去和皇帝告狀,他挨了打心懷恨意,再加上曾經沒有得到靈今,一直介懷,而今日在外閑逛,碰巧撞見了去金鋪的靈今,他便跟在她身后,見到靈今進了客店,后又被一女子送出來,二人看似依依不舍得道別。 那個女子似乎和靈今很是親近,既然抓不到她,那… 他展扇站起身笑道:“走,去別處玩!” 夜色降臨,明宮點起燭火,靈今跪坐在周譽身邊手持燭臺。 她舉了快半個時辰,這根蠟燭已經燃了一半,燭座周圍盛滿蠟油,就快要滴到她皮膚上。 靈今的雙手舉得麻木,她自然是不敢動,周譽聚精會神得在寫著什么,寫了許久也沒有寫完,一張接著一張。 燭火被微風吹得晃了晃,靈今酸澀的眼睛也眨了眨,在她閉眼時,蠟油滑過滿滿當當的蠟塊滴到靈今手腕上。 靈今被燙得一縮,燭火在抖動下晃得更快,周譽察覺動靜回頭來看,靈今更緊張了,她透過燭光與周譽對視,周譽看了看燭臺道。 “去換?!?/br> 還要繼續舉?靈今不敢問,起身去換蠟燭,她腳步蹣跚,拿掉舊燭擦干凈蠟屑時,手都使不上力。 換好后靈今繼續回到她的原位,放松之后再舉,手更是酸澀難忍,她瞧了瞧周譽的臉色,暫時不敢求饒,于是繼續舉著燭臺。 燭火繼續燒,靈今的臉都被熱得紅了不少。 “手疼嗎?” 又舉了小半個時辰,問道。 “疼…” 靈今如實回答。 “疼就歇一會?!敝茏u好商量,“歇夠了繼續?!?/br> 靈今剛要放下的手止住了,按照她對周譽的了解,今晚要她端一晚上都有可能。 “主人…” “說” “我舉不動了……” 周譽放下筆,看都沒看她道:“我不是說了,舉不動歇一會再繼續?!?/br> 他整理好自己寫的信,分成幾份放入信封。 靈今放下燭臺,她感覺自己肩膀的骨頭都在出聲,她歇了會,看周譽又拿來宣紙要寫,她問道:“主人,您寫這么多信?” “嗯?!?/br> “要寄往何處?” “各處?!?/br> “我幫您整理吧?!?/br> “不用你,歇好了?去換新燭?!?/br> 處罰不會結束,靈今覺得再舉下去她手要廢,反正早晚要挨打,她膝行兩步湊到周譽身邊討好道:“主人,我…我真的舉不動…我去拿我的家法,請主人打好不好?!?/br> “你犯了什么事?我要打你?” “主人想打我不用尋由頭的?!?/br> 周譽聽她這句,回頭看向她。 靈今察覺不妙,方才撒嬌過頭了,忙叩首道:“靈今知錯,主人讓我這幾日不要亂跑,我還……” “你對自己的錯不是很清楚?既然不尋由頭也可以打,那有了理由,是不是要加倍罰?” 靈今終于跳進坑里,她想了想措辭,覺得多說多錯,只認錯道:“是…請主人重罰?!?/br> 周譽卻又拿起筆,道:“繼續舉,舉夠了再定你的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