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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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早春之后,氣溫日漸轉暖。 一輛轎車伴著沿途的鳥雀啁鳴,穿梭在燕城郊外的山林間,最終駛入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大院。 這是康遠醫療集團旗下的療養院,秦院長在上午臨時接到集團總裁即將到訪的消息,此時正領著一班下屬在大門口恭候。 司機拉開車門,她看清現身的男人,趕緊熱情迎上去。 入眼便是一片烏泱泱候駕的陣勢,陸銘徽挑了挑眉:“秦院長,肖秘書應該事先說過我今天不是來視察的吧?” 秦院長忙點頭:“對對,他說您是專程來看望一位病人的?!?/br> 話雖如此,但集團總裁親自前來,哪怕他只是路過進來隨便逛逛,全院上下也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陸銘徽笑了笑,轉身從車里又接出一個女孩。 “準確地說,我是陪同來看望那位病人的?!?/br> 眼前的少女雪膚烏發,亭亭玉立,一條不顯張揚的淺藍色法式連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格外淡雅脫俗,尤其是那雙靈氣逼人的眸子,含笑朝人致意時,宛如一滴純凈的朝露從荷尖滴落心頭。 秦院長心下驚艷,這女孩年紀雖小,卻一眼就能看出氣質教養極佳。不免有些好奇,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嬌小姐跟里頭那位病人究竟是什么關系。 但這些自然不是她該打聽的,轉念就壓下滿腹疑惑,一邊笑著引路,一邊向他們介紹身邊員工。 “這幾位都是負責照護鐘妍的醫護,關于她的情況沒人比他們更清楚,您有什么關心的問題可以直接問他們?!?/br> 陸銘徽側首征詢跟在他半步之后的女孩:“綰綰,你有什么想問的嗎?” 裴綰想了想,緩緩開口:“我聽說,她喜歡畫畫?” 其中一個護士回道:“是,她這會兒剛好就在花園里畫畫,兩位來的正巧,她最近狀態比較穩定,可以正常交流?!?/br> “那她……”裴綰又斟酌著問,“不穩定的時候,會怎么樣?” “這就很難說了,遇到嚴重的情況,我們需要注射鎮定?!?/br> 裴綰聞言腳步一滯。 陸銘徽看向她,有點擔心:“綰綰,如果還沒做好準備,就暫時不見,別勉強自己?!?/br> 裴綰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堅定地說:“我想見她?!?/br> 從記憶逐漸恢復起,裴綰就一直想要知道,事隔多年,那些同她一起被關在陰暗的地下室的女孩,后來都怎么樣了。 她嘗試跟哥哥提及,然而對于當年有關的一切,他似乎比她更草木皆兵,稍有風吹草動就如臨大敵。 思慮再叁,裴綰只好悄悄求助陸銘徽。 令人意外的是,陸銘徽竟告訴她,其中一個女孩就在他旗下的療養院。 她們都是孤兒,被解救出來后大多被送去了福利院,可惜她們此后的命運,并非苦盡甘來的美好結局。 接下來的幾年,不斷有人在無法掙脫的精神折磨中自戕,其余的要么被收養,要么更名換姓遠走異鄉。 幾經輾轉,鐘妍便是如今唯一尚有音訊的幸存者。 “她的經歷也很坎坷,先是被送到福利院待了半年,后來被一對沒有生育的夫婦收養,誰知不到一年她的養母就去世了,更沒想到的是,她那個養父竟也是個禽獸……兩年前被鄰居發現報警時,她已經精神失常了?!?/br> 在陸銘徽講述她們的遭遇時,裴綰忍不住掉淚。 世間多少殘酷,皆是以弱者祭旗。 那么多如花般的少女,本該擁有充滿陽光的未來,卻被那些骯臟的手無情掐落,碾入塵泥。 “阿繹每年都會給福利院提供捐助,鐘妍也是他偶然在新聞上認出來的,她沒有親人,也不能再回福利院,他就托我把她安置在療養院?!?/br> “你從美國治療回來后,他專門雇了私人保鏢,你每次和朋友出門其實都有人暗中保護,直到有一次你發現被人尾隨,嚇得好久都不敢出門,他才接受你外公的建議,只留下周叔負責你的安全?!?/br> “他甚至還年年去南山寺,請謝堯的師父凈圓方丈親自為你誦經祈福?!?/br> “綰綰,他真的很怕你再有任何閃失?!?/br> 陸銘徽的話讓裴綰徹夜失眠。 謝家黑白兩道通吃,家族倒沒少往寺廟捐香火,謝父更是向來手邊不離一串金絲楠陰沉木佛珠。而謝堯看似放蕩不羈,卻是個“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俗家弟子。 但她的哥哥,從前明明是不信神佛的。 在她一無所知的這些年里,他是怎樣度過無數為她擔驚受怕,獨自煎熬的日子的呢? 裴綰躺在熟睡的男人懷里,心口抽疼。 幾日后,她決定去見鐘妍。 “就在那邊,那個在樹下畫畫的人就是她?!弊o士領著裴綰穿過大樓,停在通往花園的臺階,指著不遠處的女孩。 裴綰禮貌道謝,朝花園慢慢走去。 陸銘徽沒跟上去,他聽著秦院長匯報療養院最新的運營狀況,又隨意轉了轉回到大堂,默默瞟一眼腕表。 果然,沒過一會兒便看見預料之中會出現的男人從門口匆匆進來。 “你這是開飛機來的?!”離他發消息才不過半小時,從盛通過來可得跨大半個城區,陸銘徽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表走慢了。 裴繹環顧四周沒看到裴綰的身影,面色緊繃:“綰綰呢?” 陸銘徽指了指外面花園。 “哎慢著!”他眼疾手快攔住要往那邊沖的裴繹,“你先冷靜一下,這會兒先別去?!?/br> 裴繹顯然很難冷靜,他滿不情愿地被勸服坐下,還沒坐穩一秒又焦躁地站了起來。 “你帶她來這里干什么?為什么來之前都不經過我同意?” “問了你就會同意嗎?” 裴繹噎住。 事實上,陸銘徽早已習慣了裴繹這些年對這件事表現出的近乎神經質的忌諱。 或許,需要從創傷中自我和解的人,并不只有裴綰。 “阿繹,這是綰綰的決定?!?/br> “你明知我不希望她跟當年的人和事再有任何瓜葛,萬一……” “我知道?!标戙懟諊@了口氣,“我知道你很擔心她再受到刺激,當家長的都這樣,但她也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做主的權利,就算你是她哥哥也不能剝奪。你有沒有想過,她才是最了解自己能否面對的那個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