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說話，這個時候小孩子只能聽著。

    “過年呢?！蓖鮿偸植粷M意道，“過年都在自己家里過，怎么能去你家呢?！?/br>
    他說著又皺著眉，埋怨道：“沒聽說過，自己兒子在，跑人家家過年的?！?/br>
    張良朋立刻笑了：“不，我的意思是一起過年。咱們都去。一起一起?！?/br>
    “一起？”王剛看向張良朋，“我們也去？”

    “對，一起一起?！迸峋昃晔栈亓藙倓傊谎埻跤駛c和謝梅兩人的話，改了口，一起去。

    “我不去?！蓖鮿偭⒖陶f，“過年呢，怎么能去你家呢?！?/br>
    “咱們還分什么你家我家的?！睆埩寂笳f，“我沒成家前，年年都在師傅家吃。我父母也不在了，師傅師娘就是我爹我娘。而且我也準備好了，就中午一頓飯。行不行？”

    張良朋笑容一直掛在臉上，看著王剛問。

    王剛拉了一個椅子坐著，翹著二郎腿，低頭看了好一會兒腳尖，才說：“我是不去。你師傅師娘去不去，我就不管了?！?/br>
    “這……”張良朋只能把目光轉移到謝梅和王玉俢身上。

    兩位老人還沒說話，王芳卻率先開了口。

    “我去！”王芳對裴娟娟說，“嫂子，我去。天天在家吃，都吃夠了，今天得去試試你的手藝?！?/br>
    裴娟娟立刻笑道：“行啊，芳也去。對了，天意也一起?！?/br>
    張良朋有了話題轉移，立刻對王芳說：“你家天意成績好啊?！?/br>
    王芳微微一滯，她這個當媽的，還沒來得及看辛天意的成績單，便問：“是嗎？”

    “你不知道？”裴娟娟立刻看向辛天意，然后說：“天意語文英語都是全班第一。以前都是魏燃的，沒想到，剛轉來學，第一次大考，就給把第一搶回來了！”

    意外之喜，王芳笑道：“是嗎？那我還真的不知道呢。這孩子，成績單也沒拿給我看?！?/br>
    謝梅聞言，白了王芳一眼，心里腹誹你也得在家，才能拿給你看啊。

    孩子的成績和生活，王芳一點都不關心，一門心思想去賣鞋。

    想到這里，便覺得應該讓張良朋勸勸。畢竟人家是廠長，覺悟和眼光都高，都長遠。

    “一會兒到我家去，天意好好傳授一下學習方法。我家張揚的成績，別提?！睆埩寂罅⒖陶f，“對了，張茂也回來了，在家呢?！?/br>
    “是嗎，張茂也回來了？”王玉俢開口道，“那中午得去你那里喝兩杯，很久不見張茂了?！?/br>
    “本來說要來給師傅拜年的?！迸峋昃炅⒖探忉尩溃骸白蛲硭耐砹?，早晨我看他還睡著，就沒叫醒他?！?/br>
    辛天意聽了，默默看了張揚一眼。

    張揚的眼睛都是紅的。

    他也沒睡醒。

    可是跟著來了。

    張揚杵在門前，一句話沒有說過。

    沒有來的人，大家都惦念著。

    來的人，卻像一個影子似的。

    好像沒有人發現他就在這里。

    辛天意看著張揚，心疼地對他笑了笑。

    張揚抬眼掠過辛天意的目光，不明白這人為什么會用那種看什么東西的目光看自己。

    他微微皺了皺眉，又想了好一會兒。

    那是看什么的眼神來著？

    “那得去了?！蓖跤駛c立刻說，“好久不見張茂了。小時候還天天來家里吃飯，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br>
    王玉俢說著沖王剛擺一下手道：“中午你們一家在家吃吧，我和你媽還有你姐、天意，一起去良朋家?！?/br>
    “爸！”王剛脫口制止。

    可他說了不算，這個家的話語權并不在他身上，制止也沒有用，因為王玉俢已經和張良朋聊了起來。

    王剛已經在客廳坐不下去了，斜眼看向正聊得熱絡的張良朋和王玉俢，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往自己房間去。

    劉美蘭也撇撇嘴追了進去，進去看見王剛氣呼呼躺在床上，劉美蘭不知死活地添油加醋：“張良朋才是咱爸的兒子吧，你是不是撿來的？”

    王剛呼地坐了起來，瞪著劉美蘭罵出一個字：“滾！”

    ……

    張良朋和裴娟娟又陪著說了幾句話，便告辭要回家準備。

    和王玉俢約好的，飯點的時候再去，王芳就在一旁道：“嫂子，一會兒我就過去幫你?！?/br>
    裴娟娟點頭，“行?！?/br>
    三人要走，王芳就送了出來。

    她跟在最后面，前面就是張揚。

    這孩子自從進了屋叫了人后，就沒再說一句話。

    頭發睡得亂七八糟，看著很不像樣子。

    可是王芳喜歡張揚，因為不管怎么樣，他來了。

    王芳在后面看著張揚，個頭已經超過了自己，便笑道：“張揚出生的時候，就這么一點。沒想到啊，竟然這么高了?！?/br>
    張揚轉頭看向王芳，抓抓腦袋笑了。

    “什么都不長，就只長個子?！迸峋昃晖Ａ艘幌?，等王芳趕上來，和王芳并排走，道：“天意太優秀了，你怎么養的，語文英語這么好！”

    “我從來不管她的學習?！蓖醴夹α诵?，看向裴娟娟：“我這個媽很不靠譜?！?/br>
    裴娟娟微微一滯，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絲同情，先嘆了氣，才說：“你也是難，還要賺錢工作，就你自己……”

    “娟兒！”張良朋聞言，轉頭喝止。

    “沒事?！蓖醴夹α?，“都是事實，還不讓說了？我沒那么小心眼?！?/br>
    裴娟娟尷尬笑了笑，“都是我不好。這個嘴啊，沒把門?！?/br>
    “行，一會兒多做好吃的補償我吧?！蓖醴夹χf，正好走到胡同口，要拐彎了，也就不再送了，道：“我不送了啊，一會兒就去你家了?！?/br>
    “別送了?！迸峋昃赀B忙說，“也不用來幫忙，我和良朋兩個人就成。你多休息休息?！?/br>
    “我去和你說說話?！蓖醴伎粗峋昃?，眼睛里有說不清的東西。最后只能眨了下眼睛，看著裴娟娟道：“回去吧?！?/br>
    張揚站在一旁，聽到這里，對王芳道：“阿姨再見?！?/br>
    “好，再見?！蓖醴伎粗鴱垞P，見他眼睛還紅著，想起來他小小年紀，每年過年都會跟著張良朋和裴娟娟來家里拜年，不管昨晚幾點睡的，大年初一的拜年從來沒有落下過。

    這孩子不愛說話，不彰顯自己，沒有存在感似的，卻從來沒有缺席過一次。

    可裴娟娟眼睛里從來都留不住他的影子。

    王芳決定一會兒去家里時，要和裴娟娟好好說說。

    她和裴娟娟相識多年，在裴娟娟和張良朋互相看對眼的時候，還是自己在中間幫忙，成全這件美事的。

    想到這里，王芳看著他們的背影，長長舒了一口氣。

    時間總是過得那么快，又好像那么慢。

    慢的多少年之前的事，就在眼前，放電影一樣，一個畫面一個畫面的過。

    快的，又太快了，輕輕一個哈氣，瞬間就消失在這天寒地凍的冬天。

    ……

    “你怎么回事?！?/br>
    張良朋原本走在前面，忽然停下來，等著裴娟娟跟上自己的腳步后，才小聲道。

    裴娟娟臉一紅，“我這嘴，一時間沒了把門?！?/br>
    “什么話都說。這大過年的，提那些做什么。王芳的命已經夠苦了，你不提，她自己也知道。非得說出口，你才高興?！睆埩寂蟮?。

    “我高興什么！”裴娟娟立刻反駁，“你別忘了，我和王芳比認識你還早呢。我倆同一批進廠的！她沒了男人，我高興什么？”

    “行了！”張良朋立刻制止，“一會兒人家來了，別再說了?！?/br>
    “我知道，我又不傻！”裴娟娟氣呼呼往家里沖。

    張揚在后面走著，聽到兩人的交談。

    他本來就有些奇怪，辛天意怎么跟著mama來姥姥家住了。

    而且今天在家里見她，也沒見到她爸。

    再聽到張良朋和裴娟娟的對話，張揚才徹底明白了。

    “張揚?！?/br>
    張良朋停下腳步，喊了一聲。

    張揚也跟著停下來，就聽到他爸囑咐：“你也聽見了，天意她爸爸去世了。你可能不知道。不過這事也瞞不住，你在學校要好好對她，不要讓別人欺負她。你是男子漢，不能因為這件事就小看她?！?/br>
    “爸，我知道?！睆垞P說。

    “那就好?！睆埩寂髧@了口氣，“她爸爸人很好，以前我們還在一起喝過酒，沒想到，走的太突然了?！?/br>
    張良朋拍了一下張揚的肩膀，后面的話好像是在對張揚說，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世事無常，要好好珍惜啊?！?/br>
    ……

    王芳說到做到，剛過十點，就帶著辛天意去了張揚家。

    主要還因為在家里沒人理她，因為她要去賣鞋這件事，王玉俢和謝梅兩人都拉著一張臉，誰也不肯看她一眼。

    王芳就帶著辛天意風風火火先去了。

    裴娟娟還在看電視，見王芳已經來了，不好再坐著，趕緊起來：“不是說不用你來嘛?！?/br>
    “我不是說有話要和你說？”王芳站在門口笑著看裴娟娟，“我不進去了，咱倆去廚房？”

    張良朋從臥室出來，知道兩人要說體己話，便道：“你們先去，我一會兒給你們泡好茶送去?！?/br>
    “還得是良朋哥！”王芳笑瞇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