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 第64節
“還疼么?”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他紗布纏繞的手臂。 “不會?!敝芤娺畵u了搖頭,泛著胡茬的下巴輕輕摩挲她的頭頂,眼睛心不在焉地望著著窗外逐漸明亮的天光。 溫聽晨便不再作聲,手臂攬住他的勁腰,臉頰埋在他堅實胸膛,感受兩顆炙熱的心跳在耳邊怦怦相撞。 過了會兒,周見弋收回視線,手掌撫摸她柔軟的長發,低啞的嗓音帶了點熬夜的疲倦,卻異常溫柔。 “在想什么?” 溫聽晨在他懷里鉆了鉆,蠕動嘴唇,“沒有,只是還有點兒沒緩過來。你知道么,江深,他是江玦的哥哥?!?/br> 周見弋低垂眼簾,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順著她的頭發,“嗯,我知道?!?/br> “一開始就知道?” “也不是,剛認識那會兒只知道他也是江市人,后來是有年冬至,我請假回江市給我外公掃墓,遠遠看見江深陪家人在相臨墓碑前說話。那種場合,我就沒上去打招呼,等他們走了才過去看了眼,發現墓碑上寫著江玦的名字?!?/br> “我到現在也不敢去他墓前看一眼?!睖芈牫勘吹亻]上眼睛,鼻頭酸澀,“可能真的是我害了他?!?/br> 周見弋輕拍她的肩膀,“別這么想,這不是你的錯?!?/br> “可照目前的情況,事情的確因我而起。你說,這個世界真的有那么病態的人存在么?難道真的像江深說的那樣,覺得我是他的私人物品,不允許其他人接近?這太荒謬了?!?/br> 周見弋:“這種人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br> “我現在一想到我的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裝了監聽器,有個人24小時監視我,我就渾身發麻。更難受的是我把這兩年來在帝都接觸的異性全部琢磨了一遍,仍然想不出他是誰,我覺得好無力,也好害怕?!?/br> “怕什么?” “怕他再次對你下手,你在明他在暗,根本防不勝防。這次是車禍,下次又會是什么?”溫聽晨抱住他的手臂收得更緊,“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因為我而把你置于危險的境地,在所有人里,對我最重要的就是你?!?/br> 她暗自思忖了一會兒,猶疑開口:“要不我們……” “不可以?!?/br> 話還沒說完,就被周見弋當機立斷地打斷,他似乎猜到了她要說什么,繃著腮幫子吐出幾個字,“你休想?!?/br> 溫聽晨翻身,屈肘撐在他懷里,干凈清澈的眼睛認真盯著他。 “不是真的分開,只是暫時擾亂他的判斷,讓他覺得你構不成威脅了,至少這樣能保證你的安全?!?/br> “那也不行,如果遇到這么點兒困難我就退縮,要和你撇清關系,那我也算不上一個有擔當的人,不配做你的男朋友?!?/br> 周見弋撥開垂在他臉頰的發梢,“再說,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你覺得這點把戲還能騙得了他么?” “可是……”溫聽晨沉默擰眉,顯然將他的話聽進去了。 周見弋抬手穿過她的長發,勾住后脖頸將人重新摟在懷里,側身低頭,輕輕貼上她的柔唇,撬開唇瓣,和風細雨地卷撩她的舌頭,細膩而動情地掃蕩每一個角落。 直到她雙眼迷離,面頰緋紅,才訕訕松開這個深吻,鼻尖蹭著她的鼻尖,“沒有可是,你放心,我一定會抓到那個人,一定會將他繩之以法,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br> 溫聽晨擁緊他,氣息咻咻地呢喃:“好,我相信你?!?/br> …… 周見弋最終還是沒老老實實在醫院呆著,吊了兩天消炎針,自覺身體倍兒棒,趁醫生護士不注意,再次溜回局里—— 事關溫聽晨,他想要抓住兇手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急切。 距離上頭給的破案期限已經不剩幾天,案件依然沒有眉目,整個刑偵大隊被巨大的壓力籠罩,每個人頭上都懸著一面無形倒轉的鐘,精神緊繃,不敢有絲毫松懈。 周見弋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余不凡已經領著兩個實習生輪流在監控視頻前盯了兩天兩夜,看得兩眼昏花,近視又高了好幾十度。 好在并不是一無所獲,交警部門有一套非常完善的緝查布控系統,通過反復比對總能發現蛛絲馬跡。 余不凡把整理出來的資料攤開在桌上,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道:“套/牌/車一般都是參照真車的型號和顏色,將號碼相同的假牌套在同樣型號和顏色的車上,我們順著這條線查到卡羅拉567的原車主。 根據他說,早在半年前他就把車輛車賣給了一家二手車市場,大概去年國慶之后,車子就被人買走,但什么手續也沒辦,更沒過戶,對方連交易的時候都沒露面。他說其實那時候就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但由對方給的價格比市場高出一倍,家人生病著急用錢,所以還是賣了?!?/br> 周見弋:“交易方式呢?能不能查到銀行賬戶?” “走的是海外賬戶。二手車老板收到錢后把車停在了指定地點,根本沒見著人?!?/br> 余不凡用衣角擦干凈眼鏡片,重新帶上,挪動鼠標點開位于桌面的某張圖片。 “我們查了兩天監控,這已經是能拍到的最清晰的人像?!?/br> 圖片是張道路關卡拍到的截圖,男人戴著帽子口罩墨鏡,捂得相當嚴實,完全看不清正臉。 “這人反偵察能力特別高,故意避開道路監控,專挑一些隱蔽曲折的巷子走。你出車禍的那天晚上,監控拍到他下匝道后一路往南,隨后消失在復興路附近,再也沒出現過?!?/br> 周見弋彎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屏幕上那個模糊的人影,心底冉冉升起一絲怪異,記憶猶如書頁快速翻過,竭力搜索卻一無所獲,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還未來得及捕捉,就消失在模糊的思緒里。 余不凡挑眉看他,“怎么?眼熟么?” 周見弋搖搖頭,“說不上來?!?/br> 余不凡又打量了圖片幾眼,忽而玩笑道:“你還別說,光從這人的身形看,跟你還有點像?!?/br> “滾,你哥這會兒在前面廢車堆里躺著等120呢?!敝芤娺淅漤怂谎?,沒心思跟他插科打諢,直起身回了自己座位。 “可不是,閻王爺都不禁要問剛才是誰撤回一條消息?!?/br> 余不凡也不知道被哪句話戳到了笑點,彎腰笑個不停,端起吃了一半的泡面,慢悠悠晃到他的桌邊,一邊嗦面,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問:“車的線索到這基本斷了,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周見弋打開電腦,“我想從重新摸排一遍鄭致恩出事前的監控,他家住的是高檔小區,能夠避開監控把人帶走,兇手一定提前去踩過點。還有……” 他沉了口氣,“排查一遍溫聽晨最近都和哪些人接觸過,有沒有可疑人員?!?/br> 余不凡一噎,嘴角滿是泡面的油光,“親自調查自己女朋友,是不是殘忍了點?” “可總得要人去做,與其交給別人,不如我自己來?!?/br> 余不凡點點頭,“有道理,不過你這樣出院真的可以么?” 周見弋熟練敲擊鍵盤,在公安內部系統輸入登錄密碼,“再說吧,也沒那么嚴重,放倒你一個人足夠了?!?/br> “嘁!德行!” 余不凡欠兒吧唧地給了他一拳,一口悶了泡面湯,正要把回去繼續摸線索,一個實習生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組長,有命案!” 余不凡一聽瞬間頭大,雙手叉腰說:“拜托,我們一組都幾天沒闔眼了,生產隊的驢都不帶這么干的,能不能安排別的組去接?” “不是,這案子有點特殊……”實習生望向周見弋,欲語還休,“周哥,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br> 周見弋回頭,眉心狠狠一跳。 …… 二十分鐘后,市局刑偵大隊的車拐進北城區的一片別墅區,車子七拐八繞停在一棵歪脖子國槐樹下。 周見弋下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勘測周圍地形,三層樓的獨棟別墅,樓與樓之間有圍墻相隔,綠化美觀,私密性好,在寸土寸金的帝都能有這樣的居住環境可謂是相當不錯了。 當然,也有缺點,比如一旦有危險發生,鄰居未必能聽見呼救。 案發地是西區最里邊的一棟,警方已經在外拉了圈警戒線,物證科的同事正忙里忙外地勘察現場。 周見弋和余不凡一前一后跨進警戒線,眼睛往里面一掃,看見了比他們先到一步的江深。 周見弋皺了皺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現場什么情況?”他問。 江深走過來,“死者名叫凌煒,男,32歲,是一名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發人員。今天上午被同事兼朋友發現在家中割腕,據說是因為兩天沒有去上班,也沒向公司請假,所以就找到家里來?!?/br> 周見弋習慣性蹙著眉,“割腕?自殺?” “真要是自殺這案子就到不了咱們手里了,具體情況,你自己進去看了就知道?!?/br> 幾人穿過院子,在門口穿上鞋套,正要往里走,江深忽地拉住周見弋的胳膊,欲言又止地說:“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br> 周見弋心頭猛地一沉,撇開他的手,跨進屋內。 甫一進門,鼻尖就嗅到了鋪天蓋地的血腥氣,客廳是寬敞整潔,裝修是前兩年非常流行的冷灰色調,局里的同事正四散在各個角落拍照取證。 周見弋往前走了幾步,物證科的老大忽的從旁邊叫住他。 “小周?!?/br> 他循聲望去,最先看見的是物證科長那張永遠不茍言笑的大臉盤子,然后,目光聚焦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白板上久久無法挪開—— 白板上貼滿了女人的照片,有她在路邊等車的,有她商場閑逛的,有她醫院排隊的等等,每張照片角度刁鉆,像素模糊,可以看出是偷拍的。 而照片里的女主角,不是他的女朋友溫聽晨又是誰? 周見弋看著滿墻的照片,一雙眼睛憤怒通紅,下顎緊緊繃著,脖頸清晰可見暴起的青筋。 咬牙再咬牙,才把想要一口氣砸了這屋子的沖動給按捺下去,閉了閉眼,從喉嚨擠出干澀嘶啞的聲音:“死者在哪?” 江深:“在浴室?!?/br> “帶我過去?!?/br> 第62章 黑暗騎士(2) 昏暗潮濕的浴室里, 法醫正在給尸體做初步的檢查。 那是一個清瘦文弱的男人,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躺在盛滿鮮紅血水的浴缸里,尸體被泡得太久, 整個人發白腫脹, 還未靠近, 一股難以言喻的腐敗惡臭就撲了過來。 周見弋停在浴室門口,靜靜打量里面的每一個角落,洗手池上整齊規整, 瓷磚锃光瓦亮,可以看得出死者生前是一個對生活極其講究的人。 “周哥,我們在現場找到了這些?!?/br> 實習生把裝在密封袋里的東西遞過去, 一把折疊式不銹鋼水果刀,一板不知名的白色藥片, 還有一長濕漉破損的病歷單。 周見弋依次接過,提起那把沾有干涸血漬的水果刀細細端詳,“哪里發現的?” 實習生:“就在浴缸邊上, 刀鋒與傷口相吻合, 死者應該就是用這把刀割腕的?!?/br> 周見弋嗯了聲,又打量起那板僅剩幾個白色藥片, 佑佐匹克隆, 用于失眠癥的短期治療。 接著是病歷單,上半部分不翼而飛, 沒有患者信息, 只有病史和診斷欄有短短幾句話—— 癥狀:入睡困難,早醒易醒, 睡前胡思亂想,晨起疲憊明顯, 經常有消極的輕生想法及企圖,目前暫無自殘行為。猜疑心重,妄想嚴重,自知力模糊。 診斷:偏執型精神病,雙相情感障礙,失眠癥。 見法醫忙的差不多,周見弋把這樣物證交還給實習生,讓他先收起來,兀自邁進浴室,問:“情況怎么樣?” 法醫看著尸體說:“死者全身骨骼完整,血液在水中稀釋,所以尸斑不明顯,只有枕部和背部有淡紅色微弱尸斑。身上唯一一處創切上在左手腕,兩邊創口前細,中間的橫截面有9mm,初步判斷是大動脈割傷大量出血致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