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 第37節
話沒說完,余光瞥見上樓的溫聽晨,到嘴邊的話立刻咽回肚子里,遞了個眼神給對面的人,示意他回頭。 溫聽晨卻跟什么都沒聽見似的,朝他們淡淡一笑,推門進了住院部。 到了病房,周見弋正在擺弄他舅舅剛送過來的游戲機,據說是最新款,國內還沒上市。 他興奮地向溫聽晨介紹它的功能,自言自語說了一大堆,抬眸卻見溫聽晨心不在焉地攪動著保溫桶里的湯,臉上神情難辨。 “你怎么了?不開心嗎?”周見弋把游戲機擱去一邊。 溫聽晨回過神來,恍惚道:“沒,就是剛才在門口看見你朋友了,想著要不要叫他倆也進來喝點湯?!?/br> “嘁,想得美,這是我女朋友特意為我煲的湯,我才不分給別人?!鳖D了頓,他想到什么,有小心翼翼地問:“他倆沒說什么不該說的吧?” 溫聽晨反問:“什么是不該說的?” 周見弋撇過頭去,不愿提及那些刺耳的勸解。真相是什么他一點兒都不在乎,他只知道他很滿足眼下的日子,想把她長長久久留在身邊。 “沒有,”溫聽晨仍是笑吟吟的,“他們倆就是在那兒抽煙,我進來之后他們就走了?!?/br> 周見弋松了一口氣,“那就好?!?/br> 吃完飯,兩人在病房說了一會兒話,周見弋提到他上午已經填報了志愿,四個學校填的都是帝都的大學,就算萬一滑檔也沒關系,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 溫聽晨點點頭,眼底情緒不明,別開頭不看他。 到了臨別的時間,溫聽晨收拾碗筷的動作變得特別緩慢,話也比平時多了一些。 “你的傷一定得好好養著,出了院也不許胡來,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br> 周見弋含笑看她,“好?!?/br> “我聽說骨折吃優質蛋白好得快,你別挑食,雞蛋和蝦要多吃一點?!?/br> 周見弋說:“知道了?!?/br> “對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記得定時復診,情況不好的話開學的軍訓就別參加了,萬一再受傷會麻煩。和導員請個假,來年重修也沒關系,身體最重要。還有,警校訓練量很大,你一定要提前準備好跌打損傷的藥,自己平時訓練也要多多注意,千萬不能……” “怎么突然說這些?”周見弋坐起身,握住她的手,“搞得跟我倆以后不見面了一樣。還有兩個月那么長呢,等真坐上去帝都的飛機了,你再和我交代這些也不遲?!?/br> 不會有以后了,溫聽晨在心地默道。 強忍著淚意,抽出手,轉過頭去,“你這是在嫌我嘮叨嗎?” “我哪有!”周見弋笑得痞壞,“我巴不得你以后天天對我嘮叨,嘮叨一輩子才好!” 桌面上空蕩蕩的,再沒有什么能夠讓她收拾的了,溫聽晨深吸一口氣,把保溫桶提在手里,轉身朝他粲然一笑,“那,我先回家了?!?/br> “等等,”周見弋伸長脖子,臉上是甜蜜的無賴,“親一個再走?!?/br> 溫聽晨苦澀牽扯唇角,俯身貼上他的唇。 她吻得青澀卻難得主動,周見弋心神蕩漾,正欲攬過她的脖子加深這個吻,她卻先他一步提前撤離。 “周見弋,我真的走了?!?/br> 周見弋有點不盡興,但想著她明天還會再來,就先放過她,“好,路上注意安全?!?/br> “嗯,那……再見?!?/br> 溫聽晨轉過身,強迫自己別回頭。 第36章 心墻(4) 溫聽晨再也沒去過醫院。 周見弋打了無數個電話過去, 都是關機。 出院那天,臺風再次登陸,狂風暴雨, 路邊的大樹都被連根拔起。 主治醫生送來出院小結, 交代他康復事項, 周見弋半個字都沒聽進去,一遍一遍地撥著那個號碼。 等父母辦完了出院手續,他不肯回家, 鬧著要去找人,打著石膏跌跌撞撞沖出門,沒走多遠就被小腿的痛感折磨到扶墻彎腰。 身上的傷沒好透, 走路都費勁,問他出了什么事, 又倔強地咬著牙不肯說。 周槐安痛批了他一頓,態度強硬地將人押上車。 周見弋只好先回家,可溫聽晨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 他心里惴惴不安, 打電話請儲蓄幫忙去看看。 儲蓄頂著大風大雨來到他所給的地址,在門外按了半天門鈴也不見開門, 后來是隔壁鄰居聽見動靜探出頭來, 說這家人出國看兒子去了,不知什么時候回來, 連保姆都放假了。 他一字不差地把消息轉告給周見弋。 周見弋沉默了一會兒, 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應該是國外沒有信號, 所以她的電話才打不進去的?!?/br> 低著頭,不知是回應他, 還是安慰自己。 儲蓄不忍看他自我欺騙,直接點破:“就算是這樣,上飛機前她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可以聯系你,為什么連一個短信都沒留下?” “可能是她走得急,也可能是她手機沒電了,我跟你說過的,她繼父對她不太好,說不定……說不定……” 周見弋說著說著,漸漸沒了底氣,臉上掩不住的茫然失措,他自己都編不下去了。 “別再為她找借口了,其實你心里已經有答案?!眱π钆呐乃募绨?,起身離開。 門被帶上,房間陷入一片凝重的黑暗,周見弋曲著身體,手指插進短發里,心像灌了冷鉛,墜入萬丈深淵。 在家里靜養了半個月,周見弋勉強可以下床走動。 周母和外婆每天變著法給燉補品給他吃,今天是魚湯,明天又是排骨,久病在床的外公都被滋潤得氣色好了不少,他卻rou眼可見地消瘦了一大圈。 七月中旬的時候,高校陸陸續續寄來通知書。 高考填志愿時,大部分人的收件地址填的都是學校,接到快遞的電話,周見弋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持自己去學校領。 拿到通知書后,周見弋去找班主任打聽溫聽晨的錄取情況,季敏笑瞇瞇地說她很幸運,被雙一流的臨川大學外語學院錄取,通知書已經被方萍領走了。 臨川大學四個字他腦海轟的一下炸開,周見弋如蒙雷縶。 她騙他,說好一起去帝都的,她竟然丟下他獨自跑去臨川!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仍然不死心地追問:“臨川大學??難道不是帝都外國語嗎?” 季敏確認了一下工作手冊上的信息,“是臨川大學沒錯……唉!你跑慢點,小心腿!” 話音未落,周見弋就一瘸一拐沖出了辦公室。 方萍能回校拿錄取通知書,代表溫聽晨也回國了,周見弋在學校門口打上車,直奔江大南路。 這次按響門鈴很快有人來應。 “誰???” 方萍妝容精致地出現在鐵門后面,屋內人影攢動,應該是來了不少客人。 周見弋不愿打擾太深,只駐足在門外,“方老師,找下溫聽晨,我有話要問她?!?/br> “你找晨晨???”方萍走近,“她不在家?!?/br> “她去哪了?不是和你們一起出國旅游剛回來么?” 方萍溫柔笑道:“誰說她出國了?是我和我先生帶著純純去澳洲看她哥了,晨晨沒去?!?/br> “那她現在人在哪里?” “這個……”方萍遲疑了一下,“我不好說?!?/br> “是她不讓你說的吧?她在躲我?!敝芤娺猿暗匦α?。 事情發展到這個份上,還猜不到她的意思,那就真的是他愚蠢了。 可他不明白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明明那天她離開前他們都還是好好的,她明艷的笑容猶在眼前,甜蜜繾綣仿若昨天,她卻一聲不吭地離開,連個理由都他不給他。 這太可笑了。 方萍尷尬地笑了下,“女兒大了,心思我也猜不明白,但既然她這樣交代,我這個當媽的也只照做,你多理解。家里還有客人,就不留你了,代我向你父母問好?!?/br> 她說著就要轉身離開,周見弋急急叫住她,“方老師,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她報考臨川大學,是您的意思么?” 方萍想了一下,“是她自己決定的,本來一早就說想報帝都外國語,后來有天她說讓我帶她去趟寺廟,也不知道怎么的,回來就改變了主意。我一想臨大是比外國語要好些,她的分數也夠,就答應了。正好她小姨在臨川做生意,去那讀書能有個照應?!?/br> 周見弋面如死灰,他想到那天在病房聊到填報志愿,溫聽晨心不在焉只是笑笑,沒有跟他提過臨大一句。 原來她早就計劃好了要離開他,是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方老師,我求你了,告訴我她在哪兒,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找她問清楚?!?/br> “這……”方萍顯得十分為難。 周見弋急脾氣上來,抓著鐵門倔強道:“你不告訴我,我就天天都來這里等。通知書還在你手上,她總要回來拿吧?我就不信她能躲我一輩子?!?/br> 方萍愣了一下,繼而無奈地笑了,“年紀輕輕,知道什么是一輩子么?” 她轉身回了屋里,再折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張便簽,“給你吧,倔脾氣也不知道像誰,真拿你沒辦法。這是她小姨家的地址,她說是想提前適應臨川的環境,順便打暑假工賺點學費?!?/br> 周見弋仿佛溺水者抓到最后一根稻草,連聲道謝,接過地址看了看,然后毫不猶豫地打車趕往機場。 - 臨川夏季多雨水,溫聽晨來這半月有余,每天晚上陪伴她下班的都是一場雷雨。 小姨的餐飲店生意很好,店里的老員工也很照顧她,就是她還沒做慣端茶送水的活兒,總是笨手笨腳的。 今天不小心被顧客打翻的熱湯燙傷了手背,上著班來不及處理,紅痕不僅沒消,反而有鼓膿的征兆。 她打著傘走在雨里,伸手去接雨水,冰冷冷的雨滴打在傷處,疼到麻木,卻也有種自虐般的快感。 走到小姨家樓下,單元門口立著一個勁瘦少年,沒打傘,渾身濕透,上衣濕噠噠地黏在背上。 背影很像他,溫聽晨心臟咯噔一下,盯著那邊出神。 像是有感應一般,男生扭頭朝她看來,溫聽晨看清他的臉,呼吸一滯,下意識轉身離開。 “溫聽晨!你還要躲我?” 周見弋扎進雨里,一瘸一拐追上來,大雨很快打濕全身,小腿上的石膏也濺成了泥色。 溫聽晨聽到他發出一聲吃痛的低吟,腳底瞬間像灌了鉛,怎么也挪不動步子。 周見弋艱難地挪到她面前,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脖子下淌,溫聽晨想要替他撐傘,閉了閉眼,終究沒有靠近。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開口:“你有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