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 第24節
秋風乍起,枯黃的梧桐葉搖晃飄零,拂過肩頭,有種陰森的恐怖。 溫聽晨裹緊外套,祈禱時間快點過去,讓她快點回家。 人在緊張的時候,感官也會變得靈敏,她察覺到身后有和她相同頻率的腳步,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簌簌作響。 恐懼使然,她不由加快了步伐,再豎起耳朵仔細一聽,那人速度也快了。 溫聽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背后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推她,腳步越走越快,到后來幾乎跑了起來。 饒是這樣也沒能擺脫,身后那人繼續跟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近到他的呼吸聲仿佛就在耳邊…… 一連跑了幾百米,溫聽晨嗓子干澀肚角發疼,實在跑不動了。 抱著要死也要死個明白的念頭,她突然停下腳步,打開手電點強光猛地照在身后那人臉上。 “為什么跟著我?!” 然后她聽到一聲熟悉的咒罵。 “靠,老子眼睛要瞎了!” “……” 第23章 裂縫中的陽光(4) 強光之下, 少年側過頭用手遮擋眼睛,溫聽晨把光源從這“變態”臉上挪開幾寸,看見和她同樣的校服, 左胸口別著校牌, 距離太遠看不清名字, 但憑著勁瘦身形和優越身高,還是能一眼認出。 溫聽晨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先前跑得太急, 一口氣差點踹不上來,“你,你跟著我干嘛?” “誰說我跟著你了, 這條路又不是只有你能走,我回家也不行?” 周見弋放下手來, 臉上有刻意的冷淡,還在為她先前說過的話賭氣,擰著, 倔著。 “回家……” 溫聽晨環顧四周,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他家應該還住在江大家屬院里, 從學?;厝プ羁斓穆肪€并不是這個方向。但前面不遠有個小門, 從那邊拐進去也不是不行,就是太費時間了。 周見弋仿佛也意識到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腳, 表情古怪地補充道:“天氣好, 想散散步,不行嗎?” 真的是散步嗎?那為什么她跑起來他也跟著加速? 溫聽晨嘴唇動了動, 最終還是把問題咽回肚子里,關掉手電, 訥訥點頭,“行,抱歉,是我誤會你了?!?/br> “嗯?!敝芤娺唤浶牡貞寺?。 平復呼吸繼續往前走,很快身后便有腳步聲傳來,不緊不慢地尾隨。 余光往后一瞥,周見弋雙手揣兜,書包斜斜跨在肩上,青澀俊朗的面容隱匿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溫聽晨踩著落葉放慢步調,原本揪緊的一顆心也在這平穩的腳步聲中放松下來—— 身后有認識的人跟著,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微風帶來梧桐樹獨有的味道,月光穿過枝椏傾灑在腳邊,像給路面渡了一層亮銀色的鏡面。 先前光顧著害怕,她竟然沒發現今晚的夜色這么美。 走到江大的那扇小門,保安站在門房掐著表等關門。 溫聽晨偷偷回頭看周見弋,他低頭擺弄手機,手指飛快按著鍵盤,像是在回消息,腳尖調整了方向,大概要準備拐彎進門了。 這意味著接下來的一段路她又要自己走了,溫聽晨默默嘆息,心里忽然有種說不清的失落。 又向前走了一段,身后仍有腳步。溫聽晨回頭,看見周見弋依舊跟在幾米之外,目光交匯,身體猛然一頓,擰著脖子去看別處。 她往前走,他又跟上來。 她停下,他再次站定。 “你…不回家嗎?”溫聽晨指了指他身后,提醒他小門已經過了。 “我知道?!敝芤娺樕峡床怀銮榫w,“我不想走這個門不行么?” 行是行,但錯過這個門,前面就沒有能進學校的入口了,溫聽晨以前也住在家屬院,她比誰都清楚附近的路線,這么晚了,他實在沒有必要在外面兜圈子。 除非…… 她心里隱隱浮起一個答案。 像是怕被別人看穿心思,周見弋煩躁地“嘖”了聲,“我不想太早回去應付我爸,你走你的,別管我?!?/br> “哦?!?/br> 溫聽晨乖乖轉過身,這次不用回頭,也知道他會跟上來。 路燈下兩人影子變幻莫測不斷交疊,溫聽晨盯著地面,小心翼翼避免踩到他的影子。 沒了恐懼,時間變得不再難熬,很快到了小區門口,溫聽晨穿過十字路口,微微回望,發現周見弋停在了紅綠燈下,微風拂過,落葉在空中打個旋兒飄落在他肩上。 小區半夜也有保安執勤,會安全很多,溫聽晨進了大門,走到樹下心念一動,又掉頭折回去—— 原本站在路口的少年突然卷起書包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回跑。 她情不自禁地嘴角輕揚。 回到家,保姆阿姨已經帶著meimei唐純睡下了,廚房留了份她的夜宵。 方萍打來電話,問她到家沒,唐廣君有沒有去接她。 溫聽晨不想他們吵架,撒謊說是,然后岔開話題問外婆情況如何,她什么時候回來。 方萍嘆了口氣,說外婆那邊一時難以脫身,大概要等一周以后,讓她好好復習,注意安全,有時間就陪陪唐純。 她說好,掛了電話回到房間,又做了張復習卷,才關燈休息。 很難得的,一夜無夢。 因著要走路上學,第二日的鬧鐘比平時早了很多。 溫聽晨梳洗好下樓,看見唐廣君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新換的地毯被他吐得不成樣子。 保姆阿姨在廚房為他準備醒酒湯,見溫聽晨下來指了指餐桌,讓她吃點早餐。 她點頭,隨手拿保鮮袋裝了一節玉米和兩個雞蛋,換鞋出門,習慣性地戴上耳機,打開手機播放器開始聽英語。 走到小區門口,意外又看見周見弋的身影,懶懶靠著路燈桿踢路邊的碎石子玩,時不時抬頭朝她小區的方向張望。 溫聽晨扯下一只耳機,平定走出去。 視線在空中相撞,他觸電般躲開,大步流星跨到最近的早餐攤邊,讓老板打包一份小籠包—— 就像在故意告訴什么人,看吧,我才不是來等你的。 溫聽晨抿了抿嘴唇,假裝沒有看見,靜靜從他身邊擦過。 清晨的陽光溫柔暖融,街上行人三三兩兩,灑水車伴著悠長的曲調緩緩駛來,迎著薄光能看見淡淡的彩虹。 溫聽晨放慢了步調,余光瞥見少年從早餐店主手里接過小籠包,隨意往書包里一塞,快步跟上。 然后,腳步聲變成雙重。 幾乎是踩著上課鈴到的教室,溫聽晨回了自己座位,周見弋故意在走廊站了一會兒才進去。 任柯一見他就哀聲怨道,問他今天早上去哪了,為什么不等自己上學,害得他差點遲到。 周見弋從書包翻出已經冷了的小籠包丟進他懷里,敷衍道:“給你買早餐去了?!?/br> 任柯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不對啊,你哪買的小籠包?” 從叫家屬院到附中,路上根本沒有賣小籠包的店。 他推了推眼鏡,恍然咬牙:“周見弋,你見色忘義!” “有的吃還堵不上你的嘴!”周見弋嬉皮笑臉,心情比前些天好了許多,視線往角落方向一瞄,“以后天天早上給你帶!” 溫聽晨垂下眼睛,像落葉飄落在水面,心頭泛起淺淺漣漪。 …… 于是從這天起,平淡枯燥的高中生活被添上了一抹不同的色彩。 上下學的路上,她不再是形單影只,夜路蕭條也沒有關系,十幾步開外總有那么一個人在她身后晃晃悠悠。 溫聽晨開始期待清晨和夜晚來臨,每天出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人群中尋找路燈下那個熟悉的身影,即便是一路上沉默無言,只要知道他在便感到安心。 她覺得自己是矛盾的,一方面害怕自己會給他造成不好的影響,想要保持距離,一方面又沉溺于他給的安全感,不想再推開。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天都在重復同樣的軌跡,那個所謂的變態老頭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學校里對他的討論也漸漸少了,溫聽晨想他大概是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這天夜里放學,溫聽晨出了教學樓才發現手機忘在教室,怕方萍聯系不上自己會著急,調頭回去拿。 再出來時,看見周見弋在校門口和幾個男生插科打諢,嘴里開著玩笑,眼里卻有緊張,見她蝸牛般從里頭走出來,面色才漸漸松了。 目光在空中短短一觸,很快又默契錯開,溫聽晨背著書包往家的方向走,周見弋也跟同學揮別。 一周過去,秋意更濃了,落葉被環衛工人清掃干凈,街上只剩光禿禿的樹干。 但,月亮一如既往地亮。 路燈將兩人身影拉得頎長,溫聽晨走在前頭,有一腳沒一腳地踩他的影子。 不小心踩到他的“腦袋”會緊張凝眉,看他沒有發現,又抿緊嘴唇偷偷地笑。 踩著踩著,影子里忽然多了一雙破破爛爛的迷彩鞋,鼻尖嗅到一股怪異的味道。 溫聽晨驀然抬頭,看見一張丑陋猙獰的中年男人面孔,光著膀子,身上只有一條松松垮垮的外褲。 她心頭一驚,惶恐后退,男人步步緊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小meimei,叔叔給你看個寶貝?!?/br> 他伸手去解褲腰帶,溫聽晨腦子一陣發懵,正想大聲呼救,身后的人突然快步沖上來,用盡全力的一腳踹在男人胸口。 “不想變成殘廢就趕緊滾!” 周見弋用身體擋在她面前,一只手還護著她的胳膊。 男人被踹到在地,捂著胸口痛苦呻|吟,睜開眼,瞥見手邊一塊板磚,立刻抓起,“小兔崽子,壞我好事,爺爺今天非打死你不可?!?/br> 吃力爬起來,朝他們一通亂砸。 一個初顯老態的中年男人當然不是血氣方剛少年人的對手,幾次下手都撲了空。周見弋護著溫聽晨后退,趁男人沒有站穩,脫下書包,猛地往他頭上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