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好嘞,稍等啊?!?/br> “老板,這酒該怎么打開您能教我一下么?” “現在開?酒這東西,開了就得趕緊喝,不然味兒就變了?!?/br> “知道的,馬上就喝?!?/br> 她離開超市,四下張望,迅速拐進一個小巷子。 正午剛過,氣溫還是熱的,但這個巷子有穿堂風,比馬路上要涼爽些。 朱芷旸又一次打開酒瓶,湊近聞了聞,很嗆,很刺鼻,她抬頭看天,頭頂只有窄窄的一條藍,閉上眼,緩緩地,她把酒澆在了頭上。 酒順著她半長的頭發,流過她的耳后、肩膀、裙子的小方領、收緊的腰線、蓬松的紗,滴落在地上。 又開一瓶,這次,是從背后開始倒,她感覺到身上有一些些涼,如果不是氣味辛辣,被風吹著,倒還挺舒適。 最后,她點燃了打火機。 起初是幽藍的火焰,隨著衣裙的燃燒,她迅速被一團金黃色包裹起來,白紗化為黑灰色的煙升騰而上。 凌游在回醫院的班車上看到了這個燃燒著的生命。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到腦子里有一輛高鐵疾馳而過,帶著呼嘯的風聲和刺耳的金屬聲,他飛奔下車,擠開人群,看到這個住院時不哭不鬧也不笑,自述不疼不癢不冷不熱的女孩,此刻卻在火焰里露出了詭異的表情,不像是哭,似乎在掙扎著笑,用盡最后的力氣喊道:“mama——好疼!” 凌游被趕來的急診醫生推開,火已經撲滅,留在他眼里最后的影像是一個黑色的軀體,零星的血紅像是開在地獄里的花,而那些上升的黑灰色的煙,似乎就是她通往星辰的路。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圍觀人群散盡,但某個尖利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徘徊,類似一種電器發出的嗡鳴聲。他閉上眼,長嘆一口氣,感覺到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臂,一把推開,搖了搖頭,轉身走進醫院大門。 被推開的那一刻,楊亞桐怔了怔,還是跟上了他,一直跟到病區辦公室,凌游似乎才剛注意到他:“哎你,沒去吃飯?” “師兄,朱芷旸還能救回來么?” “你看到了?” “聽說了,我過去正好看到她被送上轉運車?!?/br> “她……幾乎沒可能了?!?/br> “哦。是么?!?/br> “還‘是么’,明知故問吧,或者你們學霸都是考完一門課就立刻清空內存了?” 楊亞桐笑不出來,他腦子里那串計算燒傷面積的數字清晰可見。 因為這場慘劇,精神科本應該安靜的午休時間,此時有些異樣的熱鬧,而辦公室里的他們都不說話,聽著窗外的聲音漸漸變小,靜靜消散。 自言自語一般,凌游說: “我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是鐘興過來那天,說他去二科和一個女患者聊了幾句,說她鈍鈍的。我想那個時候的她,不是鈍,她只是內心的痛苦過于龐大,需要用很大的力氣假裝正常?!睏顏喭┎恢涝撜f什么,給他倒了杯水,塞進他手里。凌游雙手緊握著水杯,沒喝,只用指甲摳上面的圖案,“她是個被世界誤傷了的女孩?!?/br> 第十章 假的 凌游有時候想,精神科醫生見過太多不正常的人和不正常的思維方式,那他們自己呢?是不是能確定自己的“正?!?? 他一直覺得自己像個開著隱形船的隱形人,游蕩在人海,旁觀世間百態。 迷蒙間,他經過一個婚禮現場,感受到他們熱烈的愛意,內心也欣喜;他又路過一間辦公室,老板正在罵人,兇神惡煞的樣子,一個小職員畏畏縮縮,想要辯解,但完全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替他委屈;一個急轉彎之后,陰暗的窄巷里,一把刀閃著寒光,唰地從一個小女孩脖頸劃過,女孩捂住脖子,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凌游沖上去抱住她,大叫著“別說話別怕我送你去醫院”…… “師兄,醒醒!”楊亞桐抓著他的手推醒他,“師兄你做夢了么?去什么醫院?” 他這才睜開眼,在楊亞桐眉間看見了擔憂。 “沒事,做了個噩夢?!闭f罷,他不確信似的把楊亞桐摟過來,輕撫他的背,確定這個有溫度的身體是真實的,才長嘆一口氣。 楊亞桐看了看時間,凌晨五點半?!霸偎瘯好??”他問。 凌游很疲憊似的嘆了口氣:“不想睡了,你睡吧?!?/br> “那我陪你說說話?!?/br> “說什么?” “說你因為朱芷旸心情低落了好幾天?!?/br> “我其實,能感覺到她是在扮演‘正?!??!?/br> “師兄,別想了,是你告訴我的,現代醫學總有些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可能精神科這些評估工具,這些量表,都還有缺陷,還需要不斷完善,對么?” “嗯,是我說的。但眼睜睜看著那個慘烈的場面,還是……心有余悸?!?/br> 楊亞桐翻身趴在床上,撐著下巴看他:“師兄你知道么,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你現在這樣,看著有點心疼?!?/br> “我?天之驕子?” “是啊,人那么高那么帥,你家又那么聲名顯赫,你站在大查房的隊伍里,氣質都不一樣,比其他人更自信一些?!?/br> “沒有吧?!绷栌慰嘈α艘宦?,“我在我們家,算是個挺廢物的人?!?/br>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