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電車重新啟動,若秋不得不跟于鷹保持面對面,對視了一陣,于鷹率先看向了窗外。 日本除了地鐵線,電車線基本都在地上,路過河流的時候,波光粼粼的河面反射的陽光快速在于鷹臉上掠過,讓他原本深色的眼眸變淺,接近琥珀色。 若秋看得有些出神,他想起自己剛昏迷醒來的時候,在陽光下的于鷹也是這樣,那個時候他對于鷹一無所知,他不是微博熱搜上的常駐,也不是商業上的風云人物,他沒有鋒芒,看起來是溫潤的。 電車的速度滿了下來,于鷹從窗外收回視線,若秋趕緊低垂下眼簾。 他知道于鷹在看自己,又過了一站,于鷹忽然俯下身來,若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盡可能地縮在角落。 于鷹湊到耳邊,好像說了什么,聲音卻被電車的播報聲蓋住了,聽不怎么真切。 熱氣氤氳在耳廓,心臟一陣莫名其妙的狂跳,若秋呼吸短促,問了句“你說什么”。 “是這一站下車嗎?”于鷹又在他耳邊問了一聲。 若秋用力點了點頭,電車終于停穩,門打開的一瞬間,車廂里的人一擁而出,他沒法保持站在原地,被帶著擠出了車廂。 他下意識地伸了下手,很快手就被握住了。 車門關閉,電車離去。 于鷹牽住了他的手。 下到站臺的人群快速散開,不再擁擠,于鷹并沒有松手,而是越漸握緊。 “出口在南邊?!比羟镄÷晫λf,他不知道于鷹有沒有聽到,于鷹沒說什么話,只是牽著他的手開始朝前走。 心跳變得雜亂無章。 若秋不由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好像不再覺得秋冬的空氣是冰冷的了。 第十四章 墨綠 東京藝術大學就在上野公園邊上,布山為了通勤便利,就在附近買了棟房子。 在擁擠密集的東京臺東區,上野其實是公寓樓居多,獨門獨棟的一戶建稀少。 布山住不慣公寓樓,當年買房費了不少勁才找到一個帶庭院的古民居,說這樣自己才能靜心。 若秋憑著記憶來到布山家門口的街道,遠遠地就找到了那棟古樸的房子,院子栽著的高大的墨綠色松柏,卻只有一半枝丫,奇異殘缺,但布山說這個叫侘寂藝術,殘缺的才是好的。 若秋走到門口,他正打算抬手按門鈴,大門卻突然被拉開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沖了出來,險些迎面撞上,身后的于鷹扯了下他的手,把他帶到了身后。 男人橫了他們一眼,雙手插進口袋,沿著馬路邊離開了。 若秋的視線從于鷹肩膀上越過,那個男人的后脖子延伸往下全是刺青,他想起之前在夢里出現的那個手臂全是刺青的男人,不由地心里一悸。 “兩位是……” 一個女人聲音從門里傳來,若秋定了定神,看到門內站著一位陌生的中年女人,正虛掩著門警惕地看著他們。 若秋正想回話,布山中氣十足的聲音突然從后面傳了出來。 “我看了你的郵件,拍賣的事我已經決定了,請回吧!” 若秋愣在原地,女人趕緊回過頭,小聲地勸說:“布山老師,不要對客人說這么失禮的話?!闭f完,她又回過頭抱歉地笑了笑,把門拉開,“他是故意說氣話,兩位快請進吧?!?/br> 若秋站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一旁的于鷹卻先他一步走進門內。 布山的視線落到了還牽著的手上,若秋回過神來,趕緊松開,禮貌地跟布山打了個招呼。 布山沒說什么,擺了擺手,陌生女人關上大門,把輪椅轉了個方向,開始熱情地寒暄起來。 “兩位是從中國趕過來的嗎?辛苦了。您是布山老師的學生吧,昨天我聽他說今天可能會有學生來找他,所以就從看護所回來一趟,他剛才那是故意嚇你?!?/br> “看護所?”若秋有些沒接上她的話,在他的印象里,布山是個精力充沛的老人,他從未停止創作,能在一個月內畫完十幾米大長幅巖彩,同時還能兼顧學校的課程,外加對學生喋喋不休地催死線。 “不好意思,我忘了介紹自己了,我叫伊藤,是看護所的看護師,最近負責布山老師的起居?!币撂俚脑挍]怎么停下過,布山卻一直沉著臉,身子歪斜地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 若秋知道他脾氣不好又固執,但很少沉默,向來都是有啥說啥,毒舌刀子嘴,現在的布山看起來沒什么精神,以往清朗的眼眸看著也有些渾濁。 伊藤推著輪椅從走廊一路往里,路過庭院的時候,布山讓她停了下來。 庭院有個不小的池塘,若秋記得這個池塘之前養滿了錦鯉,現在卻不見一條。 “我妻子去世后,那些魚就全死了?!辈忌秸f完這句話,就讓伊藤繼續推輪椅。 若秋在他身后跟著走,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他讀大學的時候,師母身體還很健康,經常炸熱乎的天婦羅送到畫室,招呼學生們一起吃,這才短短幾年,人就不在世上了。 伊藤把輪椅推到房間門口,布山讓伊藤去泡茶,自己把輪椅搖進了房間。 若秋也跟著走了進去,他還記得這個房間原本是一個鋪滿了榻榻米的和室,現在卻都換成了地板,茶具掛畫全都不見了,無障礙扶手到處都是,顯得整個房間的風格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