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雪模糊了他的輪廓,這個人就像是要融到風雪里,馬上就要消失了…… 不知怎的,若秋就特別想握緊他的手,他也確實這么做了,于鷹的身子小幅度地顫了下。 若秋問出了那個一直壓抑著的疑問: “把我從三樓丟下去的人是不是你?” 一瞬間風呼嘯得更厲害了,雪花爭先恐后地砸到臉上。 于鷹竟然笑了一聲,笑聲中夾雜著些荒謬的意味,若秋以為是他問得太過分了,正想道歉,然后他聽到了一個意外的回答: “是又如何?!?/br> 握緊的手松開了,于鷹說自己要趕去機場,要立刻飛美國。 于鷹的做事風格一直很突然,突然說結婚突然簽協議突然舉辦婚禮又突然跑去美國讀書現在又突然回來,如果不是摸到了他手上的戒指,若秋都以為他可能已經把結婚的事情給忘了。 若秋在黑暗中小心地碰著于鷹手上的戒指,涼涼的,比手的溫度低一些。 他其實會經常想起那個大雪天,除了于鷹的那句不知是自爆還是反諷的發言之外,他還會懷念于鷹牽著自己的那只手。 只有置于這么寒冷的境地,能感覺到的溫暖才會格外明顯。 那是第一次他感覺到于鷹的溫度,也是唯一一次。 婚后的生活并不自由。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最大的精神寄托——巖彩,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于鷹不允許他碰巖彩,其他畫種都行,唯獨巖彩不行,但他不說,也沒把這個條例寫到協議里,而是用一些軟封殺的手段讓他絕望。 網購的畫材神秘消失,門店訂購被委婉拒絕,代購進不了家門,私下購買周辰直接阻攔。 后來他放棄了,報復性地開始用綜合素材創作,就像用阿巴斯甜去替代砂糖一樣,難受程度就跟喝了零度可樂差不多。 然而,限制藝術創作只是其中之一,最讓他受不了的就是他每天都得吃藥來治療頭痛。 可笑的是他的頭痛早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吃藥。 每次吃完藥,他都覺得自己變成了白癡,原本流動的思緒像點了鹵水之后的豆漿,逐漸變得凝固,最后成了一塊豆腐。 對于藝術家來說,這極大地限制了他的頭腦風暴,成功把噴薄的基拉韋厄火山變成了積雪的富士山。 他問過醫生,醫生說這些是藥物的副作用,就跟嗜睡差不多,他又問這些藥一定要吃嗎,醫生說這是于鷹的意思。 又是于鷹。 他最終還是沒法放下對于鷹的疑心。 無法創作藝術就跟死了差不多,于鷹從精神上把他“殺死”了,他再也畫不了巖彩,再也沒法踏足藝術圈,只能在于鷹精心維系的框架里,用1200萬換一個閉嘴。 這一晚若秋躺在于鷹身邊胡思亂想,幾乎到天明才熬不住睡了過去,沒睡多久,床頭的電子鬧鐘就響了起來,但只是發出短促的幾秒聲音就被掐斷了。 被子輕微有些拉扯,若秋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于鷹已經跳下床,朝著對面的步入式衣帽間走去。 摸到自己還光溜溜的身子,若秋瞬間清醒了一半,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 “現在是六點,你可以再睡一會兒?!庇邡椀穆曇魪囊旅遍g傳來,有些模糊。 衣帽間和臥室之間用豎棱條玻璃門隔開,若秋看著玻璃背后影影綽綽的身軀發愣,他早已習慣睡到自然醒的日子,現在家里突然多了個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該做什么。 “你沒必要跟我睡一起,我早上一般起很早,會吵到你?!?/br> 于鷹邊說邊從衣帽間走了出來,若秋剛在床邊垂下一只腿,又很快縮了回去。 于鷹瞟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全程都沒有說話的機會,若秋重新在床上躺下。 短暫地過了約10分鐘,他就聽到家里的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若秋這才慢悠悠地起床,從樓上晃蕩到樓下的次臥,隨便找出一套舒服的米色棉質睡衣穿上。 他剛走出次臥衣帽間,又重新折了回去,從抽屜里翻出一個首飾盒,取出和于鷹手上一模一樣的鉆戒,隨意戴到左手無名指上。 又是一成不變的宅家創作生活。 到了下午三點,家里的門鈴準時響起,若秋從廢墟一般的客廳一路跳到玄關,可視屏里出現的是樓下鄰居葉瓊棠,背后還有一群服務員。 “午飯又忘了吧,大畫家?!比~瓊棠懶洋洋的聲音從揚聲器傳來,“我定了隔壁酒店的下午茶?!?/br> 若秋趕緊給她開門。 葉瓊棠穿著一襲煙灰藍禮裙款款而來,長發挽起,妝容精致,首飾璀璨,夸張得像是要去參加王室下午茶,然而,在若秋制造的廢墟客廳中,她只是個末世獨自美麗的女王。 “葉太太,茶點擺在哪里比較合適?”領隊的服務員畢恭畢敬地在她身后詢問道。 “不要叫我葉太太,我不是誰的太太,你們可以叫我葉姐?!比~瓊棠微笑著提醒她。 “好的葉姐?!狈諉T立即改口。 葉瓊棠滿意地點了點頭,“點心和茶都放到窗邊的矮桌上,小心點地上,不用先倒茶,等下我自己來?!?/br> 一眾人挨個從餐車里端起茶點,從客廳中央穿過,艱難地抬腳避開地上每一樣雜物,像在跳踢踏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