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1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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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濟和薛琬呆呆佇立在原地,皇后死在這里,確切的說是被他們逼死在了這里。這里所有的宿衛和宮人都能夠見證,更何況這些宿衛是楊寧的人。不管此次他們是否事成,逼死皇后的罪名注定洗刷不掉了。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宮外,他們的行動不僅不能假以大義,反而會成為眾人圍攻的對象。 想要捂住這個消息,首先要能夠以皇后的名義出詔,下令楊寧嚴守宮門。事已至此,他們只能先用這個方法將楊寧裹挾進來了。 “速去找皇后金寶?!蓖鯘陂L樂宮宿衛中還有些根底,因此下令道。 然而時間過了許久,近百名宿衛將皇后居所翻了個底朝天,皇后冊封的詔書都找到了,卻根本沒有發現印璽。 “既如此,我等必須速出,先行調遣軍隊入宮。司徒那里,我會親自拜謁,向他陳明楊寧迫害皇后一事?!蓖鯘鷥裳鄯褐幚涞墓饷?,語調艱澀。他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墮入窮途,必須要以最卑劣的陰謀作以掙扎。如今,他們所挾持的所有大義,所有權利,都隨著薛氏和皇后的相繼而死煙消云散。 死亡的喪鐘傳至長樂宮,這是來自外界最嚴厲的逼問。 螳螂捕蟬,他已經無法將殺戮的鐮刀抽回,而黃雀的身形已經慢慢顯現。 第331章 喪鐘 “天下哀之”的悲嘆歌聲從宮宇的各個角落蔓延開來, 似乎帶著無盡的哀痛,也帶者不易察覺的敷衍。 皇后命殞,小民雖不知權位帶來的真正意義, 但內心對恐懼卻更加敏感。一些民眾陸陸續續由家中走出,涌于坊間, 望著遠處大司馬門一幢寂寂的黑影, 目光充滿了驚懼。 陸振騎馬立于大司馬門下,望著天宙星河,而星河浸沐于黑暗, 仿佛一切星光都被恐懼的嚴冬吞噬了。陸振手中緊緊握著一枚白色木蘭珠花,最后下令道:“入宮吧?!?/br> 皇后命殞的消息隨著鐘聲, 也傳到了楊寧處。由于長樂宮北門有陳霆的壓力,長樂宮宿衛大半都集中于此。當第一名傳信人告訴楊寧, 王濟與薛琬已帶走長樂宮近千名宿衛離開的時候,楊寧也察覺出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陳霆與楊寧雖然并為左右衛將軍, 但是兩人班底的組成是不同的。陳霆所率部眾,絕大部分都來自于荊州起家時私兵, 是陳霆自己的荊州嫡系。其中雖然也摻雜了一些陸昭的人, 但數量上并不多。陳霆這一支軍隊本身也是從殿中尚書府單獨成立出來的,背景統序明白,內部整肅得也好。 但楊寧的宿衛班底就太復雜了, 其中有他衛尉時期的嫡系,有太子乳母李氏安排的人,有薛家的班底, 還有在永寧殿之亂里裹挾的姜紹的營兵和部分世家子弟帶領的宿衛。這些人沒有明確的目標, 就算大難來臨時,也都只為自己打算。 sao亂和動蕩對于一群沒有明確目標的底層, 不過是風來隨風,水來逐水的改變,但對中層卻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底層人身在局中,對局勢絲毫不知,但卻有著強烈的求生欲,一旦給予一個明確的口號,只要看上去附和自己的生存利益,便可毫不猶豫的執行。 但對于中層來說,他們既不能獲知事情的全貌,又不能像士兵一樣只聽號令,不擔任何政治責任。所以當動蕩來臨的時候,這些中層將領總能嗅到血腥的氣味,但他們并不知道屠刀即將來自何方。 數名宿衛穿梭在長樂宮北門和 皇后寢宮之間,有為楊寧報信的,也有宿衛之間的私下信息交換。對于皇后之死,一些人開始忍不住咒罵起王濟和薛琬來。 但又更多的人意識到,皇后誠然是被逆賊逼死于長樂宮,但是讓逆賊進入內宮、進入皇后居所的卻是他們,是右衛將軍部。從王濟和薛琬進入宮城的那一刻起,宮門的宿衛、殿前的宿衛、驅趕宮女的宿衛、負責通信各方的宿衛,每個人都有可能被問罪,每個人都難以逃脫最后的清算。 此時已經有一群人聚在一處,乃是北門的兵尉,其中一人道:“右衛將軍昏聵,陷我等于不義,若再任由蒙眼奴役,我等鮮血豈非輕拋?不若前往左衛將軍處,痛陳惡賊行徑,或許能得陸家感念,將我等性命托庇一二?!?/br> 眾人聽了,目光都閃過一絲驚懼,他們當然知道擅逃不成的結果是什么,但是如果逃脫成功,所獲自然更多。然而很快又有人反駁道:“不可不可,我先前在北城墻值守,太子已領兵前往未央宮掌勢,左衛將軍都要退避逍遙園。況且左衛將軍如今未得武庫使用許可,即便要平宮亂,又能有什么作為?” 這些人雖然讀書不多,但是出于基層,也是極善于見微知著。 “位高者高瞻遠矚,卻是為爭權奪勢,而非為我等小卒啊?!逼渲幸粋€兵尉懶懶的癱坐在地上,“賀家也曾居三公之尊,又有保太后攝政,最后卻是何等心腸?竟逼迫我等弒君。那個衛家的家主衛遐你們都知道吧,做到那個位置在他們眼里也不過是一命可用而已。戰亂時餓死了多少人,老衛頭也未必能比那些人死得更明白?!?/br> 說到這里,大家都靜默了,半晌才有人道:“你們不覺得現在這個局面和賀家作亂那會兒有點像么?如今闔宮大亂,你我與其在這里等著外面的人審判生死,何不直接殺到北門,將長樂宮奉與太子?右衛將軍無能,送命的怎么著也不該是我們。黃花大閨女左右都是嫁,趁著名聲沒臭,咱們就嫁個官最大的?!?/br> 小卒們一聊起來就愛聊到下三路,幾人聞言都呵呵笑了起來,看似調侃的氣氛中,每個人卻都流露出了認真思考的目光。 長樂宮北門高闕內,楊寧面色陰沉,對于薛琬和王濟滿滿的惡意,留給他的選擇越來越少。陳霆奉詔入長樂宮,他阻止了,這是違命?;屎笏烙趦葘m,他現在才知情,這是失職。他就這么被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逆賊裹挾著,如果他不能將此二人梟首示眾,將會面臨第三重罪責。 “先派人去司徒府,請吳太保入宮主事?!睏顚幍?,“再撤出一部分北門宿衛,封鎖皇后殿宇,將宮人控制起來,等太保親自審問,不能再讓他們逃了?!?/br> 一通軍鼓后,部分北門宿衛已經前往皇后宮中,然而正當楊寧想要靜下來沉思稍許時,只聽闕外響起此起彼伏的喧嘩聲。 “皇后為賊人所害,我等受右衛將軍脅迫,封鎖宮宇!” “請太子衛率入宮,替我等做主??!” 此時,一名親隨入內,乃是太子乳母李氏的兒子羅文敬,亦是楊寧的女婿?!皩④?,宿衛叛變,要奪取宮門,快要鎮壓不住了!” 楊寧當即披甲,奪門而出。然而看到宿衛們刀劍相向的景象,鮮血從城門石階上汩汩留下的景象,他當即道:“北門將失,快,先隨我沖出去面見陳霆將軍!” “楊寧老賊要棄我等而逃!” 隨著眾人再次喧嘩,人潮便涌向高闕,一瞬間將楊寧極其扈從徹底湮沒。 狂風四作,所有的枝葉都將被卷入其中。半個時辰后,楊寧和羅文敬的尸身便被懸至長樂宮北門。 王濟身上負傷,不宜與薛琬同行。因此薛琬先去上林苑與舞陽侯碰面,集兵入宮。而王濟此時根本沒有前往司徒府,而是在附近繞了一圈,帶著掌控的一眾宿衛來到了中書署衙。 中書署衙竟無一人。 王濟只覺背脊發涼,然而仍鎮定地下令道:“搜出所有詔令副本,將近一月的中樞和京畿附近的調動詔令都找出來?!?/br> 柜子的鎖被統統砸開,一份份符合條件的詔令副本被取了出來。王濟坐在案前,快速地將這些副本瀏覽,最終將目光鎖定在最后四份詔令上。 這四份詔令擬招日期都是今日。第一份詔令,乃是令靖國公、護軍將軍入宮勤王。第二份詔令,乃是令命太子督中外諸軍事,守護宮城。第三份詔令,乃是令京兆尹盧霑接掌尚在長安城附近的護軍將軍部。 當王濟展開最后一封詔令,先是一驚,隨后發出一聲聲瘆人的冷笑聲:“未曾想司空、司徒二公俱要死于老賊之手啊?!?/br> 王濟笑紋卻似騰紋,雙眉緊蹙,五官扭作一團,口中喃喃道,“只恨我兒才智竟為此陰狠之君所用……我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陸昭立于未央宮鐘樓前,遠遠看著父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走進司馬門,隨后那扇大門便關閉了。 一名小內侍走到陸昭跟前:“是太子妃?” 陸昭回過頭去。 那小內侍走上前道:“奴婢劉達,太子妃叫我小達子就成,奴婢師父是內侍正監劉炳?!?/br> 陸昭點點頭:“你師傅跟我說過你?!蹦侨账娺^薛芷,去皇后宮中探病,皇后便將劉炳被皇帝召進宮復位一事、以及可靠的聯系人一一告訴了自己,同時也將皇后的印璽交給了自己。 小達子繼續道:“皇帝聽到哀鐘響了,師傅就讓奴婢過來看看?!?/br> 陸昭問:“皇帝身邊現在都有誰?這幾日出入宣室殿的中書屬的人都有誰?” “皇帝身邊現在就師傅一個人侍奉,殿外也有陳將軍安排的殿前衛?!毙∵_子道,“這幾天出入的中書屬的人里頭,就只有中書監一個人。今天下午的時候,奴婢送中書監從未央宮南門出去的,至于出沒出宮,奴婢就不確定了?!?/br> 陸昭飛速思考著,皇帝任由薛琬和王濟在長樂宮胡作非為,就是要讓局面在短時間內徹底崩壞?;屎蟛贿^是一個誘餌而已,王濟和薛琬以為自己握住了大義,但其實迎接的是高樓大廈無可遏制的崩塌。最后皇帝一紙詔書,召父親入宮,則是要讓陸家和漢中王家各自兌掉手中的砝碼。 世家大族執政已久,看似平衡,但對于國家本身而言,早已是胎病難除。君王得國不正,臣子奉孝而不奉忠,利益通過中樞和地方的拉鋸或病態地嫁接,或畸形地做大,每一次兵變看似解決了上一個問題,卻又啟動了下一場災難?;实巯胍獙o盡的詛咒終結,就要對世族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洗。 漢中王家將要被清洗掉,那么自己家呢? 她需要找到擬招的王嶠,只有他才知道詔書的全貌。她甚至明白為什么魏帝要用王嶠而非寒門出身的魏鈺庭。沾滿世族鮮血的雙手不可能為下一個帝王的執政,而出身陳留王氏的王嶠將代替魏鈺庭,承擔所有的血孽和來自其他世族的憎恨。她甚至敢斷言魏帝會毫不猶豫的讓中書署衙留下這些詔書的副本,哪怕他這個皇帝被士大夫們以邪惡的形象寫進史書,他也要把這個唯一的知情者及其背后的家族,證據確鑿地釘在新君接手的審判臺上。 王嶠發完詔書后必然已經意識到禍事,現在不會坐在中書監等死。薛琬和王濟應該已經去西面的上林苑集兵準備做最后的掙扎,中樞官署就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中書監必然早已被他們掌握。 她必須趕緊找到王嶠,找出下一個殺戮執行人,來救出父親,來終止這個無盡的黑夜。 第332章 殺招 陸昭最先斷定皇帝不會讓王嶠出宮。如今宮變在即, 皇帝本身就把自己擺放在了一個可以隨時犧牲的位置,那么太子和中書就必須居于皇帝近畔,隨時待命?,F下, 中書印在王嶠手里,皇帝絕對不會允許讓王嶠帶著尚書印離宮。 再以王嶠的角度來看, 王嶠已經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樣的危機之中, 他是皇帝實施這場殺戮的協助者,詔書上都有中書的簽字和加印。當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后,王嶠一定會被推出去, 去接受世族的全部怒火,即便是陳留王氏也不會維護他。王嶠想要平穩著陸, 必須要投靠一個此次宮變的既得利益者。 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當然是太子,但是太子身邊已經有魏鈺庭了, 本身又與皇帝站在同一立場,必不會接納王嶠。那么王嶠只能嘗試投靠太子的嫡系?,F下, 馮氏兄弟和鄧鈞既沒有情分也沒有必要去接納王嶠,唯一可能的就是吳家。吳玥現在是太子衛率, 一手提拔, 已經算得上是嫡系。吳淼身為太保,名義上也是太子近臣。吳家與陳留王家有聯姻、有鄉誼,于情于理, 都是投奔的最好選擇。 “小達子,咱倆換身衣服?!标懻雅c一行人來到一間稍房外。 “可是奴婢……奴婢腤臜?!?/br> “人食五谷,生老病死, 皆有形骸傴僂之日, 涕唾腐穢之時,哪個就干凈到那份上了?!标懻训?, “沒時間了,快換?!?/br> 片刻后,兩人換了衣服出來。陸昭一身內侍的裝扮,腰間是各種通行掛牌,一個不落,乍一看倒還真是個俊秀的小宦。小達子則穿著一身太子妃的朱紅時服,外頭還披著陸昭的裘衣。御前侍奉的人模樣都不差,乍一看也是個有喉結的如花姑娘吶。陸昭先出來了,小達子捧著陸昭的釵環首飾,也顫顫巍巍地跟了出來。外面幾名護衛看著小達子,忍不住笑開了。 “別跟出來啦,趕緊躲進去?!标懻鸦仡^指指那間稍房,“事后若有人問起來,你就說太子妃被叛軍追殺,你是為了救太子妃的命和太子妃換的衣服。他們不會為難你的?!?/br> “噯?!毙∵_子答應著,乖覺地走進了稍房。 這時候,去中書署衙打探的人也回來了:“王嶠已經帶人去了中書署衙,將中樞圍了起來,兵力看著不少?!?/br> 陸昭點頭道:“那咱們趕緊走,去司徒府?!?/br> 有了御前內侍的通行牌,陸昭一行人可謂暢行無阻。如今的未央宮就像一個無人駐守的莊園,只要帶兵,硬闖都能進,偏偏皇帝穩居禁中,下詔各方,這是要把未央宮當做一個斗獸場。 陸昭稍一露面,很快便被請入了司徒府。此時吳淼已一身戎裝,坐于堂中,正中央是長安宮城的布防沙盤。陸微、王赫二人侍立左右,而王嶠也在席間,眉宇間不乏焦急。對于王嶠的出現,陸昭并不詫異,但當她看到陸微時,不由得疑惑起來。 未等陸昭見禮,吳淼便對陸微道:“去告訴你jiejie吧?!?/br> 待陸微走近,陸昭才看見陸微滿面淚痕。只見他從袖中掏出一枚白色木蘭珠花,對陸昭道:“阿姊,母親她已被毒害于家中?!?/br> 陸昭聽了一愣,卻并沒有說話,默默接過了陸微手中的珠花,而后退了半步。她全身冰冰涼涼,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一根柱子,卻覺得只有影子在依靠,一條脊背都空落落的。 陸微趕忙扶著陸昭往坐榻邊挪,卻發現她的手臂都已經抖得不聽使喚,整個身體竟似脫線人偶一般,跌到了坐榻上。 陸昭恍惚著,耳邊陸微仍在說:“父親奉詔入宮,才出門沒多久,家里就出了事。云岫和鐘先生發現的,下毒的人已經咬舌自盡了。我騎馬找到父親,父親原本想讓我出城回揚州,聽到鐘聲后,便讓我在司徒府等你。沒想到姑母也……” 陸昭聽著也只能點頭,下意識的去找帕子,卻發現眼睛里干澀澀的,一滴淚都流不出來,手也抖得厲害,干脆又放下了手。她靜靜的把臉埋進手臂里,每個人已經或正在離她而去,而她竟無力阻止。 這時,王嶠在一旁輕輕的咳了一聲,現實又好似把陸昭拽醒了。窗外朔風正勁,拍打著窗戶,陸昭反倒覺得心里靜了一些,問王嶠道:“陛下最后一封詔書寫的是什么?” “陛下下詔,令渤海王、太保、太常高宇初還有臣入宮侍疾?!蓖鯈?。 “這是什么意思呢?”吳淼也不禁凝眉沉思,“如果陛下只是想引渤海王入彀,一舉消滅叛逆,為何要特意詔高宇初?僅僅是為了順帶除去渤海高氏?為什么不請王濟和薛琬?” 王嶠也皺著眉頭:“是啊,詔書里也沒有舞陽侯?!?/br> 宮變之際,如果一封詔書詔一名皇子入宮,外加一名外朝三公、一名中書,可以說是已經確定了接班人并且欽定了下一朝輔臣。這一紙詔書下去,必然會營造一種渤海王陣營已經勝利的氣氛。但是相比一個毫無危害的高宇初,很明顯,王濟、薛琬和舞陽侯秦軼在威脅程度上和資歷上,更適合上這個名單。 “不,我們都想錯了?!标懻牙潇o道,“陛下的目的是清洗世族,如今宗王稀少,已是強枝凌干的局面,陛下不會太過逼迫渤海王。這個詔書并不是要引渤海王入彀,而是要引高宇初進入未央宮。渤海王作為王濟等人的最后籌碼,在局面不確定的情況下絕對不會輕易涉險。必然是事成之后,王濟、薛琬等人親自迎入正宮繼位。在不確定的情況下,渤海王派高宇初入未央宮察看是最穩妥的?!?/br> 陸昭走到沙盤前,指了指分別代表鎮軍營和中軍營的兩股力量:“我先前在鐘樓上觀望,父親帶的兵馬大概有五千人左右。王濟、薛琬、舞陽侯三者的兵力,一定是比護軍府外加司徒府的軍隊要多的多。按照最理想的情況,護軍府、司徒府不敵,家父和司徒或許都要殞命于此,最后由太子所率的東宮衛收尾。但這只是理想的狀況,權謀并非招招算定,如果護軍府和司徒府聯合起來,真的能守住未央宮門戶,那時你我兩門坐擁?;使?,功在太子之上,日后豈非更加畸大?屆時皇帝要怎么辦?” “高宇初是皇帝抹殺我等的最后一手?”吳淼緊皺眉頭,愈發得想不通,“可是他手中又沒有兵權?!?/br> “不,殺一人何須百萬雄師?三五壯士一白刃,亦可血流三尺?!标懻烟靠聪騾琼?,周身都散發出冷冰冰的氣息,“對于你我兩家來說,殺掉最重要的那個人,便足夠了?!?/br> 吳淼聞言,也后退幾步,緩緩坐回到榻上。殺掉陸振,因為陸振是唯一一個當過吳王的人,本身就是一個極為強烈的政治符號。他的存在,本身就會引起各方遐想。假設陸家謀求復國,如果僅僅是陸歸舉旗,那么其作為帝婿,作為從來沒有當過吳王的人,效果本身就弱了一層。如果是陸振執起吳國舊旗,那么追隨的人、引起遐思的人、借勢而起的人,就要多的多。 而對于吳淼自己來講,他走的是軍功派的路線,且由于吳玥常年在外,這部分人脈并不能及時傳到他的手上。一旦吳 淼身死,那么大魏軍功體系的人脈中,吳玥所能繼承的就會少上許多。 陸昭繼續道:“高宇初本身不是這場殺戮的行刑者,皇帝讓他出現在未央宮里,是為了讓他看上去是那個最后的行刑者。如果司徒和家父在這場宮變中安然無恙的話,必然是要入正殿受陛下召見的吧。家父是司空兼任護軍將軍,司徒亦是三公之身外加使持節。太常是掌管大禮的九卿,司徒可知,《世語》里有一節,‘三公領兵入見,皆交戟叉頸而前?!敵醪躢ao將討張繡,入覲天子,時始復此制。曹cao自此不復朝見?!?/br> “杈禮?!蓖鯈煜ざY儀典籍,此時第一個反應過來,“若國公、太保以此禮覲見,親兵俱在外,皇帝便可令死士伏擊,誅殺二公。若國公、太保不從此禮覲見,那么就是亂禮,就是權臣凌逼皇帝,亦可以謀逆罪論處?!?/br> 吳淼在司徒府守候整夜,不敢懈怠,此時眉宇間也露出了些許疲憊,更多的則是哀傷。他闔目嘆息:“敗以殉國,勝亦死身。君臣綱常,人情冷暖,不意竟至此?!?/br> “得去阻止高宇初入宮?!标懻押鋈徽玖似饋?,“現在就派兵守住各個出入口?!?/br> 然而陸昭話音剛落,便有人在外回稟道,宮里來人宣詔了。 陸昭喬裝,顯然也不適宜在此處露面,便趕緊退到一架屏風后面。片刻后,宣詔的內侍入內,果然是詔吳淼等人入宮。吳淼應了詔便問:“不知高太常那里中貴人可去過了?”見那內侍有些懷疑,便連忙補充道,“啊,我等既臨危受命,自然要一同覲見比較好?!?/br> 內侍道:“哦,不必了,高太常在職,奴婢先去高太常那里傳的詔命,現下高太常已經從南門入宮了。司徒和中書即刻領衛率,隨奴婢入宮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