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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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陣鑿擊?!毙揲L的手指勒緊了韁繩,一如已扼敵人咽喉一般殺意決然,“勿追潰敵,生擒涼王者,以萬戶封!” 涼州驍騎雖然強悍,但元澈與趙安國所領的具裝鐵騎亦是驍勇。趙安國既已從側翼破敵,主力便徐徐收網,不久便迎來了潰逃四散的涼王軍隊。而元澈自點了精騎七千余人,準備給予涼王最后一擊。 涼王撤退途中,只覺得周圍殺氣逼人,四下時而有嘶喊聲,時而有馬蹄踐踏之聲。對于一個在邊境久歷征戰的人而言,即便在通信盡失,余丈不見一物的情形下,都有一種極度敏銳的判斷。 口鼻喘息產生的霧氣將眾人的恐懼毫不掩藏,涼王元祐最終拔出佩劍,直指西北方向,高聲喊道:“中軍結陣,隨我突圍!” 一射遠處,望著黑影逐漸變快的移動,元澈握緊了手中的馬槊,雙腿緊緊貼住馬腹。紫電清霜,雷霆萬鈞,涼王的中軍被徹底撕裂。 根據陣型的密集變動來推斷涼王的位置并不難,元澈回身機械地斬下了又一名敵將的頭顱,調轉馬頭,帶領眾人向涼王處繼續趕殺。 快要把涼王趕進包圍圈了。 奔襲數里后,涼王元祐與眾人放緩行進,稍作休息。此時雨勢漸弱,涼王與眾將環顧四周,再次調整方位,準備退守淳化。然而一眾人馬奔至城下,卻見蘇瀛于城頭而立,涼王只覺氣血倒涌,一絲腥氣漫至咽喉,不由得向上戟指怒喝:“蘇慕洲,你一寒門鷹犬,可敢于城下與我一戰!” 蘇瀛只冷笑一聲:“亂臣賊子?!闭f完便下令放箭數輪。 幾番輪射,城下血流成河,涼王帳下幕僚成邃乃是謀主,此時見主上已憤怒到近乎癲狂,連忙下勸道:“大王,太子追兵將至,莫要執著于此城了。我軍尚有隴山天險,退保于此,來年再戰也不遲!” 涼王聽完只覺憤恨難消,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明哲保身,遂對成邃道:“你持我符信先行,速去安定,命陸歸集君接應,若他有疑……若他有疑,你也莫要多做逗留,我素來待他不薄,想來他不會對你太過為難。你逃離之后,就去金城請援吧?!?/br> 說完,涼王縱馬引鐵騎五百人自去擋太子追兵,令城下眾人持盾于頂,徐徐撤退。 風雨刀劍,鐵馬金戈,梟雄與未來君王以性命相見,硬生生拼出一片殷紅的血腥地獄。幾次三番,涼王元祐幾乎命喪投槍之下,卻窺得黑馬上那雙執著熾烈的雙目,殺戮的欲念被雨幕冷冷渥在眼底。 他在惜他性命,他有所求。 陸歸于安定城等候數日,卻仍舊不見陸昭所說的來信,情急之下便喚了鐘長悅入內。鐘長悅在吳國時便為陸歸帳下謀士,其出身吳興望族,鐘繼野庶子。他在當時并非第一流的世族子弟,但在陸歸眼中,卻是第一流的人才。 鐘長悅聽陸歸所言后,篤定道:“既然郡主有此言,借王謐之手斷絕與涼王關系,那信中所言必是讓世子有倒戈涼王傾向之語,以此激怒王謐。臣愿為世子試作一封。只是這封信之所以沒有隨郡主一同帶來,交給殿下,只怕是因為送信之人會讓王謐相信消息的來源。屆時,王謐來此,世子還要再做籌謀?!?/br> 陸歸點頭,算是認可。 一日后,陸歸先等來了涼王的謀主成邃。 成邃滿身風塵泥垢,卻依舊不失風度,將馬鞭擲于侍者懷中,遂拾級而上,步入陸歸會客之處。 “成司馬進來無恙?”陸歸聞得腳步聲,旋即起身相迎。 成邃神色不辯喜怒,對陸歸道;“涼王欽命將軍集結軍隊,下令會合。不知將軍何時集軍出發?” 陸歸對左右道:“令安定、朝那兩縣集兵,集合后隨我出征勤王?!?/br> 成邃未料到陸歸竟然如此爽快,抬首時對上陸歸含笑的一雙眉眼:“請成司馬于城中暫住,待萬事悉備,一同下隴接應大王?!?/br> 第89章 溯源 落日余暉拋灑在隴山殘雪上, 與汩汩未干的熱血相照,生出一抹冶艷的斜紅。山巒作眉峰,涇渭著青白, 這副江山美人面上,最終以這一抹斜紅點染, 生生寫意出雪腮渥朱的丹青卷。 涼王敗退漆縣。 這座原本陸歸所轄的城池, 經歷內部清洗之后,城中陸歸所帶的精銳消失一空,留下的只有死忠于涼王的舊將。雖然只五六百人而已, 但終究是留住了,沒有坑殺, 甚至沒 有策反,連同一座城池, 為昔日的舊主提供了最后的庇護。 涼王望了望西北殘陽,他知道成遂將要面對的, 是已經歸降于魏、新上任的車騎將軍。 而由數十護衛跟隨,千里奔襲的王謐, 一身戎裝, 寶劍輕鞍,于一個時辰之后,在夜色的掩護之下, 繞過漆縣,直上安定。 這一次,陸歸沒有直接接待王謐, 而是由鐘長悅出面, 領其入府休息。 “陸省深安在,何不面見我!”面對鐘長悅滴水不漏的安撫, 王謐終于勃然而怒,立在廊下,不肯再前行一步。然而望見鐘長悅神色慘淡,滿面猶豫,心中又不免有些疑惑,深思后,沉聲問道,“陸將軍是否有隱言,不便面陳于我?” 鐘長悅長嘆一聲,面容凄然,最終道:“少保勿慮,只是昨日涼王遣使而來,命我家主上率兵下隴救之……罷了,少保勿再詢問,我家主上實在無顏再見少保,已備薄禮,待明日自當送少保離開?!?/br> 鐘長悅原本身材清癯,長衣寬帶,兩葉修眉,略帶病容,其言語如此,更讓人覺得此時陸歸府上氣氛悲傷哀默。 王謐正欲再問,忽見遠處院墻轉角,一素白身影匆匆行過,后跟著幾名老仆亦是著素白衣衫,手中提燈也纏了白絹。那身影正是陸歸。 王謐望見,先是有些吃驚,而后目光沉然,問道:“涼王使者如今安在?” 鐘長悅抬首,目光望向回廊不遠處的院門,院門外有數十名侍衛看守保護。 鐘長悅還未說話,王謐便奮然趨步向那院落走去,至侍衛前左右一視,目中之威便已令人卻步。只見王謐忽然拔出腰中配劍,侍衛慌措,亦拔刀相攔。王謐冷哼一聲,道:“我乃大魏太子少保,欽封使臣,北平亭侯陳留王氏嫡子,爾等擅動者死!”說完,便以布衣當鋒,抬步邁入院中。而侍衛的刀鋒在其面前,如同春日柳枝一般,被徐徐撥開,再無人敢上前。 王謐深知,陸歸素服而居,實為戴孝。那涼王使者此番,必是假攜靖國公死訊而來。靖國公府如今縞素閉門,層層戍衛把守,消息絲毫不層外流,陸歸即便派人去長安查探父母是否已死虛實,也會被其表象迷惑,繼而相信涼王使者的話。 現下涼王兵敗,以陸歸之智豈不知助魏則得富貴。然而父母身死魏國,孝大于天,即便知如今按兵不動方是上佳之策,從涼王逆必然失敗而死,陸歸亦要選擇起兵保救涼王,實在是至情至孝,義薄云天。 王謐目光湛湛,他既已知國公府事情,又窺得涼王使臣的陰謀,又怎能眼看陸歸行將從逆,碧血錯付。 片刻之后,聞得動靜的陸歸攜侍衛奔向成遂所居的府邸??吹酵踔k立在血泊之中,胸臆捲江淮 ,寶劍輝星斗的氣勢,心中忽然十分迫切地想要告訴他,這不過是他們兄妹與鐘長悅一起為他而設的局。然而見王謐依舊沉浸在大義壯舉與血腥產生的亢奮中,陸歸忽然覺得即便坦白,王謐只怕也會覺得是自己羞于前跡的托詞。 見陸歸風行如虎,視瞻如電而來,王謐笑著一指地上成遂的首級,道:“小人讒言,竟陷將軍至此。我已代將軍取其首級,靖國公安然無恙,將軍勿復相疑。何不褪去素服,你我知己把酒言歡,共論天下事?” 陸歸看了一眼已伏尸地上的成遂,作憤怒之狀,提劍道:“少保何苦欺騙于我,昨日長安已有人送出信來,言我家早已掛白,父母庶弟皆已被誅。虧我視你為良友,竟然連同皇帝,坑騙于我?!?/br> 王謐將手中寶劍輕輕向地上一執,攤開兩手,面不改色,仿佛血色濺染之處如華章加身,不過是為此壯舉所添的描金之筆:“省深自便,若我身死可除將軍疑慮,死又何妨?只是涼王三輔兵敗,將軍義血輕拋,只怕會令老國公寒心,令妹籌謀也要毀于一夕?!?/br> 陸歸望著仍然膽氣萬仞,氣度從容的王謐,默默嘆了口氣后,命左右退下:“也罷。我欲做田橫士,兄又何嘗不詠易水歌。義士千古算無數,無論我作何舉,也不必再多搭上兄一條性命?!?/br> 此時陸歸身邊的鐘長悅道:“先前我家主上逢一絕難棋局,少保膽氣,作此義舉為我家主破疑解難,某自愧不如,實在佩服?!?/br> 王謐聞言瀟灑一笑:“淺謀小道而已,若將軍有興致,何不手談一局,以消長夜?” 陸歸抬手相請,道:“此人乃我帳下軍師鐘長悅,表字文豫,烹茶極好。你我且效古意,月下品茗,一夢爛柯?!?/br> 三人一同入室,鐘長悅烹茶觀戰。陸歸本極好棋道,手段不凡。王謐居然亦是不弱,陸歸不得不多用了幾分力,將局面維持到互有勝負。不過兩局,王謐已有倦意,便先行回房休息。陸歸垂眸望著眼前看似零落,實則精心布置的盤面,嘆氣道:“王子靜實則一憨人?!?/br> 時局至此,陸歸自己一方,已無甚義理之虧,幾乎已經完全無傷地從涼王勢力中切割出來。即便是從一開始,陸歸便有偏向魏帝之意,暗述陳詞??墒侨舸耸绿幚聿划?,長安各方勢力攢動,但凡有時謗風評不利,自己乃至陸氏一族的生存,恐將再難為繼。 如今王謐斬涼王來使,無論是傳入長安還是傳入金城,都會引起輿論上巨大的震動。而以王謐為首的陳留王氏沾染此事,必將闔全族之力在中樞運作,以期把輿論引導向對王、陸兩家有利的地方。而日后涼州人士無論有什么樣的想法,只會將舊主之死衍罪于王謐,對于自己吸納政治遺惠,不會有太大影響。 無論王氏是否愿意,都不得不承受兩個陣營同時施加的壓力。今后王謐在安定的內史生涯也會較為艱難。作為王氏在關隴地區上唯一的軍事強援,陸氏便有更多的牌可以選擇去打。但陸昭所設計策的影響遠不止于此。陳留王氏深陷旋渦,擅殺涼王來使,漢中王氏之前的曖昧必將見疑涼王,如今也到了不得不做出最終決策的時候。而這個決策,在今日的戰況下,已是昭然若揭,不必猶豫。 對于陳留王氏,陸歸覺得這些做法無甚不妥。門閥政治至始至終便如浪潮摧遞,頃刻之間便是人間榮謝,無恒久的爭鋒,亦無恒久的聯合,唯有利益才是永恒。 但對于王謐,陸歸卻覺得有些愧對。殺成遂,對于王謐來說可稱兵行險道。倒并非因為涼王會對其如何,魏帝那邊見此事,很難保證不會懷疑王氏意圖勾連方鎮,只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為了向魏帝表態,王謐將會被其家族雪藏,除安定內史之位,政治地位上再難有所突破。若魏帝有幸再得一甲子之壽,那么頂級世家嫡子終成白頭太守,足可以讓王謐一生淪為世族笑柄。 平心而論,王謐終究是以誠意待他,陸歸心中感念,也決定日后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拖王謐出困。 春風漸暖,午后玉暉攜樹影流照在石階上,與游絲新綠一道,漸漸攀上菱花半開的窗頁。陸昭于花影下獨坐,鳳目微垂,意態慵懶地望著捧著各色禮物匆匆入內的葛忠等人。 葛忠將盤內的東西一一呈予陸昭過目:“這是蜀國今年造的錦。這蜀錦原有四樣,一曰上貢錦,一曰官告錦,一曰臣僚襖子錦,另一曰廣西錦。今年王妃的侄子,也就是前中書令入蜀游歷,帶來了上貢錦十疋,官告錦二十疋。這兩樣花色一是翠池獅子,二是天下樂,是王妃專程挑給娘子的,最稱娘子顏色?!?/br> 漢中王氏任前中書令者,乃是王叡王子卿,這幾日與王韶蘊閑談,陸昭亦聽聞其事,十四歲入中樞,十八歲為中書令。青云獨步的稱號不是不肯與他,只是以頂級高門之資,這樣的速度不可為眾臣高山 仰止的范例,而是眾生望而敬之的殊命。 忽略掉兩個頗具隱喻的花色名,陸昭繼續安靜地聽葛忠講解剩余事物。然而后面不過是一卷畫軸,幾本書帖,外加花鈿珠釵數樣無算,葛忠將首飾點名了一遍,但對于其他兩樣以其才學,實在難以說出什么門道,便只言這些皆是隴西彭氏所敬,而后退下了。 陸昭命侍女將東西搬入房間,將幾匹蜀錦封存入庫后,便獨自一人整理余下的東西。丹青畫卷上,不過是一鶴一梅,工筆設色,莊雅風流。一色釵環等物,皆是她素日愛戴的珍珠式樣。最后她翻開那一本書帖。 書帖所臨乃是范本《閣帖》,其中收錄內容,王羲之、王獻之父子所占半壁江山,其余亦不乏帝王將相的名作。陸昭一卷一卷翻看,臨書者筆法深妙,臨摹字體形神皆備,皆擬舊作。然而翻至半處,卻瞥見一處突兀的魏碑字體,所寫不過前人曾著的溫和片語。 陸女郎問誶如此??苫I量之。 陸昭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尚新的墨色,博山爐內的玉露之香,似要將她指間翡翠凝于那一撇一捺的雍貴之上。而窗外碧云無影,將一雙素手與大片留白浸如透明琉璃一般。 她以魚傳尺素,他亦溯源窮流,找到了她。 第90章 春宴 涼州戰事頻頻, 又兼地域實在少雨多風,因此金翟宴幾乎只在四月辦起。今年因玉京宮里住了新人,外加安撫各方, 故而杜太后早早放出了話,王韶蘊擬定出席貴女, 酒水品名, 就定在玉京宮南面舊苑的碧瀾含春館。 金翟宴共有五日,只有女眷參加,以往便是涼州世族的各家夫人們帶了自己的女兒, 與家中有未訂婚郎子的互相相看。但時至今日,任何心思與目的都要為這一場戰爭讓道。宴席上, 上官弘的女兒最終以杜太后出面,兩家首肯的方式許給了天水竇氏。于此當天, 固氏所掌的一萬兩千部曲攜帶了御寒棉衣與數以萬計的糧草,開向隴道。 這便是一個世族女兒所標的價碼, 與此同時,天下的每一個角落, 亦不乏同樣的交易上演, 老生常談,毫無新意。 陸昭在帳下靜坐,忽聞外面有鶯語瀝瀝, 粉香四溢撲入簾中,幾名貴女笑臉迎來。眾人各自見禮,為首的乃是彭通之女彭耽書。她身量頗高, 眉作斜飛之勢, 下顎棱角分明,她雖非傳統意義上的美人, 但談笑間流露出的自信,卻是頗為奪目。 陸昭獨來獨往慣了,每逢宴席若無人找她來,亦或無事情做,便愛找個安靜角落。此時一眾人將她拉走,只說前面亭下擺了曲水流觴,定要她去。 “我聽聞陸娘子的字素有名聲,定要留下筆墨供后人瞻仰才好?!迸淼贿吚懻淹白?,一邊道,“要說今年也奇,苑中牡丹花開,竟提前了足足兩月,又作大紫色。那湖邊柳樹倒生黃花,大如林檎,也時一樁軼事?!?/br> 旁邊一有女子附和道:“你說還真是,前一日我出門,路過一株梨樹邊。仆從忽然停了馬車,我還道奇怪,原來那梨樹竟不生梨花,反生了好些豆莢,懸下來,馬兒貪吃,竟絆住了?!?/br> 另有一人驚訝道:“那還不好?快命仆從摘下來。我家昨日發現園子的木香架上,生了好些蒲桃,我嘗了嘗,倒還不錯,命人全摘了。新鮮著吃尚還有富裕呢,我讓她們作成蜜煎,到時候給你們送到府上去?!闭f話的女孩,年紀小另兩個幾歲,遠不到議婚的年齡,正是玩心大的時候。 彭耽書聞言,皺了皺眉道:“也不知是不是什么福瑞祥兆,這幾日總有些新鮮事?!?/br> 方才還說吃蒲桃的女孩聽完,有些慌措:“即是祥瑞,吃了會怎樣?” 彭耽書想了想父親所交代的話,最終決定暫且不作什么表態,只道:“如今只能說是異兆,是不是祥瑞還說不定?!?/br> 女孩略有失望,然而蒲桃之甘,她也算嘗了不少,最終又恢復了笑臉。她本就是被彭耽書拉過來的,但是彭耽書性子太過穩重,這樣一步一步走,什么時候才能走到曲水流觴的筵席,于是單拉著另一人,往設宴處去了。 此時只有彭耽書與陸昭兩人并肩而行。 陸昭望著遠處眾人歡聲笑語,笑了笑:“倒都在金城,也是巧?!?/br> 彭耽書一手執扇,略遮了遮日頭,目光不知是覺日光刺眼,還是異兆刺眼,嘆了一口氣道:“風水草木,日月山川,無一不變,最終會變成什么樣子,不到最后一刻,又有誰能知道呢?” 陸昭第一次回首,認真凝望著眼前的女郎,道:“花開有日,花謝有時。曾聞云顛有花,初開色白,全開艷紅,最后竟成黑色,多臭引蟲,人皆惡之?!?/br> 彭耽書亦道:“若真如此,這花兒道也知如何保全自身,倒是那些光鮮果實累累,最終還是被烏雀相啄,殘破不堪?!?/br> 兩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直至離筵席不遠,彭耽書道:“南下隴西,路途雖明,但強敵環伺,覆滅不過頃刻之間,娘子還需再找人籌謀一二?!?/br> 尋找機會將陸昭從金城帶出,藏入隴西并不難。但頃刻間,金城以杜太后為首,以及當地豪強便會舉兵拿下本就兵力薄弱的隴西,使陸昭再度落入觳中,而隴西豪族也會因此被踏平鎮壓。 陸昭望著宴席上上官弘的女兒,那樣一個美人,云鬢楚腰,此時正立在杜太后身邊:“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這世間永遠不缺想借機上位的人?!?/br> 然而杜太后忽然亦朝她望過來,面容上原有的笑容忽然消失,又對左右言語了幾句,而后便見幾名侍衛向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同時,陸昭也發現王韶蘊并不在席間。 陸昭淺淺一笑對彭耽書道:“你且先去吧,我隨后到?!?/br> 果然,片刻之后便有侍衛尋了她,見無甚異樣,只對陸昭道:“既然無事,還請陸娘子迅速入席吧?!?/br> 陸昭與彭耽書兩人前后腳入園中,最終各自在席間坐定。陸昭在此看了看上首處,王韶蘊仍舊不在席間。 此時云淡天輕,氣候絕好,又逢林風微動,實乃行曲水流觴之雅事的好時機。既然天公作美,杜太后也樂得提前開筵,命眾人將菜色酒盞置于小盤之上,一一從石渠流水上鋪開。另吩咐人取了一支金盞迎春大牡丹來,至于木雕小船中,雖流水而行,停在何處,所在之人或賦詩一首,或彈奏一曲,再或浮一大白。 菜品眾人各自取用,席間言笑晏晏,簪鬢顧影,青紗如云,寶紅綴冠,即便園內花事寥寥,卻依舊是人間翹楚們的春日盛景。然而饒是如此,依舊有滿座皆歡,獨一人向隅的闌珊畫卷。 “那人是誰?”陸昭問旁邊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