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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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陸昭在安定停留只怕還不足一天,便被接走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陸歸與王謐已經談成,但迫于涼王大軍壓境,安定內部人心不齊,不足以抗爭,只能將陸昭遣來作人質。 此時,彭通再度望向陸昭,這個小娘子說話,有點意思啊。 這邊彭通有著自己的小心思,杜太后亦有自己的一番疑慮。其實按照如今形勢,將陸昭指婚元鴻,不失為一種把兩家捆綁在一起的手法??墒侨缃褡约簝合眳s有著將陸昭收為義女的意思,而且這個意思已經當著眾人的面,表達了兩次。一旦此事成,那么他家與陸家的利益聯系,只怕會弱上許多。 杜太后有些憂慮,王韶蘊自從為自己兒媳以來,□□懂事,沒有絲毫不好的。自己著實不愛身為婆母立規矩的那套做派,她相信王韶蘊,也支持他們夫妻每一個決定??墒墙袢者@件事,她們的立場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杜太后決定再試探一回,可能王韶蘊自己還沒想明白呢? “元鴻?!倍盘笳衼韺O兒,“陸娘子初來乍到,你若得功夫,帶她在宮內各處轉轉。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可憐見的,你應盡地主之誼,多多照拂才是?!?/br> 元鴻有些懵,然而還未來得及開口,王韶蘊已接話道:“作為兄長,這些都是應該的?!?/br> 杜太后聽聞,心中已有不豫,此時王韶蘊在桌下輕輕地牽了牽她的衣袖,明面上道:“太后喝的有些醉了,兒媳陪太后出去走一會兒,發散發散吧?!?/br> 杜太后點頭道:“也好?!北懔粼櫿湛幢娙?。 婆媳二人走至殿后,杜太后方問道:“何不成此二人佳事?” 王韶蘊道:“太后有所不知,陸娘子世家出身,極重大局,且心思果決非常。她父母宗親如今俱在長安,若太后強行讓她與我家聯姻,只怕她寧愿一死,也要保下陸氏一族。她若身死,太后還要用什么掌控陸歸?況且,如今太子亦鐘愛于她,太后萬不能因此激怒太子。將陸昭囚于金城,與太子談條件,方才是應有之舉?!?/br> 杜太后聞言,嘆了一口氣,握著王韶蘊的手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是我淺慮了?!?/br> 王韶蘊笑著安慰:“太后經世自然比兒媳強上百倍,不過是疼愛晚輩,多思一層而已。太后酒既發散了,咱們便回席上去。依兒媳看,隴西世族只怕不是那么好勸服的?!?/br> 片刻后,杜太后與王韶蘊回到席上,不再提及前事。此時又有一名隴西世族站了出來:“今日宴飲,若無人物品評,豈非無趣。依我看,不如大家將兩位人君比較一番。不知陸娘子以為當今皇帝與涼王比如何呢?” 第84章 窺釁 發言者是隴西牛氏的牛儲, 實打實的武宗豪族。隴西民風彪悍,千溝萬壑,與外界溝通其實并不多, 因此世族大多囿于自身見識,并無太多文化底蘊。這句直白的問話出自隴西世族之口, 并沒有讓陸昭感到驚訝, 只是這個問題答得哪怕只有一點瑕疵,也會成為日后任何一方報復的伏筆。不過既然問題已提,也不能全然不回答。 比起底下的隴西世族, 杜太后更重視這個問題。這也是陸昭在公開場合下,能夠明確表態的一個機會。但陸昭也很清楚, 這一次明確的表態不僅會在涼州產生巨大的效應,亦會被傳到千里之外的長安。 陸昭深思片刻, 終開口道:“若以涼王比今上,涼王當為漢高祖。高祖奮三尺之劍, 言從泗上,起于豐沛, 任用豪杰材雄, 不惜重土,豐沛封侯者二十人。觀其行事,龍行虎變, 率從風云,似無可無不可。而今上當為光武,謙虛納下, 留心庶事, 有吐握之勞,有日昃之勤。觀其美, 如萍蹤鶴篆,落于形跡?!?/br> 杜太后與王韶蘊聞得此言,心中欣喜,沒想到陸昭竟能當面給出如此之高的評價。但是她們也清楚,將涼王比做漢高祖,未免太過于抬舉了些。至于上官弘,聽完此語不由得深思,總覺得此言虛虛實實,贊涼王如高祖如同未贊,貶今上不如高祖又似未貶。 陸昭最終說出的這番話,其實是給兩方聽的,一方是以杜太后、上官弘等為首的鐵桿派,另一方是以彭通為首的隴西派。而兩派由于立場不同,掌握的信息量不同,最終獲得的結論也不一樣。鐵桿派已是既得利益者,無法與隴西派共情,因此她這番話的深層目的,鐵桿派注定不會窺得。 鐵桿派聞此言,自當覺得涼王如高祖一般,縱橫捭闔,以武功得天下,而自己必當如蕭何、曹參等功封萬戶之侯,可以說是未來可期。而且涼王的作風有些和漢高祖還是頗為相像,因此這番贊譽雖然過高,但并未引起太多的不適。 然而這番話落在隴西派里便有了另一番解讀。 彭通先前從陸昭言語里獲得了陸歸親近今上的結論,因此對于陸昭這一次的表態挖掘得更深。陸昭這段話的意思是,涼王之美,普通人難以領略,如夢如幻,讓人摸不到,但就是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美。但今上之美是有形有聲的,看得見摸得著。究其深意,未必就是今上不如涼王,選擇今上,其實是更讓人覺得穩妥踏實。 而陸昭又提到了封侯之事,眾所周知,當年漢高祖所封幾乎全是豐沛出身的鐵桿派。這些出身豐縣、沛縣的老鄉,有著最先從龍的優勢,如同今日涼王手下的金城、天水等地的世族。但對于其他人,劉邦的分封大部分不值一提。而光武帝劉秀,不僅重用出身舂陵系的世族,北納冀幽,結好于耿氏,內撫關中,重用潁川馮異。即便是到了平定天下的后期,對西北涼州的世族和軍閥也都開出了極高的價碼,不乏位至三公者。 這不得不讓他這個隴西派思考。隴西派如今才加入時局,在地緣上,已經被天水、金城包圍,本身沒有太多的選擇能力。而沒有選擇能力便意味著即便涼王功成,自己也不過是陪襯附屬而已,終歸要屈于人下。 若是選擇魏國的皇帝,可能還會有不一樣的結局。他已經得到消息,魏帝給陸歸開出的價碼可是萬戶侯和車騎將軍之職。像他們這樣涉及到裂土之戰的,封侯是必加開國,不要說是千戶侯,就是封個縣伯縣男,那也是個大封,足夠遺惠子孫了。 此時彭通看向上首的陸昭,目光意味深長。不得不說陸昭今日這兩番話傳達了足矣扭轉隴西人心的表態,道明了足矣使隴西世族做出判斷的局面境況。而對于這個原本極難回答的政治命題,拋出了化境般的回應。如今杜太后等人只怕還認為她是可靠的自己人,有著這一層信任,這個小娘子今后在金城能把局面攪得多亂,只怕不是自己能夠想象的了。 宴席還在繼續,隴西各家在場面上雖然還能保持和大家其樂融融,但以彭通、牛儲為首的人已經開始籌劃何時、以什么樣的方式來接觸魏帝的人了。此時牛儲有些喝高了,湊到了彭通身邊,遞給了他一盞酒,小聲道:“這小娘子馬屁拍的,嘛錯處抓不到,還他·娘·的千里傳香?!?/br> 牛儲雖然讀書不多,但卻是個心思活絡的人,和彭通兩人一人唱白一人□□,也算把形勢摸了個大概。面對這位直腸子話糙理不糙的老連襟,彭通不禁噗嗤一笑道:“待晚上,去我府上喝?!?/br> 冬去春至,未央宮在一片春雨的洗刷之下,竟也變得十分溫潤可愛,流出或嫩綠、或宮粉的盈亮色彩。 劉炳領著王謐一路向御苑走去。一路上王謐心中惴惴不安,卻又不乏欣喜之情。他雖一直居少保之位,但能入禁中面見皇帝的機會幾乎沒有。如今他因自身功業成就得以入禁中,當面奏對,還是頭一遭。 現在,陸歸歸降的事情基本能夠敲定下來,雖然有著陸昭出質這一層變故在,但大局已定,自己帶著陸歸的表態面圣,足夠有所交代。只是對于陸歸執意辭去封侯之位,還是內心替他有所遺憾。不過能引陸歸為王氏在關隴地區的強援,也算是收獲頗豐。因此,在入禁中奏對之前,王謐還是先見了在中書監之位的叔父王嶠。 王嶠聞言,神色模糊不定,最終只囑咐道:“賢侄既成此功,坦言即可,暫且不要為陸氏發聲?!?/br> 王謐見到魏帝時,魏帝正立在水榭亭下觀魚,。魏帝手持魚食,湖中的幾尾錦鯉劉炳之前便已讓人刻意餓了幾日,見人來投食,爭先恐后跳躍出水。直到水花最盛時,魏帝才將手中的魚食傾數拋灑。王謐撩袍跪地,叩拜下去。 “畫策安邊,銘功隴山?!蔽旱鄯畔卖~食,抬手轉身,笑盈盈地扶起了王謐,“朕的定遠侯回來了?!?/br> 王謐深拜道:“臣不敢居此功,陛下深謀遠慮,制敵如神,殷爾雷發,赫然神舉。陸歸臣服于陛下,乃大勢使然?!?/br> 魏帝笑了笑,對此番夸贊顯然頗為受用,對王謐道:“陸歸那邊形勢如何?” 王謐道:“陸歸所轄五縣,但內部動蕩,若徒然反涼,涼王主力亦未離開,只怕難以守住隴道。但陸歸已承諾此事,還讓臣給陛下帶來一封親筆信?!闭f完,王謐便將信件親手交予了魏帝。 陸昭出質的事情,魏帝已然聽說,世家女子能做出這樣的犧牲,實在讓他出乎意料,甚至有些刮目相看。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僅要有長遠的眼光,也要有一定的膽量。若陸昭因此殉國,那么陸家的遺族前科便可徹底洗刷,成為魏國不二的忠貞世家。 魏帝將信讀了幾遍,然后對劉炳道:“將此信送至中書監處并謄抄一份至尚書臺,公之于眾。陸歸封潯陽侯,食萬戶,授車騎將軍職,加督護,假節,討涼王逆?!鞭D而又對王謐道,“子靜此番辛苦,聯系陸歸的后續事宜,只怕還要有勞你來做?!?/br> “是?!蓖踔k應著,然而等了許久終不聞皇帝封自己為安定太守亦或內史之職。畢竟方才陛下已經言明陸歸加督護一事,那么太子那邊應當已經有所運作,怎么如今皇帝卻只字不提。難不成皇帝認為以自己之資仍不足在安定立身? 王謐繼續道:“陛下寬仁無量,只是陸歸臨行前交待臣,他本為邦國之臣,為國效力自是應當,不敢以此居功,讓臣務必為他辭去封侯之位?!比絷憵w辭去侯位,是否情況會好一些?想至此處,王謐不由得佩服陸昭這一手的好處,對于陸歸舍棄爵位更是感念。 “哦?”魏帝有些驚訝,然而轉念一想,其實陸歸這么做對大局其實頗有裨益。眼下涼王大軍壓境,迫近三輔,于論功行賞來講,并不是什么好時機。戰爭一觸即發,戰況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明日會是什么情景,各家都抱著何種心態。此時若封陸歸為萬戶侯,無疑為此次封功定下了一個準繩。待到塵埃落定,余者論功行賞,若稍有拿捏不當,便有厚此薄彼之嫌,對于朝政穩定極為不利。 想至此處,魏帝便笑道:“陸歸顧念大局,實在難得,既如此便先免去封侯之位,其余如故?!辈贿^封侯這件事自己早先已在多人面前表過態,公然講過,雖然此時免去,但日后還有機會補償回來。 “不過陸歸雖然不能得封,但朕還想封一人?!蔽旱鄣?,“靖國公嫡女陸昭深明大義,為君解難,便封開國忠肅縣主吧,以此傳檄各方?!?/br> 若陸歸果然反涼,那么陸昭能夠活著回來的可能只怕微乎其微。而反過來,如果陸昭身死,那么陸歸在涼王處的退路也微乎其微。這個忠肅縣主,便當是提前給她的死后榮封吧。陸昭很好,但隴道對他來說,太過重要。 傍晚時分,魏帝最終還是叫來了韓任:“王氏已與陸氏有所聯合,封縣主的消息,必會被他們封鎖在隴山之下。你的人,要把消息送往金城?!?/br> “諾?!?/br> “另外,太子那邊鐲子的事情還是要仔細查一查,他東宮的老人,還有……薛美人那邊,也著人問問看?!?/br> “諾?!睂τ谥骶囊髲牟换亟^,此時俊美無儔的內監聲音似沒有夾雜任何的情感。 第85章 賞鶴 王謐從禁中走了出來, 內心惴惴不安,魂不守舍。直到走到臺省,面見了叔父, 王謐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王嶠甚少見王謐如此患得患失,便問禁中奏對如何。 王謐嘆氣道:“其余事方還順遂, 只是陛下忽然要封靖國公嫡長女為開國忠肅縣主。此事一旦昭告天下, 陸娘子豈非命在旦夕?到時……到時我怎有顏面面對陸將軍??!” 雖然王謐于陸昭交集不多,但一路走來相處卻十分愉快。再加上他與陸歸契闊相談,已有伯牙子期之契, 惺惺相惜之情,又言明要以親妹而視陸昭, 必會回護一二。如今這個要了命的封爵忽然降臨在陸昭的頭上,他依叔父之言, 并不敢為其發聲,如今心中羞愧萬分。 王嶠只是拍了拍王謐的肩膀, 道:“今上多疑,以我家之貴, 如今時局當諳聲自處, 說多做多,反而適得其反。陸氏娘子既得此封,只怕陛下是打定主意要切斷陸歸退路, 以保隴道,你我早已左右不了?!?/br> 見王謐仍是頹然,王嶠笑了笑道:“賢侄前線談判之功, 我已有所耳聞。你敏于辭令, 如今正是任事的好時機。做好本分,勿再言其他, 待陛下打消疑慮,安定內史必然會是你的?!?/br> 聽叔父如此說,王謐心中略感寬慰,不再患得患失,因深深下拜道:“多謝叔父提點?!?/br> 玉京宮內宴席初散,杜太后命人將陸昭送回居所,旋即與王韶蘊來到葆盛堂會見臣僚。涼王不在的時候,許多政令以及重要決策方針皆在這里由杜太后與王韶蘊二人把關,然后發出。再加上宴席上,上官弘等人也已和隴西各方有所交涉,接下來便是復雜的人事安排。 “隴西各家態度不明?”杜太后有些吃驚。隴西如今已深在己方腹地,此時還不拿出一個明確的表態,那就是擺明了不看好自家。一旦隴西觀望,那么處在隴西外圍、更靠近長安的天水郡也會動蕩難安。 上官弘道:“除卻嚴氏、莊氏等有人留在宮內,其余人等大多已經出宮,想來不日便會返回隴西?!?/br> 杜太后臉色沉了沉:“嚴氏和莊氏的人怎么說?” 上官弘回答道:“安固縣的嚴滿說,原為大王奉斬蛇劍。大夏縣的莊家次子莊恩齊說,原以玉帶之誓,為大王兵進長安?!?/br> 杜太后聽完只覺又好氣又好笑,顯然兩家還是受到了陸昭的言論影響,用了漢高祖的典故來反過來拍自家的馬屁。但兩家皆出自偏遠小縣,一個卻言之鑿鑿要奉斬蛇劍,另一個則是大言不慚要揮師長安。斬蛇劍,呵,他家也配?大夏縣人口才多少,莊家能湊個一千部曲就不錯了,還敢言玉帶之誓,這是還要討價還價呢? 此時王韶蘊安慰道:“太后千萬莫與這些人置氣,窮鄉僻壤里出來的人家,說話措辭沒個忌諱?!闭f完又問上官弘道,“隴西太守彭通呢?還有守故關的那個武將牛儲。他倆都問話了,臨走就沒說什么?” 與其他家不一樣,這兩家最初都是派了本族擔當要職的頭面人物來的。一是位置實在太重要,一旦做了決策,影響層面會很大,所以當事者親臨的觀感尤為重要。同樣,他們也不會當即就做出明確的表態。畢竟作為隴西郡守,彭通也有責任和各家溝通,而牛儲作為掌管通往金城郡門戶的重要守將,只怕也要先回去在麾下將士和底層士兵中摸個底。 上官弘道:“牛儲沒說什么。倒是隴西太守彭通說要先回去與大家商量,還稱贊陸娘子妙辭,來日還要請教一二?!?/br> “哦?”杜太后有些驚訝,“看來她的話分量還不小啊。既如此,那再等上幾日,待各家再聚時,讓她再說一說?!?/br> “太后?!泵鎸Χ盘蟮呐d致盎然,上官弘覺得自己有必要打斷一下,“陸娘子雖然清詞妙句,但臣覺得宴席上的那番言語還需細細思量。這個陸娘子只怕沒有那么簡單,太后若要用她,還需再試試她的忠誠。退一萬步說,即便她不忠誠于太后,也要試試她這個人有沒有害人之心?!?/br> 王韶蘊同樣點頭附和:“陸昭今年十八,比鴻兒還要小些,行事舉止卻不知強多少倍,單論心機,鴻兒在她面前,那就是個雛兒。此人格局非同尋常家,也非池中之物。相國所言有理?!?/br> 杜太后聽罷點頭道:“那便依相國所言,試她一試,只是不知相國有何妙計?” 上官弘笑著道:“那便請太后和王妃與臣一道演一出戲吧?!?/br> 這一日,天氣絕好,金城才落了一場雨,氣候不似往日干燥。晨風溫涼,陸昭便在玉京宮的園子內信步而行。繼上回杜太后設宴以來,王韶蘊便免去了她的禁錮,允許她在玉京宮的指定范圍內走動,但也時時有人跟著。 此時,她住所的掌事葛忠尋了來,見了她便道:“陸娘子,太后和王妃想請娘子去一趟葆盛堂敘話?!?/br> 陸昭笑著點頭道:“那我這就過去?!?/br> 葛忠帶路,陸昭并不習慣別人扶著她走,宮女們倒也省了一樁麻煩。她步子飛快,走路帶風,葛忠的腳程倒比往日還快,走到半途已覺得有些氣喘,回頭一看,陸昭卻還是神色如舊,因陪笑道:“娘子怎么不用輦?王妃早就命人備下了,以后娘子出門坐輦轎,既輕快,又舒服?!?/br> 陸昭和藹一笑道:“王妃費心了,走路其實也挺好的,這園子漂亮,我走走停停,倒能多看些風景?!辈恢挥X間,陸昭將腳步放慢了些。 這種潤物細無聲做法,同樣感染了前面帶路的葛忠?!澳镒酉矚g,便常住宮里罷。娘子愛什么花?奴婢和種花草的太監有些交情,娘子告訴我,開春前奴婢提前種上?!北M管陸昭是質居于此,但這番話卻實實在在是出自葛忠的肺腑之言。這個小娘子真好,謫仙般的人物,待下那么體貼。 陸昭到了葆盛堂,杜太后、王韶蘊和上官弘三人都在,此時正在賞鶴。西北風物養這樣的雅禽十分不易,倒也難得這兩只鶴羽毛生得明亮水滑,頂上紅如朱砂血一般。 陸昭與眾人一一拜見。之后王韶蘊自去逗那兩只鶴,杜太后拉了她的手一同坐在廊下,道:“相國昨日弄來的,說是關中有個世家子送給他,他不會養這個,干脆放到我宮里來。我呢也就看個熱鬧,人老了,偶爾看一回新鮮。過幾日讓他們放園子里去,開春宮里要辦金翟宴,你們小娘子一起賞玩吧?!?/br> 陸昭低了低頭,微笑道:“如此倒是我近水樓臺,先一睹為快了?!?/br> 此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呼,只見王韶蘊小跑著回來,雖然仍是驚悸猶存,卻還掛著笑。 “嚇死我也?!蓖跎靥N坐了回來,撫著胸口道,“那只鶴竟差點扦了我一下?!?/br> 上官弘聽罷笑著叮囑:“王妃小心,鶴雖優雅,但剛羽利喙,也是猛禽,即便圈養著,也要時時警醒?!?/br> 杜太后點了點頭:“相國這話不錯,那時候在關中,都有專門馴鶴的太監。這鳥兒性格剛強,須得養上幾年?!?/br> 上官弘道:“如今大王以猛虎之勢下隴山,拿下三輔,攻克長安,指日可待。到時候太后想養多少鶴,害怕沒有人能馴服么?便是王妃……不,那時候便是皇后想要馴養什么活物,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br> “這……”王韶蘊只覺得有些局促,謹慎道,“相國慎言,大王此行只為清君側?!?/br> 陸昭冷眼看著三人一唱一和,含沙射影,知道最終這個上官弘終究是要說出些什么來的。 果然,上官弘撩袍跪地道:“先皇驟崩,歸于五行,陳留王以釁謀奪儲位,失德于先,不顧先帝遺命削藩王之地于后。如今太后貴為先帝皇后,大王為先帝嫡子,當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先皇之遺愿,屬以倫序,入奉宗祧。臣諫言太后,立涼王為帝,昭告天下,以此明尊卑,分涇渭,大義在我,四方響應,何愁長安不克,天下不平!” “上官弘,你大膽!”杜太后已有怒意。 上官弘繼續慷慨激昂道:“若太后不決,臣自當草擬勸進表與詔書一份,明日朝議。眾臣欲立新主久矣,若有異議者,臣自當令禁衛軍以刀劍決之?!?/br> 杜太后見上官弘有如此決絕之意,亦不好再否之,轉而問王韶蘊道:“王妃以為如何?” 王韶蘊嚴肅道:“稱帝乃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必要順民心,順大勢,豈能輕議。涼州雖向服于大王,但關中形勢,只怕未明?!?/br> 此時杜太后終于轉過頭,看向了陸昭,語重心長道:“好孩子,王妃視你如親生,你又是個識大局,有決斷的人,如此情形,你覺得關中形勢是否能成此事?” 陸昭此時已經發現,這三人最終給她設的局居然是在這里。既然他們要演戲,那自己不妨陪他們演到底,看看最后尷尬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