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笙
夜濃如墨。天空中不同有形狀各異的飛行器交織而過,稀有金屬下的淡白色尾燈蓋過了月色,成為夜幕下最明亮的光源。 沉吝從飛行器上下來,揮手讓它去自主???,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六號軍備庫的舊址。 連日來的雨水沖刷走了所有血跡,大部分殘垣廢墟被智能工人運走,連同所有的悲慟。沉吝長身四望,看不見尸首和硝煙,這片土地,只剩下廣闊無垠的焦黑。 “老娘還以為你死在家里了?!币粋€豪放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沉吝轉身。曠野的風從廢墟里穿過,發出刷刷的嗚咽。扎著高馬尾的少女坐在一堆廢鐵上,正支著腦袋,斜眼看她。 “喲,二次分化了啊?!蹦巧倥欀亲勇劻寺?,嫌棄中略帶鄙夷,“沒貼阻隔貼就出來瞎晃悠,你也不怕引起全城暴動?!?/br> 沉吝摸摸后頸平整的腺體,二次分化之前,能散發出的信息素極少極淡,一般用不上阻隔貼,她的確是沒想起來。 她搖搖晃晃走過去,雙手抄在兜里,捏著薄薄的煙盒,平淡地打招呼:“月笙,你怎么會在這里?” 少女叫月笙,初次分化的Alpha,是沉吝在綜合軍校時的同窗,顓翊王國三公主與鄰國燧熹五皇子之女,自小接到顓翊王君身邊撫養,名為親戚情誼,實質上與古時候所謂的質子差不多。 “老娘好心來看你,誰知道你家城門緊閉,也不讓人進,也沒有消息出?!痹麦蠎械〉負沃ヮ^,一手似乎拿著什么東西,一手捂住鼻子,“啊...你這什么信息素,怎么這么濃郁,老娘都要被你熏暈了?!?/br> 沉吝繼承了其父四肢修長的基因,二次分化似乎讓她又長高了些,如今仰頭站著,目光竟能與廢墟上坐著的月笙平視。 “...鈴蘭?!彼鲅澏道锇櫚桶偷臒熀?。 “漂亮有毒?!痹麦献隽藗€鬼臉,縮著脖子,伸手要煙,“妖里妖氣的,不愧是你?!?/br> 沉吝極不情愿地挑了根有折痕的給她:“要抽你自己不帶,這玩意兒我可不好買?!?/br> 這個時代,人類平均壽命超過百歲,特別是貴族階級,深諳保養健康之法,已經不屑于通過抽煙這種有害的方式尋求快樂。 “吝嗇鬼,”月笙上下拋著個金屬物體,笑罵:“你特么睜大眼睛好好看,老娘手里這個,還換不來你一根煙?” 沉吝側頭點著煙,斜眼瞟了一下。那金屬形狀似乎是個六邊形,兩指厚度,表面凹凸有致,在夜色下泛著細碎的熒光。 她瞇著眼,吐了個煙圈,終于緩解了心頭的癢意,神情懶散起來:“什么玩意兒?新型逃課神器?” 沉吝此人天生冷淡,對誰都不耐煩的樣子。月笙為什么能和她關系不錯,是因為她倆經常一起逃課,去校外喝酒抽煙泡吧打架,時不時調戲調戲未成年Omega,簡直是綜合軍校建校以來最臭最硬的兩顆老鼠屎,輕易帶壞了一幫人。要不然,軍校也不會在沉吝退學的時候那么輕易放人。 “誒!沉吝!”月笙從廢墟上跳下來,用六邊形金屬敲了敲她的下頜,沒好氣道,“二次分化致盲嗎?...嘖,你這味——” 她抬手抽過沉吝的打火機,把金屬丟過去,受不了地一下子蹦出老遠。 “怎么,要愛上我了?”沉吝混不正經地打趣,垂眸看手上的東西。 六邊形沉甸甸的,是用特殊的貴金屬打造,正面施金措彩,花紋繁復,一只白鷺昂著烏黑的喙,展翅于花紋之上,雪白的蓑羽看上去像利劍般鋒利,圓潤碩大的雞血石鑲嵌在眼睛部位。 沉吝深深吸了口煙,火星子猛地后退半截,燃燒出一長段煙灰,在夜風中懸掛著。 她翻過六邊形,背面整幅只刻了一個大字,一個“沉”字。 這是白鷺沉家的家族徽章,母親的遺物。 按理說,家族徽章是家主統治地位的象征,必須出現在所有正式或特殊場合。在權力交接時,上一任家主必須舉行儀式,傳給下一任。 可父母的葬禮已經辦完,這枚徽章居然無人問津,被遺落在廢墟之中。 腦袋里“嗡”地一聲,無數思緒閃過,快得連沉吝自己都捕捉不到。 不對,沉佑天資聰穎,自幼輔助母親管理事務,是默認的下一任家主人選,絕不至于如此粗心怠慢... 天地寂靜,月笙蹲在一旁默默抽煙,只有風從背后呼嘯而過。廢墟頂上的幾塊鐵皮晃了晃,硌楞硌楞滑落,“砰——”得一聲砸到地上。 “你哥最近對你怎么樣?”月笙拿下煙,吐出一片白霧。 “就那樣。成熟冷靜不會犯錯的...Alpha兄長?!背亮叩鹬鵁?,心不在焉地回答。 月笙掀了掀眼皮:“他準你抽煙?” “當然不!你在做夢么?!背亮咛裘?,莫名其妙地看她,“怎么了?” “嗯...”月笙直接拿手指掐滅煙頭,心虛地挪開視線,用下巴指了指她身后,“你哥來了?!?/br> 墨色裹挾著月光,席卷了整片焦黑的空地。伴隨著寒風凜冽,殘垣斷壁被吹得叮當亂響,地上覓食的鴉雀眼睜睜看著龐然大物降臨到它們面前,引擎的噪聲如雷神觸怒。 在轄區內任何地方隨意降停,這是白鷺洲唯一當權者的特權。 沉吝將徽章扔進兜里,頂著堪比白晝的照明燈光回身,瞇眼看見長身鶴立的男子,正緩步從頂級飛行器艙口下來。 步伐沉穩,衣袂翩飛,逆著光在地上投下冰冷的陰影。 她不知為何有些發怵,口一松,煙頭帶著火星墜下,那截狹長的煙灰飄灑在空中。 “沉吝?!甭曇舯龆侦`,像是從天宮傳來,語氣如同末日審判,“虛弱期半夜私自偷跑出來,”他寒星般的眸子掃過地上火星,“還抽煙。你是不要命了么?!?/br> 沉吝昏迷多日,身上還穿著之前的衣服,又在廢墟邊站了半夜,領口衣袖都沾滿灰塵,皺巴巴掛在身上,松松垮垮,油鹽不進的樣子。 立在衣冠楚楚,清貴端方的兄長面前,兩人氣質南轅北轍,讓人很難相信是同一個爹生的。 “額,嗨~沉家哥哥?!痹麦暇兄數卣酒饋?,沖沉佑弱弱揮手,默契十足地打掩護,“那個...煙是我給她的,不好意思?!?/br> 沉佑側目,他與月笙在某些場合打過照面,勉強算是認識。 “家妹身體不好,禁不得毒害。還請月小姐今后不要再讓她抽煙了?!北涞暮傃劭催^去,目光如山巔琉璃雪,孤寒鋒銳,讓人無所遁形。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身體不好!沉吝抬頭向天翻了個白眼,腹誹。 “我睡不著出來逛逛,這就回去?!彼卣f。 沉佑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轉身往飛行器走去。 沉吝跟在他后邊,一手插兜,一手背在身后,朝月笙的方向打了個暗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