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抬手照了張照片,發給黎英睿:“又來了。海底二十米?!?/br> 意外的,沒有秒回。 看來黎總也是有正事兒要做的。他有點小失落,把手機揣回兜里,仰頭看一只飄來蕩去的海龜。 看著魚缸幾乎是催眠的。余遠洲打了個哈欠,開始睜著眼睛夢游。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他學生時代的舍友。那時候他是整個寢室最勤快的。去食堂打飯,要題庫,復印資料,從來都是一手四份?;貋硗崎_寢室門,剩下那仨就像動物園里的猴兒,從床上探腦袋伸胳膊,喊著「余爸爸賞一口」。 那時候真快樂啊,隨便什么都能樂得喘不上氣。后來畢業了,各自天涯。臨走的時候說好再聚,如今已然變成了點贊之交。 余遠洲想,人和人的緣分,大抵都是如此吧。善緣如此,虐緣亦然。時間對一切都是公平的,沒有不散的宴席,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曾經,一看到丁凱復,就嚇得后背淌汗。在d城活著,總覺得d城就是整個世界。而丁凱復,就是世界里的終極boss,躲也躲不開,逃也逃不掉。如今走出來了,再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兒。 比d城更大的是市,比市更大的是省,比省更大的是國。連國門都邁出來了,再看d城,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明明世界這么大,當初怎么就一門心思想死呢。 這時一聲孩子的叫嚷,把他從夢里驚醒。 “polar bear!polar bear!”(北極熊) 余遠洲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個北極熊人偶往這邊走。那人偶簡陋而魔性。沒有撐,布料軟塌塌地掛在身上。里面的人腿還賊長,莫名有點變態。戴著緞面紅領結,胳肢窩下夾著一把玫瑰。 余遠洲饒有興致地看,以為是水族館的吉祥物,來回溜達逗小孩兒開心的。 人偶越走越近,在他面前停腳了。沒手指的熊掌,笨拙地把胳肢窩下的花夾出來。余遠洲剛想幫它一把,就見它單膝跪地,向他捧起手里的玫瑰。 昏暗的藍色燈光下,水波紋在它身上輕輕地晃。兩個黑塑料的眼睛,竟沒來由地深情款款。 余遠洲沒想到它會來這么一出,連忙伸手去扶。 即便身在異國,他的芯子還是華人。對他而言,跪是極具侮辱性的動作,就算是單膝,他也受不得。 可人偶卻不肯起,只是固執地把玫瑰往他跟前遞,直要懟他臉上了。 余遠洲這才看到花束中央插著一張心形卡片??ㄆ嫌民R克筆寫著「happy birthday」。 那幾個英文字母丑極了,感覺把筆給真熊,寫的都能比這好看。 余遠洲oh了一聲。一直聽說這里會給孩子準備生日驚喜,沒想到他這個大老爺們兒也有。 他連忙從花束里抽了一只,又往上攙人偶:“its very kind of you。dont kneel down,please,dont kneel down。(謝謝你,但別跪了,你別跪了)” 周圍響起了哄笑。不是惡意的笑,卻也足夠讓人臉紅。 這種又遜又純的氣氛,讓余遠洲忽然就想起了丁凱復。 從以前就是,丁凱復這人不管做什么,都帶著一股丟人現眼般的努力。小狗兒似的,要想吃桌上的骨頭,就想方設法地夠。支腿拉胯的,急得直吭吭,也不管丟不丟人。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從不在乎別人怎么看自己。 余遠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丁凱復這人就是個混賬。該恨,該忘。 可他總是夢到丁凱復。不僅是可惡的模樣,還有兩人之間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光。 他也總是想起丁凱復??吹矫倒鍟肫鹚?,看到高個子會想起他,看到有人抽煙會想起他,和黎英睿發消息會想起他。 就連現在,看著眼前這個丑人偶,都能想起他。 這條名叫丁凱復的大蟲子,在他的心室里日夜啃食。 一刻不停。一刻不停。恨不能徹底,忘亦不能徹底。 余遠洲忽然覺得特委屈,就像是被老天爺給穿小鞋了。別人的恨都落在外面,只有他,明明什么都沒做錯,卻只能不斷地恨自己,恨思念著丁凱復的自己。 委屈是最難承受眼淚的,他鼻腔一下子就酸了。 余遠洲微微仰起頭控眼淚,手還在拽著人偶,嘴里喃喃著please dont(別這樣)。 人偶站起身,猛地就抱住了他。 薄薄的軟毛料子下,是堅硬的軀干。就這么一瞬,余遠洲心臟咯噔一聲。 他條件反射地推了它一把,往后踉蹌兩步,坐地上了。 人偶愣了下,彎腰要扶他??捎噙h洲已經進入了恐慌狀態,也顧不上什么niice,kind不kind。撂下一句sorry,連滾帶爬地跑了。 憋著氣不停地跑,等跑出了大門,陽光明晃晃照在身上,他才拄著膝蓋停了下來。 頭發濕了,胳膊上起著一層雞皮。他找了個長條椅坐下,呼呼喘著。 兜里的手機嗡了一聲,黎英?;叵⒘耍骸磅忯~怎么不吃小魚?!?/br> 余遠洲抹了把汗,抖著手敲道:“睿哥。我有點害怕?!?/br> “怕什么?” “丁會不會追到這里?” 對面沉默了能有半分鐘,回道:“不會?!?/br> 隔了十來秒,又緊了兩個字:“別怕?!?/br>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晚了,因為我大腦有點便秘。給我兩天整理下思路,咱繼續周四見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