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想抱他,想吻他,想把他揉進心里,摁進命里。 然而十來米長的t臺,卻長得像是十幾公里,怎么走都走不到余遠洲身邊。 就在這時,余遠洲抬頭看過來。隨后像是見了鬼,扔下花轉身落荒而逃。 丁凱復急道:“遠洲!” 余遠洲充耳不聞,只是跑,跑得狼狽踉蹌,手腳并用。 丁凱復在后面不住追趕,一邊追一邊喊。 腳下的路越來越長,四下漆黑一團。只有眼前的背影,披著青白的燈光不住晃動。 余遠洲逃得不快,丁凱復追得飛快,然而卻是怎么都追不上。 別走。別走。不要走! 撕心裂肺的挽留蕩著回音,自己的聲音是從耳朵里聽到的。 倏忽一下,黑暗中晃過白光。 余遠洲消失了。 地面拉起濃黑的長影,帶著兩個鬼角,一探一探。 丁凱復伸手摸上自己的頭,摸到尖銳的長角,再往下,是冰冷的獠牙。腳下的路忽然消失了,伴隨著強烈的失重感,他頭朝下墜向無底深淵。 “余遠洲?。?!” 丁凱復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 屋里漆黑一片,黑暗里炸著乒鈴乓隆的雷。窗墻上的壓花玻璃青白相錯,一亮一亮。 丁凱復伸手往旁邊摸,只有一片冰冷的床單。 “遠洲!”他沖著洗手間喊。 沒有回音。 他披上睡袍,走到洗手間門口敲了敲。 仍舊沒有回音。 他把手壓在門把上。金屬的涼順著手心往上爬,像一條蛇。 窗外下著瓢潑大雨,雷電疾走,隆隆作響。 哐當!哐當!哐當! 而屋子里卻又是死寂的,能清晰地聽到水滴在地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丁凱復攥著門把,心臟咚咚直響,頭上全是青筋。一股無以名狀的,強烈的恐懼席卷而來。 他往下壓門把。紋絲不動。門被從里鎖住了。 丁凱復慌了。他不住地錘門:“遠洲??!遠洲??!余遠洲?。?!” 門內沒有一點回應,只有水滴落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丁凱復后撤一步,抬腿照著門鎖猛勁兒一蹬。 門被踹開,重重拍在墻上,整個洗手間一覽無余。 閃電般慘白的燈光下,是鋪天蓋地的紅。 余遠洲穿著肅殺的黑西服,仰躺在浴缸里。拾掇得很板正,像是要去赴宴。頭發特意打了發膠,锃亮的鏡片反著青白的寒光。手血糊糊地垂在浴缸外,旁邊是一塊浴巾,裹著一捧玻璃碴。 喀嚓?。?! 洪大的重雷炸進來,像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哮。 ——— 白色的醫院大樓在雨里飄忽不定,像被沖刷的砂糖塊,隨時處在分崩離析的邊緣。 門口亮著紅色應急燈,走廊悠長昏暗,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到處空氣稀薄,得大口呼吸才能勉強吸進一點氧氣。 走廊盡頭站著六個老爺們兒,兵馬俑似的。幾人對面的墻上釘著三把塑料椅,中間折著個高個男人。穿著染血的白浴袍,手里不停地擦著一塊玻璃碴。 擦著擦著,他往自己小臂上驀地一劃。 “梟哥??!”“梟哥?。?!” 洋辣子撲到他身上,死死壓著他的胳膊。傻強也攥著他的手腕,硬是把那塊玻璃碴搶了下來。用毛巾裹住塞到夾克里,吩咐其余的人:“叫護士過來給梟哥包一下?!?/br> “不用包?!倍P復扒著小臂上的傷口來回瞅,像是不斷地給自己暗示,“這種玻璃碴,劃不了多深?!?/br> 洋辣子想說話,傻強卻對他搖頭,緊著附和道:“梟哥說的是。不用包。這玩意兒不是刀,老厚的,只能破個皮兒?!?/br> 說罷把洋辣子拽到一旁,低聲問道:“梟哥手里還有沒有?” “沒有。這塊正好是嫂子袖口里卡的?!?/br> “那行。你和兄弟幾個在這兒看著,我去買點住院用的東西?!?/br> 洋辣子剛要答應,就聽丁凱復不耐煩地轟人:“都滾?!?/br> 丁凱復向來說一不二,他說滾,那就是真讓人滾??刹皇堑戎思襾硌菔裁础肝遗隳恪沟纳钋閼虼a。 幾個馬仔也都了解他,默默地走了??梢膊桓易咛h,在拐角處貼著墻站了一溜兒。 丁凱復扒著自己的傷口,任由血成股地往下淌。心里算著凝血的時間,嘴里禱告般嘟囔著沒事的。 第一個小時。 小臂上的傷口已經凝血,他不停地掏手機看時間。 第二個小時。 走廊像是巨獸悠長的食道,上下蠕動著顛簸。他被晃來蕩去,胃里直犯惡心,拄著墻嘔了兩口酸水。 第三個小時。 他癱在地上,仰頭靠著墻,臉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手抖個不停,牙齒咔噠作響。 世界的體積無限放大。來往的醫護人員像是行走的大石膏像,塑料椅好似疾馳的巴士,而手術室的白色鋼板門,簡直像一架貼臉飛的波音777。 他這輩子從沒如此恐懼過,恐懼得像是一只落在墻面的小飛蟲,在碩大無朋的世界里瑟瑟縮縮。 如果余遠洲死了···僅僅是這么一個念頭,就能把他給擊垮。更別提那更深一層的東西:如果死了,就是被他給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