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余遠洲從樓上走下來:“嗯?” 段立軒從手包里掏出一張卡遞給他:“里面有兩百萬,密碼四個七。釣魚佬的那五十萬,你樂意還就還,不過我建議你自己留著?!?/br> 余遠洲沒有接卡:“丁增岳的錢我不還了。二哥的錢我也不能拿?!?/br> 段立軒把卡插到他前襟貼袋里,“拿著!從今往后,只要二哥活一天,就罩你一天。你在x市開開心心地過,別總想太多?!?/br> 余遠洲手指摁著胸前的卡,飛快地笑了一下。又驀地低頭抿起嘴唇,捏住了鼻尖。 段立軒湊到他臉跟前:“洲兒?” 余遠洲別過臉,輕輕搖頭。 段立軒又彎腰從下面湊上來,嘬著嘴逗他:“呦呦呦,可別是要掉金豆兒?!?/br> 余遠洲有點不好意思。他剛才確實是被段立軒的話給擊中,一下子鼻酸了。 這么些年,竟是他給別人當哥,擋別人前頭。這破天荒出來個要給他當哥的,他簡直受寵若驚。 余遠洲硬是憋住了眼淚,佯怒地推段立軒肩膀:“放屁?!?/br> 段立軒被他推一趔趄。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整個x市,也就你敢說我放屁?!?/br> 余遠洲用指頭刮著眼角問他:“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嗐!這叫什么好。往后日子長著,再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好?!倍瘟④幪罂戳搜郾?,“十二點了,走,出去吃點東西。下午去商場給你買點衣服···” 話還沒說完,手機響了。他用眼神示意余遠洲稍等,走到窗邊劃了接聽。 通話持續了能有三四分鐘,段立軒幾乎不說話??粗鹤永锏娘L景,只是嗯,表示他在聽。氣氛變得沉重,余遠洲坐在沙發上惴惴不安地看他。 等段立軒掛掉電話,還不待余遠洲問,面色凝重地說道:“瘋狗急眼了。今早起訴了我哥?!?/br> 余遠洲心底一涼。不過兩天,丁凱復的第一槍已經打響了。 “可我們還不清楚肖磊手里的全部底牌?!?/br> 段立軒揮了下手:“我們沒做好萬全的準備,他們也一樣。走,先去吃飯,邊吃邊說?!?/br> 段立軒一路把車開到了市郊的鄉下。 余遠洲往外瞅了一眼,貼著白瓷磚的大平房,院門口杵著塊木匾:慈懷素齋。 進了院子一撩門簾,迎面就是股煙兒。大堂里供奉著各路神仙菩薩,香爐擺了一排。佛堂上放著個蓮花形喇叭,唱著經。 不像飯店,像鄉下算命的大仙家里。 沒有服務員迎接,段立軒領著他輕車熟路地往里走。推開最里面那間,迎面一張大炕??恢醒爰苤》阶?,桌后是一排紅木廚。 余遠洲四下打量:“頭一次見這種飯店?!?/br> 段立軒蹬掉鞋上了炕,摘下眼鏡放到桌面上?!斑@里清凈,能說話??纯闯渣c啥?!?/br> 余遠洲翻開菜單,發現上面的第一道就是清炒山藥。 他忽然就想起了丁凱復。 這人不知道從哪里聽說山藥能補血,買了一大箱回來。切片炒,切條蒸,切塊燉,天天換著花樣。老爺們兒心粗,削皮不知道戴手套。兩只大手天天被山藥癢得通紅,一邊吃飯一邊撓。 思念是刀,往人心頭上一剌,回憶就血似的汩汩往外冒。擦也擦不完,摁也摁不住。 記得飯桌上丁凱復不停給他夾菜。碗里磊得像芭菲,他總是吃不完。這時候丁凱復就會一邊說他「貓食」,一邊把他吃剩的端過去掃空。吃了一半的東西,余遠洲自己放一會兒都不想碰,丁凱復卻吃得毫不嫌棄。 記得睡覺前丁凱復端一大盆姜湯給他泡腳。guntangguntang的,腳根本放不久。丁凱復死死踩著他的腳背,告訴他忍一下,燙麻就好了。他齜牙咧嘴地捶著床鋪,罵丁凱復給他上刑,但一整宿兩只腳都不再是拔涼的了。 如果說日子是飯菜,那他對丁凱復的感情,就是一顆蛀到神經的牙。冷的熱的,硬的軟的,不管什么,碰上了都是鉆心的疼。 無藥可醫,除非連根拔起。 余遠洲摸著菜單上炒山藥的照片,眼底搖晃著細白的光影。不敢再看,把這頁翻了過去,隨便點了兩個炒菜。段立軒拿起桌上的便簽,照著菜單上的號碼寫。寫完也不叫服務員,起身往門外邊一貼。 沒一會兒門被頂開。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媽,殺氣騰騰地端著個大托盤,托盤上摞著他們要的菜。招呼都不打就哐當往桌上一撂,又殺氣騰騰地出去了。 余遠洲有點懵,微張著嘴看被甩上的木門。 段立軒笑著在他眼前揮手:“別瞅了,這兒的服務員不是聾子就是啞巴。剛才那個,又聾又啞?!?/br> 余遠洲這才了然:“這不是專門吃飯的地方?!?/br> 段立軒拿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洲兒,我這小半輩子,見過各種各樣的人。要論腦袋瓜,你絕對算得上頂尖兒?!?/br> “我以前也這么覺的。上小學,上初中,我回回都能考第一??傻壬狭烁咧?,那第一的位置,就不總可著我了。那時起我才知道,有句話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br> 段立軒笑著搖頭:“人吶,大多只能占著一頭兒。好看的不聰明,聰明的膽子小。你不是,你是好看里頭最聰明,聰明里邊兒骨頭硬。說實話,我很欣賞,也很喜歡?!?/br> 這話說得巧。但余遠洲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