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為自己的行徑感到可恥,對賞識自己的老板感到愧疚。 可他沒有辦法了,他再也無法忍受丁凱復的暴行。他的心理防線已經越來越薄,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極限。 他等不起了。 余遠洲領著規劃經理張寧回到辦公室。丁增岳正掐著腰站在窗邊打電話,口氣很不好。 兩個人不好打擾,只能站在門口等。 張寧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微微禿頂,看起來有點木訥。他局促地站在門口,手指直哆嗦。 余遠洲心有不忍,低聲勸道:“張經理,這事錯不在你。丁總找你只是了解情況,你不要太有壓力?!?/br> 張寧露出個苦笑:“余助,這事兒怪不怪我,都人家說了算吶?!?/br> 丁增岳掛掉電話,轉過臉來。前奏都沒有,沖著張寧劈頭蓋臉一頓訓:“酈水灣項目的財務成本一年18%,兩年就36%!你從哪兒找的土鱉設計公司?兩年都憋不出個屁!” 張寧嚇得臉都白了,支支吾吾道:“大平層的設計,確實比一般的花時間…” 丁增岳冷笑:“有些話我不說明白,不代表我心里沒數。你從設計公司拿多少回扣我懶得管,但一個月以內項目設計交不出來,你就給我滾!” 余遠洲被丁增岳的疾言厲色震住了。 原來丁增岳也有這一面。他的佛系,只是建立在他的利益不受侵犯的基礎上。 老板永遠是老板。老板永遠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員工永遠是員工。對老板來說,也不過就是個會喘氣的設備。 張寧是被余遠洲攙著出來的。 剛出辦公室沒走幾步,張寧腿就軟了。他坐在安全通道的樓梯上抱著腦袋,喃喃道:“這可怎么辦…別人都拿,怎么我就不能拿!不靠灰色收入,我擱什么養家!” 余遠洲不說話,抱著胳膊神色復雜地看他。 張寧長嘆一聲,說道:“不是我貪。我這些錢,都花不到自己身上。家里老的癱瘓,小的上學,老婆沒工作···哎!再說,那個設計公司也不是什么野雞公司。每個月也都有進度匯報,怎么突然就來這一出?余助你說,是不是萬祥的人搗鬼?他們的江南秀色也在那一片兒···” 余遠洲仍舊沒有說話,心里很是難受。 不是萬祥地產,是他。是他余遠洲。 像銀實地產這種上市的大公司,每年都會公開財務報表。為了維持股價穩定,銷售額和費用必須達到一定標準。項目少的時候,一些高風險的地塊,也不得不出手。 高風險的地塊,做普通產品必然虧本,必須采取創新。而創新又會帶來融資難的問題,財務成本加高。成本高了,樓價也高。樓價高了,直接客戶就少??蛻羯?,就得營銷。有效的營銷手段,只有二手中介。給二手中介的傭金越多,留存的利潤越少。 這是一個無奈的死環,只能硬抗。 而其中的緊要關節,就是財務成本。研發越快,現金流平衡得越快。反之,拖得越久,項目就越虧損。 余遠洲早就盯上了酈水灣項目。風險高,工程大。 在談判中,當你沒有任何籌碼的時候,有一招很好用。 這招叫做無中生有。 沒有困難,就去制造困難。然后把解決困難的鑰匙握在手里,自導自演。 余遠洲找到酈水灣項目的設計院,仔細調查了該項目的負責人劉闖,就像他調查丁增岳那樣。 他發現劉闖這人有個毛病,好色。還不是普通的好色,他專門喜歡睡別人老婆。 余遠洲跟蹤了劉闖好幾天,終于讓他拍著了劉闖和客戶老婆開房的照片。以此為威脅,讓劉闖壓著酈水灣項目的進度。在馬上披露年報的節骨眼,這事兒一定會在第一時間燒到丁增岳的屁股下面。 事情按照余遠洲的計劃火速推動著,可他的心,卻越來越重。 他覺得自己走上了一條旁門左道,日夜良心不安。背負罪惡的沉重,對丁凱復的恐懼,莫名其妙的生理反應,懸而不決的和解問題。像是多根反方向的韁繩,在他身上五馬分尸一樣拉扯。 有時他會短暫地恍惚,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 余遠洲抹了一把臉,開門進了辦公室。 “丁總。酈水灣的項目,我去談談?!?/br> 丁增岳從文件上抬頭看他:“你有幾成把握?” “五成?!?/br> 丁增岳思索片刻,說道:“給你半個月。允許你辦不成,但不準搞砸?!?/br> 第十三章 “余助??!” 余遠洲端著餐盤的手一頓,順著聲音往后看。 張寧正拎著一個大紙袋,顛著肚子往這邊小跑。 “張經理?!庇噙h洲往前迎了幾步。 張寧小跑到他跟前,親熱地拉著他的胳膊往食堂包間里走,“這次多虧了你啊??烧娑嗵澚四??!?/br> 余遠洲眼睛黯了黯:“別這么說?!?/br> 張寧把手里的紙袋往余遠洲胳膊上掛:“一點點心意,別嫌棄?!?/br> 余遠洲往紙袋里一掃,一眼就看到了萬寶龍的商標。他急忙推脫道:“張經理,這我不能拿?!?/br> “哎,有什么能不能的。拿著。你跟著丁總來來回回見客人,總得拎個好點的?!?/br> 余遠洲的心揪著難受。但他知道不能再推脫。他必須收下這個人情,才不讓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