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天
    她很喜歡聽他講話,尤其是講那些過去的時候。    好像是換了一個人在自己身邊,那個很寡言的,冷淡的,高高在上的陸聞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的,耐心的他。    雖然早在他刻意來問她是不是因為那個初吻不開心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那個人是她自己。    只是,她實在忘得干凈,也實在想聽聽由他復原的故事的模樣。    “然后呢?”    池橙捧著水杯,低聲開口。    陸聞舟看了她一眼,記憶被拉回到五年前——    從海邊回來,池橙找到遞給他一個厚厚的信封。    “還真寫了一本書???”    這句話本沒多少意義,陸聞舟也不過是看她那過于羞澀的模樣,隨口調侃了一句。    如果不是池橙臉色微變,陡然沉默,他也不會順勢想起那件事。    辯論賽他和陳嶼忙碌近兩個月,一項項數據反復地修改核實,確保每一個環節都能做到公平公正公開。卻在活動開始前一周,接到贊助商和指導老師的電話,說,前三名的獎項有內定人選,要他們注意安排一下。    不夸張地講,他當時就想甩手不干了。    可陳嶼拉住了他,就算這會兒他們撂挑子走人也改變不了既定的結局。還不如認真準備前面的環節,大家能體驗好過程也是好的。    沒有結果的過程有意義嗎?    少年人天真,不信。    陸聞舟抿了抿唇,摘下工作牌扔在辦公桌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活動室。    剛走出門口就撞見拿著報名表跑來的池橙。    她跑得著急,氣都沒喘勻,看見他緊急剎車,彎著腰問:“現在交還晚不晚?”    “我之前光顧著要選小組,報名表填完就順手壓在了課本里,今天趙瑜問我才突然想起來?!?/br>    不知道是不是他當時的表情過于嚴肅,池橙抓著紙張地邊緣,倒豆子一樣不斷重復她不是故意的,只要讓她進賽場,她就有信心一定能拿獎。    電話里老師隨意又傲慢的語氣再次浮在腦海中,陸聞舟捏了捏眉心,問,“一定要參加嗎?”    池橙很堅定地點頭。    “為什么?”    “因為你呀?!彼芴拐\,坦誠到讓陸聞舟覺得羞愧。    “那如果拿不到獎怎么辦?”    “不會的!我準備的很充分,我把咱學校歷年的辯題都看過一遍了。而且……”    “池橙,你當這是寫小說呢,還需要大量查資料?!彼麚P聲打斷她。    陸聞舟當時的想法是,不想讓她因為自己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最后只能得到一個連結果都算不上的結果。    “你來晚了,下周就要開始比賽,我們開會時已經把你從小組名單里劃掉了?!?/br>    意料中,池橙斗志昂揚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半晌沉默,最后她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    ……    “是上次在海邊買的信紙嗎?”他試圖找補,拿著信紙,道歉的話幾乎滑到了嘴邊,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她猛地推開,“耍我玩兒很有意思是嗎?”    順帶要回了那封信,“你說的一點兒沒錯,這是我寫的小說大綱,拿給你炫耀來了?!?/br>    后面一連兩周,他試圖在微信上跟她道歉卻發現已經被拉黑,甚至為了躲他連專業課都翹了跟趙瑜出去喝酒。    他找到她是在星月。    和趙瑜兩人勾肩搭背的,一身酒味兒,瞇著眼睛說要他滾出她的視線。    “可以?!眮淼狼傅娜藳]資格計較對方的態度,只是兩個女孩子在酒吧喝得醉醺醺,他做不到袖手旁觀。    “但是,滾之前你也得先跟我回學校?!?/br>    不等她再開口,陸聞舟拽著兩人胳膊,一齊塞進了出租車。    周身低氣壓,“去A大?!?/br>    -    “好了,你不要說了?!?/br>    某段塵封已久的記憶終于被喚醒,池橙有些尷尬,趕緊叫停。    后面就是她從陳嶼口中得知了比賽的內幕,才后知后覺陸聞舟不讓她參與進去并非是因為討厭她的不守時。    她想過道歉,可陸聞舟那段時間忙著畢業設計和實習,幾乎都沒怎么出現在校園。    她又拉不下面子給他從黑名單里拉出來,心里賭氣地想著,他不是也沒有主動找她么?    變化出現在一個周末。她一個人去圖書館復習,出來碰見周凜安,后者正在填借書信息,目光短暫交匯,周凜安叫住了她。    “你和陸聞舟在冷戰?!?/br>    篤定的陳述。    池橙有些愣住,一時找不到措辭回答。是在冷戰,確切說,是她單方面在和他冷戰。    可這和周凜安有什么關系?    他看起來也不像好管閑事的人。    她視線垂在地面,思考了半天,也沒明白周凜安是什么意思,索性直接挑明了問。    “怎么了?”    周凜安極淺地笑了一下,“那這對你來說應該算個好消息?!?/br>    啞謎打得池橙耐心全無,“你有話直說?!?/br>    “他在酒吧和人打架,躺醫院呢?!?/br>    哦,告訴她解氣呢。    池橙:……    好像攔下她就為了給她傳達這么個“喜訊”,周凜安長腿一邁,消失在陽光中。    池橙煎熬半天,最終還是良心占上風,她給自己找了個順理成章的借口,他受傷了,她怎么也該慰問一下。    于是,心安理得地給陸聞舟發了微信。    ——“你傷好點沒有?”    消息從發出一直到晚上都沒有等到回復。    不會傷得很嚴重吧?    她在宿舍坐立難安,一顆心擰成了麻花。    反復搖擺,要不要去醫院看望一下。    趙瑜從外面回來給她丟了根壓死駱駝的最后稻草——    “煩死了!周凜安個死東西非說工作室里就他一個人走不開,不送我回來。這個點出租車都攔不到,腳都要走廢了?!?/br>    果然,很嚴重。    嚴重到都不能回去工作。    拜托趙瑜找周凜安拿到了地址,可走到公寓門前時,池橙又退縮了。    萬一他問她怎么來了怎么辦?    萬一他說你不是要我滾遠點嗎怎么我滾了你又來招惹我怎么辦?    萬一……    她反復設想十萬個為什么的時候,門開了。    陸聞舟撐著半扇門,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你做賊呢?”    他擱里面觀察半天了,池橙在他家門口走來走去,嘴里還念念叨叨的。    開門前還以為是自己燒糊涂,產生的幻覺呢。    樓道里的聲控燈失靈了,他這一聲給池橙嚇得半死。    她跟只小兔子一樣挪到他跟前,眼珠子提溜半天,吃驚,“你沒受傷???”    陸聞舟氣笑了,他沒松手,定定地看她,“誰告訴你我受傷了?”    湊近了,池橙才聽出他話里濃重的鼻音,以及眼瞼下的一圈淡青色。    “沒誰,自己猜的?!?/br>    陸聞舟挑眉,上下打量她,池橙趁這個功夫一把推開他的胳膊,貓一樣溜了進去。    陸聞舟試圖抓住她,沒抓住。    房間里也沒開燈。    但她視力不錯,一眼瞥見茶幾上拆開的藥盒和水杯。    心里莫名塌下去一角。    原來,他不是不想找她,而是生病了,找不了。    酒壯慫人膽。    她自顧自走到沙發邊上,起開他放在桌面的酒瓶,仰頭灌了一口。    轉過頭,正對上陸聞舟冷下去的眼神。    她靠近,手壓上他的肩膀,吻了上去。    *    寫不出來,需要作話解釋。小陸不高興是因為被池橙發現他生病脆弱的模樣。    不出意外還有一章。    出意外的話,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