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回答道：“想通了后，還是覺得挺有趣的，也覺得……難以想象?！?/br>
    “難以想象么？其實不難的，新舊紀元更迭在即，諸神對各個神教的神諭和異動越發頻繁，在這個大背景下，就變得很簡單了。

    尤其是對于她來說，明明是最會作弄人的一個，卻偏偏硬是求著我主賜予她‘圣光’的封號，我們都笑她：你哪里圣潔了？你哪里光明了？

    呵呵……”

    大祭祀臉上露出追憶的神情。

    相似的神情，卡倫在將死的客戶臉上見過，人總是在臨走前，最容易陷入回憶。

    上方，黑色的窟窿釋放出可怖的黑霧，黑霧擴散的速度很快，緊接著，一道道清晰強烈的神威開始傾軋。

    此時，冰原上的所有生靈，都感知到了來自生命層次上的無情碾壓。

    黑霧中，出現了龐大的身影。

    冰封騎士西古曼、不死騎士米洛加爾、圣光騎士勒夫蒂娜。

    在她們身后，則是三尊巍峨主神的身影。

    三教聯軍中，空閑位置上的中高級指揮官已經跪拜下來，開始禱告，那些在崗位上的神官士兵，則難以抑制的淚流滿面。

    神，神，神，他們即將親眼見證自家主神的歸來，這怎能不讓人激動澎湃？

    “傳我命令，把家底子都拿出來，抓緊時間，打破紀元壁壘，迎接我主的歸來！另外，通知盯著秩序后勤補給基地的軍陣，一旦天幕上出現提拉努斯十字架的神影，就即刻對基地發動攻擊！”

    命令下達后，西博來恩跪伏下來，舉起雙臂，他是暴風神教的神子，正準備迎接自家至高無上的歸來，他希望主能在歸來后，第一眼就看到他。

    然而，伴隨著降臨的進一步發展，西博來恩臉上虔誠激動的神情凝固了。

    隨即，這種凝固如同冰原上最為恐怖強烈的風雪，席卷了整個三教聯軍。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不……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

    迪克諾恍然道：“原來是這樣，不愧是圣光騎士大人，不愧是提拉努斯大人，不愧是……我們的大祭祀?！?/br>
    阿爾弗雷德輕咳了一聲。

    迪克諾笑著補充道：“不愧是我們的阿福先生?！?/br>
    ……

    這一刻，冰原上方，神威浩蕩，滅世轟鳴不斷；

    冰原之上，在風雪孤獨的吹奏下，被襯托得更加死寂。

    這一刻，夜神教、冥火神教、雷霆神教，圣地、神殿、教廷發出了劇烈且清晰的異動，一道道神諭瘋狂地降臨，讓信徒們都感到不知所措。

    ……

    西古曼身后，出現的是夜之女神，不是暴風之神；米洛加爾身后，出現的是冥火之神，不是黑巖之神；勒夫蒂娜身后，出現的是雷霆之神，不是水晶之神。

    尤其是圣光騎士勒夫蒂娜臉上，露出清晰的笑容，她的聲音在上方回蕩：

    “提拉努斯，你覺得怎么樣？”

    下方，坐在輪椅上的提拉努斯搖了搖頭，故意裝作不屑道：

    “小把戲?！?/br>
    ……

    三教聯軍中，西博來恩等一眾高級指揮官全都神情木然地盯著天幕。

    他們辛辛苦苦，布置如此周全，付出如此巨大代價，誰能想到，竟然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西博來恩眼眶泛紅，懷著一種對世間也是對自我最大的嘲諷情緒，哽咽道：

    “我們……接錯了神?！?/br>
    第921章 神的葬禮（4）

    強大的威壓，將風雪壓縮，冰原的地面也隨之開始沉降，變得更加夯實。

    莫比滕舉起手，護衛們當即向外側散開，各自重新站好后一個小型陣法就此形成，隔絕外部的一切影響。

    大祭祀搖了搖頭，說道：“太悶了?！?/br>
    莫比滕俯身回應道：“大祭祀，您的身體需要保護?！?/br>
    雖然大祭祀沒有普通人坐輪椅時的那種虛弱，也不屬于易碎品，但現在，他屬于易耗品。

    可卡倫很清楚，這是屬于大祭祀的“老友重逢”，他不愿意自己一直位于罩子里，他渴望參與，想要互動，至少，要有一種和曾經伙伴們正站在一起的感覺。

    卡倫微微抬起頭，法身撐起，自內部，瞬間破開了護衛隊所組成的陣法。

    隨即，卡倫將自己的一只手搭在大祭祀的肩膀上，風雪可以透進來感知到涼意和瘋狂，但壓力，則全被卡倫自己接收過來進行承擔。

    大祭祀臉上流出笑容，感慨道：“從哪兒學的？”

    卡倫回答道：“以前經營過喪儀社，這算是逝者關懷的一部分?！?/br>
    “呵呵呵，弗登喜歡你是正常的，你要是能早幾年就讓我看見，那該多好，一個人在茶座里看書，也是很無聊的?！?/br>
    “不到該來的時候，我也站不到您面前?！?/br>
    “嗯，的確，你來得……也正是時候?！?/br>
    邊上，莫比滕則是目露震驚，雖說從內部破開自己護衛隊的陣法比從外部要簡單不少，可卡倫居然能做到這么輕松寫意，且無論是法身的凝實程度還是其內部流轉出的金色光澤都在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卡倫的境界已經是神殿長老。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回想起曾經在火島上，自己還曾單手禁錮住擋在自己孫子面前的卡倫，再看看現在，唉，看來，就算中間有克雷德做過渡，但自己的身體，應該是能撐得到向這位年輕人宣誓效忠的。

    教內，已經沒有人能限制這位年輕人的未來了，不，是他已經將未來，牢牢地抓在手中。

    這時，原本布置在秩序后勤補給基地前的軍陣，開始了后撤。

    顯然，在發現這次回歸的不是自家主神后，他們也就沒有了鋌而走險對秩序大祭祀和未來大祭祀出手的理由與動機。

    大祭祀伸手指了指，說道：“確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小把戲，不是么？”

    卡倫回應道：“騙術關鍵不在于復雜，而是在于如何讓人相信?！?/br>
    誰能想到，圣光騎士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制造假神諭假異動，來蒙騙這幾個神教呢？

    到底是距離神的時代太過久遠了，人們，早已忘記了神的威能。

    大祭祀問道：“你覺得眼下這個場面怎么樣？”

    “很震撼，但也有些枯燥，因為我們這些人，似乎沒有什么作用可以發揮?！?/br>
    “你這心態，和達安他們很像啊?！?/br>
    “是的，確實如此?！?/br>
    大祭祀雙臂放在輪椅扶手上，后背與靠座貼合，說道：

    “你們是否覺得枯燥和難耐，我都不在乎，因為，現在開始的，是屬于我們那一代人的謝幕演出，等我們落幕后，才是你們，才是你，上臺的時候。

    轟然一聲，堤壩坍塌，洪流席卷，這是悲劇文學的畫風，但這種不負責任的扇情浪漫，不適合我們秩序信徒。

    那些對死亡做美化與臆想的神教，你會發現他們往往缺乏深刻責任感與使命感；

    我們秩序信徒選擇直面死亡，這才能讓一代代人明晰一代代人的使命，做出薪火相傳的規劃。

    無論最終是成功還是失敗，我們都不愿意去做那歌劇里悲涼的英雄；

    我們啊，

    要時刻保持秩序的優雅?！?/br>
    大祭祀說完這些后，就閉上了眼睛，一些雪花落在了他的臉上，卻沒有迅速消融，反而一直保存掛在上面，形成了細微的冰晶。

    卡倫見狀，心里有種沖動，想把它們給擦拭掉，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倏然間，

    沉悶的聲音自大祭祀體內響起，莫比滕等人毫無察覺，但卡倫，卻清晰聽到。

    “西古曼?！?/br>
    一聲呼喊之下，天幕上，冰封騎士西古曼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在，提拉努斯?！?/br>
    “該喚醒你的寵物潘羅爾了?！?/br>
    潘羅爾冰原的名字起源，竟然是西古曼的寵物？

    卡倫看向前方地面，這也就是說，這些大人們，早在一個紀元前，就已經在著手搭建他們的謝幕演出舞臺。

    難以想象，在上個紀元，秩序一脈最巔峰最風光的時刻；

    秩序之神決定以自身腐朽為代價，去隔絕出一個沒有神的紀元，而秩序的分支神們，非但沒有憤怒和怨恨，反而一個個面帶笑容，為自己的終結葬禮布置花瓣。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還曾一度懷疑秩序的分支神們全部背叛了秩序之神。

    秩序信條：會告訴你為什么而犧牲，然后讓你主動同意去為此犧牲。

    它的起源點，來自于秩序一系的眾神，她們，以身作則。

    “我的潘羅爾，已經死了，它不可能存續這么久，現在存在的，應該是不知道它的第幾代后人了?！?/br>
    說這句話時，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西古曼語氣里的思念與悲傷。

    大祭祀微笑道：“我相信，潘羅爾的傳承還在，它的后人，肯定也在響應著你的召喚?！?/br>
    “是的，我也相信?！蔽鞴怕鼜堥_雙臂，呼喊道，“潘羅爾，你的主人，我，回來了?！?/br>
    “轟！轟！轟！轟！”

    整座冰原開始了震動，一道道粗壯的氣孔破開了冰面向上方噴吐出極寒的氣息。

    氣息凝聚，一頭冰鳳的身影緩緩顯現。

    它的羽翼全是冰棱，它的目光是這世間最為懾人的森寒。

    “唔……”遠處基地的哨塔上，小康娜張開嘴，下意識對著自己的小手掌哈了口氣，然后搓了搓，“大笨龍和它比起來，都算是熱乎乎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