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說話，不要開口。

    無論你說什么，都是錯的。

    程意心看著沉默不語的顧定澤，以為他不耐煩聽自己的那些廢話，便也收起了疏離的虛偽笑容，對顧定澤說：“顧先生，我想跟你談一談，你有時間嗎？”

    顧定澤看著她眼眸里的堅毅神色，心里忽然有些慌張。

    可他從小到大所受教育，都讓他不能隨意對人撒謊，所以顧定澤即便心慌難受，卻也還是點了點頭。

    “有空?！?/br>
    程意心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顧定澤分辨不出來她是高興還是難過，但在她身上，顧定澤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質。

    也有可能，是對他的態度變了。

    顧定澤輕輕捏了一下手心，讓疼痛來刺激自己的神智，讓他能保持理智。

    程意心回頭看了一眼病房里面沉睡的趙未語，想了想，說：“顧先生，我們去樓下談吧?！?/br>
    第一醫院是私立醫院，這里住院看病的病人并不多，樓下有很漂亮的玻璃花房。

    程意心跟顧定澤兩個人一前一后，沉默下了樓，然后便一起進入了無人的玻璃花房里。

    此時正值夏季，百花盛開，五彩繽紛。

    花房里各種花朵搖曳生姿，伴隨著時而吹拂過來的夾雜著水汽的風，舒適宜人，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但新進來的兩個人卻都無心去欣賞風景。

    程意心在竹椅上坐下，然后對顧定澤比了個手勢，顧定澤便沉默坐了下來。

    兩個人隔著桌子，在中間那一盆三色堇兩端對望。

    顧定澤的目光端端正正落在程意心臉上，但程意心卻沒有看他，只微微偏離三分，落在了三色堇上。

    “顧先生，當時我們結婚，是我這邊一廂情愿?！?/br>
    程意心低低開口，聲音輕柔：“奶奶同顧爺爺兩方協商，逼迫你不得不同意結婚，我同你說一聲對不起?！?/br>
    顧定澤張了張口，聲音有些艱澀：“不……”

    可他的話卻被程意心擺手堵了回去：“顧先生，可以先聽我說嗎？”

    顧定澤輕抿薄唇，雙手緊緊攥成拳，最終沉默點了點頭。

    程意心輕聲笑了一下。

    她的目光從三色堇上挪開，慢慢在花房里游弋。

    鵝黃妖嬈的牡丹花，顏色瑰麗的月季，含苞待放的山茶，如同彩色鈴鐺一樣的繡球。

    世界繽紛多彩，何必只看眼前景？

    被花海包圍，讓程意心緩緩感受到一種別樣的溫暖。

    暖意回到了她身上，讓她重新復蘇。

    最終，程意心的目光回到顧定澤身上。

    她目光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顧先生，我們離婚吧?！?/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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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這一次，顧定澤沒有追來。

    這話一出口, 花房中的氣氛一下子就凝滯了。

    顧定澤努力維持著挺拔的身姿，即便身上再疼，他也不讓自己顯露出絲毫脆弱。

    顧家的繼承人, 是不允許脆弱的。

    他回視程意心, 一向堅定冷漠的眼神, 此刻也充滿了迷茫和不解。

    他仿佛沒有聽懂程意心的話，迷茫地看向她, 似乎想從她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程意心看著顧定澤, 看著他一如既往的體面和矜持，不由淡淡笑了。

    這一笑, 她眉眼都舒展開來, 比那桌上的三色堇都要美麗。

    “顧先生, 我說，我們離婚吧?！?/br>
    此時, 顧定澤才仿佛從迷茫中走出來，他只是不解地呢喃：“為什么？”

    程意心有些驚訝他的反問。

    她以為自己一提出離婚，顧定澤就會高高興興答應。

    他不會猶豫一秒。

    但這樁婚姻她確實給顧定澤造成了困擾, 所以程意心也很有禮貌, 和和氣氣同顧定澤解釋。

    “這一樁婚姻本來就不是因為愛情而來，即便是商業聯姻, 可鼎羿和程氏的合作項目也不算多，算是互惠互利, 即便我們離婚，應該也不影響公司的決策和現有的項目?！?/br>
    程意心甚至也有些不解。

    “顧先生，你還有什么疑問？”

    兩個人坐在這漂亮的玻璃花房里談離婚, 同這色彩繽紛的夏日氣氛背道而馳。

    顧定澤坐在那里, 背后是繁花似海, 眼前卻只剩孤樓懸崖。

    他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耳中有聲音嗡鳴，腹中疼痛劇烈沸騰，讓他需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穩坐不倒。

    才能去聆聽程意心的聲音。

    心底里的聲音告訴他，今天程意心說的每一個字，他都不能錯過。

    否則他一定會后悔。

    顧定澤從來沒有后悔過，但此時此刻，他卻堅定相信了那個聲音。

    顧定澤深深吸了口氣，他努力捕捉程意心的面容，努力去尋找她的眉眼。

    在一片繁花中，程意心的眉眼卻是那么突出。

    精致，妖嬈，搖曳生姿，綺麗多情。

    她是那么美的一個人，怎么他以前從未注意過呢？

    顧定澤的理智幾乎都要崩盤了。

    從聽到“我們離婚吧”這五個字開始，理智就一下子崩潰散去，不給他留下一絲一毫的體面。

    他腦中一片混亂，聲音也帶著三分飄忽，好似夏日里和煦的風，可刮在身上，卻只剩刺骨的寒。

    “為什么？”

    顧定澤的聲音艱澀沙啞，讓人聽了莫名難過。

    程意心見他一直蹙眉看著自己，面容上沒什么過多的表情，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仿佛兩個人在議論尋常。

    是啊，對于顧定澤來說，結婚和離婚，本來也只是尋常事。

    “顧先生，你問為什么我要離婚嗎？”

    顧定澤耳中嗡鳴，反應遲緩，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了，為什么會這么遲鈍，這么愚蠢，這么痛徹心扉。

    他想要說什么，可一股溫熱的液體涌到唇齒間，讓他嗅到了清晰的血腥味。

    顧定澤緊緊攥著手，把所有的痛處都壓了下去。

    他努力維持著可笑的體面，不讓自己在程意心面前變得可悲。

    他依舊固執問著那個問題：“為什么？”

    程意心緩緩起身，她面對顧定澤，神情清冷，不悲不喜。

    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太久，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也學會了顧定澤這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樣。

    真好。

    這樣就能堅不可摧。

    沒有人可以揣摩她的心情了。

    程意心這樣想著，緩緩收回視線，她轉過身來，一步步往外走去。

    不過五步，可走起來，卻是那么漫長。

    程意心背對著顧定澤，她能感受到顧定澤的焦灼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可她卻挺直腰背，讓自己優雅地離開。

    即便離婚，也要體面。

    在玻璃花房門口，程意心頓住了腳步。

    這一次，她依舊沒有回頭。

    程意心看著天上漸漸高升的朗日，看著外面的晴空萬里，看著白云飄飄，心情一下子就舒展開來。

    身上所有的陰霾和壓力，都隨著說出口的話而盡數消散。

    程意心聲音依舊很溫柔，只是這一次她背對著顧定澤，只留給他一個堅強的背影。

    “顧先生，沒有為什么?！?/br>
    “只是因為我不愛你了而已?！?/br>
    程意心的聲音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刃，狠狠刺入顧定澤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