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任務失敗后 第118節
她冷冷不悅:“還不下來?!” 這句話,竟然是對燕長庭說的。 這個腳步虛浮,完全不會武力的半百老婦,竟然用這種命令式的語氣和燕長庭說話? 燕長庭盯著那個灰衣人,他已經有感覺,今夜,對方似乎是故意引他出來的。 “……你們是誰?” 他繃緊身軀,像一把滿張的弓,心臟突突狂跳著,讓他收緊握著靈蛇劍的手。 那灰衣人竟直接將蒙臉巾扯下了。 雨云猶在,被呼呼的夜風吹開,一線朦朧的星月之光照亮的魆黑的山麓郊野。 那是一張清癯的面龐,長眉微灰,雙目炯炯有神,身姿筆挺,負手而立。 仍可窺見當年勃發英姿。 這是一張燕長庭午夜夢回都未曾淡忘過的面龐,嚴厲,卻有道,一身本事,傾囊相授。 他失聲驚呼:“師父?。?!” 所有的預感陡然落實,也陡然落空,燕長庭是做夢也沒想到,這人竟然是沈箐的祖父,他的師父??! 從小教他養他,收容他庇護他,他寡淡的人生里,除去沈箐之外,唯二的眷戀的溫情的之一。 他的師父,衛國公沈敖! “怎么會?” 燕長庭簡直不敢置信,“怎么會這樣?” 可對方的下一句,石破天驚! 沈敖一句廢話都不說:“孩子,殺了魏太妃!” 作者有話說: 小銅錢后續,明天說,其實這段時間燕崽一直在躲避箐箐 第66章 今夜對于燕長庭而言, 就好像一場夢。 是噩夢。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不醒來。 來不及消化沈敖未死的事實, 又被兜頭砸了一句, 不亞于五雷轟頂,他不敢置信,霍抬頭:“……你說什么?!” 他甚至連敬稱都忘了。 那張已徹底長成讓人驚艷又帶天然帶著幾分孤凌的面龐,此刻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簡直不敢相信, “你, 你讓我殺了我祖母?!” 是他瘋了, 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但沈敖下一句, 傾覆他想象,“那不是你祖母?!?/br> 蒼老的男聲還是那么言簡意賅,眼前老者負手而立, 腰背筆直身形頎長,依然是兒時那個擎天支柱一般的形象, 只是說出來的話,燕長庭仿佛聽懂了,卻一點都不懂, 這每一字他都認識,可組合在一起, 卻好像隔了一座山, 腦海嗡嗡的,意思他怎么聽都聽不明白。 “……你說什么?”什么意思? 有汗順著燕長庭的額心躺下,眼睛火辣辣的, 他沒有去抹, 轟隆隆的, 他睜大眼睛,他搖了搖頭,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可有些事情,不是他倒退了,就能避開了。 “你也大了,也該告訴你了?!?/br> 今天正好是個機會。 沈敖滿意端詳燕長庭,年滿二十的青年,身姿矯健,英姿勃發,已經徹底長大成人了。 “你不是魏太妃之孫,更不是她的血脈!” 他聲音鏗鏘有力,一句話直接了當,擊碎了燕長庭尤自不可置信的幻像! “你父親死得早,你母親亦難產而亡,你祖母想將你接進宮未果,整個王府,就剩你一個初生的嬰孩,還有內監遣來的幾個乳母嬤嬤?!?/br> 說來無怪梁太后滿腹的恨怨,實在由不得她不恨,而沈敖當年毫不猶豫決定提早制造事故將燕長庭接出,實在是沒辦法放心將未滿月孩子就這么放在一堆陌生且漫不經心的乳母嬤嬤的手里。 “你乃瓊山王燕欷之子,出自景安軒梁氏,太.祖原配一脈! “你曾外祖竭盡一族之力,梁氏男丁七零八落,嫡支更是全部死絕??!而他,卻為了聯姻魏氏,故意露出破綻,讓其內眷流落亂兵之手,你伯父死了,年僅九歲,你父親落下遺疾,不假天年,而你祖母,更是遭遇強人侮辱?。?!” 沈敖聲音陡然轉厲!他永遠都忘不了,當他趕到永州,知道事故之訊,幾經曲折竭盡全力終于找到表妹的時候,看見的是什么。 一個容貌尚美、年紀又不大的婦人,失散于亂兵賊寇橫行的世道,遭遇的會是什么? 她不敢說自己是太.祖之妻,否則會立即被獻于敵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為了保住性命,只能咬牙忍著。 沈敖終于找到他們娘幾個的時候,他恨得把滿窩的賊匪全部殺了個精光!砍得七零八落,個個不留全尸?。?! 他的表妹哭著和他說,她不走,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復仇,她一定要奪回屬于她的東西?。?! 而且梁氏剩余的族人全都在那里頭,她又要往哪里去? 最后,沈敖為她準備了一個清白的救命恩家,把她送回去了,而后投身太.祖麾下。 “至今,已四十余載?!?/br> 沈敖冷冷道,他是個極有修養又極有城府的人,情緒很快平靜下來,開始緩緩將當年調換之事說出。 “虔王為他和魏氏牽線,罪有應得,”當年,沈敖刻意讓虔王施恩于他,最后換來臨終托孤,魏太妃獨孫被送到他手上,他輕而易舉,就將兩孩調換,并處理好了首尾。 剛出生的嬰孩,一天一個樣,有了眼尾那顆標志的小紅痣和幾個原來人手,后來私下尋過來的魏氏部屬深信不疑。 魏太妃十數年之后才重見天日,那就更不必說了。 “至于燕殷,便宜他了?!?/br> 沈敖有些遺憾道。 真沒想到太.祖這么快就死了,畢竟他的身體一向都是極佳的,否則,直接將燕長庭換到虞太后宮里,那可就直接把后面所有事都省了。 不過話說回來,燕殷這位置也不好換,得多少留些痘痂痘印,哪怕專門找了大夫精心準備控制在輕癥,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個險冒不起。 加上孩子送回去后就在太.祖虞姬和一宮侍候的人眼皮子底下,刺青再能以假亂真那也是個刺青,不免會擔心露餡,一露餡就完了。 沈敖從不小窺太.祖,那男人私德再如何不妥,那也是他生平僅見的能屈能伸精明強干的的了得人物。 加上當時燕長庭已經換好了,并被魏氏的部下見過了。 他沒有猶豫太久,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本來打算用太子非太.祖之子作引子從而掀起亂局制造機會,再救出魏太妃的,不想太.祖突然就病死了,原計劃落空,直接便宜了燕殷。 于是,沈敖這邊只好重新調整計劃。 “你,景安軒梁太后之孫!燕殷,才是魏氏血脈!”沈敖一字一句,直接了當:“魏氏的勢力你也接手大半了,如今魏太妃已發現了你身世不妥,你需立即殺了她??!” “如此,便無虞了!” 沈敖從來都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物,他自小就教導燕長庭,大丈夫立于世,當斷則斷,切忌猶豫不決。 今日一如往昔,干脆利落。 可燕長庭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翕,最熟悉的容顏,嚴厲又鼓勵,卻傾囊相授,從起居衣食到庇護安全,他甚至小時候曾偷偷在對方身上幻像過父親的感覺。 可今天,卻變得是那么地陌生。 陌生得仿佛他不認識了。 風聲呼呼,把剛吹開的云層闔上,微微有電光閃爍,照得燕長庭整張臉白慘慘一片。 信息太大太多,顛覆他的想象,顛覆他的人生,哪怕是從他曾經最信任的人嘴里說出,他依然不敢置信。 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滾落,沈敖飛身而下,喊他下來,他卻倒退了兩步。 嗶啵兩聲瓦片滾落,他竟踩碎了七八片厚瓦,瓦筒和瓦片順著屋頂滾下去,噼里啪啦摔了一個粉身碎骨。 燕長庭是混亂的,沈敖的聲音遙遠得仿佛在天邊,又仿佛耳畔驚雷,轟轟強灌進他的腦海,他此刻腦中轟隆一片,他下意識搖頭,他不信:“……不是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和他說這么多做什么?” 一個女聲惱道:“還不滾下來?!” 是梁太后。 燕長庭的表現讓她怒火陡生,這是個什么意思?不相信?還是舍不得魏氏那個賤婢?! 她聲音尖銳刺耳,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她惱怒之下,一步踏出了樹梢的陰影之下。 燕長庭霍地看清了她的臉。 他呼吸瞬間一窒! 并不是梁太后的模樣和他有多相像,實際兩人一點都不像,可是這張臉一出現,配合這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如果一個機括,瞬間就搗動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 ——燕長庭有很多刻意遺忘的記憶。 小孩受過的心理創傷,出于自我保護的機制,人會自動刻意將某些經歷遺忘。 就好像燕長庭。 在進入衛國公府之前那些事情,那些煎熬又虐待的歲月,他很多細節都已經忘記了,只記得一些大轉折和某些模糊的畫面,尤其是在認識了沈箐之后,他忘記得更多。 可這個女聲和女人一出現,就猶如一柄鑰匙,幾乎是馬上,一個畫面閃過! ——那是他親手殺了他乳母的那一刻。 鮮血淋漓,胖胖的奶母被剝得干干凈凈,渾身都是血,沒有一點好皮rou,他可以清晰看見她的筋絡和跳動的血管,她奄奄一息,蠕動嘴唇,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殺了她吧,求求你的。 哦,是了,除了那個太監總管,地牢里還有一個女人的,這個穿著靛藍衣裙的女人,她摘下帷帽,已經在冷眼旁觀很久,她冷冷道:“殺了她,這般軟弱無能,要你何用?!” 是了,軟弱無能! 這一句軟弱無能,伴隨了他很久。 小時候他多病,依賴奶母和丫鬟jiejie,就是這道噩夢般的女聲恨恨說他“軟弱無能”之后,他才開始那長達幾年的噩夢般的生活。 他被迫親手殺了他的乳母和丫鬟,被迫殺了親手養大的小雞小兔,被關起來,一次一次,去變得“剛毅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