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第36節
孔嬤嬤在長公主劉瑞君的示意下, 親自為李幼白夾了一箸魚rou,慈眉善目道:“李娘子,聽說你老家是濟州的,濟州都吃什么魚?” 李幼白欠身,回道:“鯽魚和鯉魚?!?/br> 孔嬤嬤笑:“是做鯽魚湯嗎?” “鯽魚其實很多種做法, 筒子魚,魚湯魚丸, 我家常吃的是筒子魚, 就是將鯽魚去頭刮鱗切薄片,薄片入水后卷成筒形,味道甘甜爽口?!?/br> “殿下很喜歡吃魚,等有?機會定要嘗嘗李娘子說的這種做法?!笨讒邒哂謯A了箸百合蓮子炒素芹, “也不知為何, 老奴見?了李娘子便有?種熟絡的感覺, 就像從前就認得你, 心里頭親近?!?/br> 長?公主跟著說道:“也不只你一人這么想?,我當初看她第一眼, 便喜歡的要緊?!?/br> 孔嬤嬤直起身子立在旁邊, 附和:“這是殿下和李娘子的緣分??!?/br> 李幼白忙站起來, 恭敬福禮:“殿下抬舉幼白了?!?/br> “坐下說話?!遍L?公主彎唇, 肅靜的眸子此時漣漣曳動, 比在眾人面前時多了幾分?柔和。 一席飯, 李幼白只顧著揣摩長?公主用意,便也沒嘗出飯菜的香甜。 走時長?公主又送她一套狼毫筆, 她推脫不過只好深謝。此番入合歡殿,讓李幼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以至于坐著馬車回國子監,都像是飄在云端,不踏實。若說做夢,也不至于,但是長?公主待她的態度著實過于親昵了些,讓她非但沒有?感動,反而很是忐忑。 長?公主甚至告訴她,日后在國子監遇到?任何難事,都可以同她求助。 李幼白有?自知之明,憑著一面之緣豈能得到?如此恩惠,旁人與你好處,日后定有?所圖。而長?公主又是此等強勢的女?子,不僅與陛下同理朝務,且有?不少門生幕僚,府兵將士。說句不該說的,長?公主的存在,著實炙手可熱。 她與國子監其他女?郎對長?公主會有?何用處? 李幼白想?了很久,文官手里的筆,亦是無形的武器,長?公主若是想?用她,恐怕也是圖的這點。 盧辰釗跟著律學博士上了三個月的課,主要修習前朝和本朝律法條例,量刑標準和針對細節,他喜愛斷案,便對此類課程極為熱忱認真。每日案上必擺著厚厚案錄,翻開每本都有?他親筆做的批注,譬如哪里贊同,哪里有?疑,哪里又判的尤其精準。 蓮池少見?他熬夜,但入京后房中的燈燭用的特別快,沒兩?日便得出去采買。起先他們是三人一間房,后來另外?兩?個實在受不了他的沒日沒夜,主動告辭,另外?辟了間新房住進去,伺候盧辰釗便一直單獨居住,倒也樂得安生。 眼見?著年底,天越發的冷,有?人特意送來無煙的銀絲碳。 蓮池哈了口氣,搓著手跺腳,他剛從外?頭進來,臉凍得煞白,扭頭說了句:“世子爺,李娘子仿佛去書?房了?!?/br> 翻書?的盧辰釗一頓,抬眼問:“沒看錯?” “看不錯,她穿了件青色長?袍,梳著高?髻,連個暖手爐都沒抱,想?是去還?書?的?!鄙彸卮蛄藗€噴嚏,眼淚汪汪,“那件斗篷,還?是在咱們公府穿的,我瞧著都覺得冷?!?/br> 盧辰釗沒說話,翌日他便去了成衣鋪子,將買來的兩?塊貂鼠皮子放在柜上,那掌柜的識貨,一看便知是上等貨色,便趕忙問他做什么。 “一件做襖子,一件做斗篷,女?子穿的?!?/br> “那女?子多高?,身量如何?”掌柜的拿起皮子憑空抖了抖,溜光水滑,通體沒有?一根雜毛,越看越歡喜,忙小心的掛在臂間,“若是尋常姑娘家,這一塊就能做兩?件襖子?!?/br> 盧辰釗腦中浮起李幼白的體型,沉聲道:“她大約到?我肩膀高?度,很瘦,溜肩,然后腰這么粗?!?/br> 兩?只手圈在一起,掌柜的瞧了眼,笑道:“那是小細腰了?!?/br> “嗯?!?/br> “瞧您記得如此周全?,定是郎君的心上人吧?!闭乒竦膶懴鲁叽?,又與盧辰釗確認無大體細節,收了貂鼠皮子笑盈盈的看過去。 盧辰釗臉上一僵,卻也沒有?否認。 他將銀子拍在旁邊,道:“大約幾日能做好?!?/br> 掌柜細細算了一下,回他:“五日,五日后您來取?!?/br> “能不能再快點?”說著,他又掏出一把碎銀子。 掌柜的一拍大腿:“成,旁的活兒我都暫且擱下,便全?力做郎君這事兒,定叫那姑娘知道郎君的好意。三日,郎君您留個住處,到?時我讓下邊人送去府上?!?/br> 盧辰釗寫完,想?起來又吩咐:“她若是問誰送的,你便只說不知道?!?/br> “這兒..”掌柜的略一猶豫,又道,“好,都依郎君說的?!?/br> 京城下了第一場雪,雖不大,但卻越發冷冽起來。 清晨從被窩爬起時,只覺得空氣中都是涼湛湛的濕意,李幼白揉了揉鼻尖,捏手捏腳下床穿鞋,其余兩?人都還?沒醒,帳子內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她拉開門,出去后又合上。 外?間,半青早早起來,此時正歪在桌上補覺,右邊臉頰壓出褶子,也不知夢到?什么,嘴巴嘟囔了幾聲。 李幼白睡眼惺忪的走到?銅盆架前,洗了手和臉,又去架子上取了書?,站在楹窗前借著微光默讀。偶爾有?風從縫隙里鉆出,吹到?臉上像是冷厲的小刀,她覺得鼻子很酸,腦袋也昏昏沉沉,看了會兒便合上書?復背。 但后來實在太累,怕睡著,她特意出去站在廊下,只穿著小襖長?裙,凍了會兒,果真不困了,腦子也很是清醒,背完五篇文章后,她才進屋。 待與半青收拾妥當準備去膳堂時,姜純和薛月才陸續醒來,兩?個丫鬟從外?間端著溫熱的水進去,伺候她們洗漱,又換上今年新做的裘皮襖子。 半青著實羨慕,走出去老遠忍不住小聲道:“姑娘,你不跟夫人要錢,她從不記得給。便說進京以來吧,寫了多少封家書?,她倒是回,可只字沒問你缺不缺錢。 京里又不是濟州,吃穿花銷更大,雖說你省吃儉用,可買書?都不夠了。這要是換做二姑娘,她早上趕著送錢來了,哪里舍得叫她受委屈。 去年回家,她也不是沒看見?你的舊斗篷,可她給二姑娘做了三件狐皮氅衣,也沒給你做一件新的。只那一件緋色新棉襖,還?是為了出門待客,給親戚們看的。我有?時候都覺得,夫人偏心偏的可怕,都是她女?兒,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呢?!?/br> 李幼白笑:“我跟meimei不一樣,她性子軟,自然需要母親多照顧些?!?/br> “可是...” “好了,不要再說了,等我明年春闈上榜,就能做官了,做官后我會有?自己的俸銀,屆時你想?要什么,我都買給你?!?/br> 半青摸腦袋:“我不是那個意思?!鞭D頭嘿嘿一笑,“那我想?吃素芳齋的桂花糕,牛乳芙蓉蜜還?有?他們家新出的花生芝麻桂圓膏?!?/br> “好,都給你買!” “姑娘最好了!” 兩?人轉過游廊,蓮池跟在盧辰釗身后出來,聽到?那人低嗤了句。 “真是個吃貨?!?/br> 晌午小廝便送到?了衣裳,李幼白看了眼,問:“是不是送錯了?” “您瞧上面的人名,住址,是不是都對?”小廝掏出紙來,李幼白看了眼,點頭。 小廝笑道:“那就沒錯,興許是娘子的朋友送的?!?/br> “他可有?說是誰?” “這個我不知道?!?/br> 東西送到?,小廝便走了。李幼白看了眼包袱里的衣裳,且不說貂鼠皮子貴,又是這等成色,想?來是極其貴重的。里面有?一件斗篷,針線走邊很是精巧,還?有?一件短襖,令一對護腕,她抱著往回走,走到?半路站定,又看向斜對過房間。 盧辰釗嚇了一跳,猛地收回身子躲在楹窗后。 他聽見?李幼白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待站在門口時,他幾乎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 李幼白其實不確定,但除了盧辰釗,她不知道還?會有?誰送她東西。她舉起手,剛要叩響門板,忽聽有?人喚她。 “李娘子?” 她回頭,看到?遠處站著個人,清風朗月般,姿容如玉。 “閔大人?” 李幼白朝他走去,兩?人站在拐角處的游廊下,閔裕文看了眼她懷里的衣裳,問:“新做的?” “不是?!?/br> 閔裕文疑惑,李幼白又回頭看了眼,那扇門仍關著,便回道:“朋友送的,許是見?我穿的單薄?!?/br> 閔裕文似乎回味過來,想?起在公府時盧辰釗對李幼白的照顧,而今同在國子監,自然只會更加在意,他卻是沒想?到?,盧辰釗看似清高?倨傲的一個人,能照顧的如此仔細,連李幼白穿什么衣裳都能算計到?,可謂用心良苦。 “你那朋友必定極喜歡你?!?/br> 李幼白臉一紅,怕被盧辰釗聽見?,忙搖頭:“朋友間是互幫互助,跟喜歡無關?!?/br> 兩?人沿著臺階走下,一直消失在甬道深處,盧辰釗慢慢打開門,他全?都聽見?了,但他很不喜歡朋友這兩?個字,他跟李幼白說了兩?次,不想?做朋友,可她非把他劃到?朋友那堆人里。 難道他和四郎,和大哥二哥一樣,于她而言只是朋友? 他有?些不甘心,但又不想?為此生氣,遂瞥了眼兩?人去的方向,想?跟過去,又覺得丟人,便將門猛地一關,坐回桌前繼續看書?。 閔裕文是來國子監教?書?的,每月中旬上課,其余兩?旬是另外?一位先生。他教?的是大經《禮記》《左傳》,正巧來時撞上李幼白,便一道兒去了書?堂。 他講課時,不急不躁,成語典故信手拈來,就像大佛寺那次齋講,堂下人都安靜聽著。連姜純和薛月都不似往日那般半堂課便走神,自始至終都端坐在案前,雙目炯炯有?神。 下了課,閔裕文看了眼李幼白,隨后離開。 兩?人其實約好,傍晚去膳堂一起用飯,但因待會兒還?有?課,故而李幼白需得再等一個時辰。準備書?籍的空隙,姜純和薛月湊到?一起,各自壓低嗓音說話。 “每次媒婆登門,閔大人必定推辭,你說他嘴里的未婚妻,真的有?這么個人嗎?”姜純挽著腰間的穗子,看向薛月。 薛月支著腦袋,不以為意:“誰知有?沒有?,只是客氣話罷了。畢竟媒婆蜂擁而至,一般的借口哪能拒之門外?,我覺得多半未婚妻是由頭,等他找到?真正想?娶得姑娘,只對外?說是早就定下了,誰又能知道真假?” “也不知他究竟喜歡哪種,嗨,若不是他實在高?冷,我都想?讓我娘去試試?!苯冃?。 薛月推她:“可別鬧了,咱們的婚事,哪里能任性,得聽家里的?!?/br> “知道知道?!?/br> 李幼白聽了,很是驚訝,故而下學后去膳堂,看見?閔裕文端著兩?份一模一樣的飯菜,便忍不住想?他這等芝蘭玉樹的郎君,未婚妻會是如何模樣。 想?著想?著,竟也問了出來。 閔裕文抬頭,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箸筷,輕輕一笑道:“早年間父親定下的親事,她不是京城人?!?/br> 李幼白嗯了聲,道:“那我得想?想?到?時送你什么大婚賀禮?!?/br> 閔裕文:“倒也不用那么急?!?/br> 咀嚼了幾口,他朝斜對過看去,神情一怔,轉頭與李幼白道:“你跟盧世子之間....” 李幼白回頭,看見?盧辰釗站在廊柱下,手里端著一碟菜,一碗粥,正眼神莫測地望著她,她起身,剛要過去,他忽然一扭頭,朝邊角處的桌子走去。 閔裕文不動聲色地撥動飯菜,見?她此時神色怏怏,心里也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遂問:“他是不是誤會我們了?” 李幼白一臉茫然:“誤會什么?” 閔裕文忽然明白過來:敢情盧世子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李幼白根本都不知情呢。 他扶額輕笑:“沒什么,許是我想?多了?!彼霉陫A了一箸炒筍絲,“嘗嘗這道菜,每回過來我都會點?!?/br> “謝謝?!崩钣装资持疅o味,偶爾抬頭看樣閔裕文,又偷偷覷向盧辰釗。 閔裕文自然將她的神色收入眼中,也不挑破,只是像個兄長?般寬厚待她。他鮮少遇到?李幼白這樣的姑娘,堅韌倔強 ,隱忍克制,她有?聰明勤勉的頭腦,低調沉穩的性格,她所有?的舉動都令他舒適,愉悅,這是他在女?娘中很少得到?的感受。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經常被女?娘包圍,她們只愛他的臉,不在乎他說什么,做什么,更不在乎他想?跟對方交流什么。 一張好看的臉,成了他獲得喜愛的最大倚仗。對他而言,其實這是一種苦惱。他不喜歡被人盯著,圍著,只是因為一張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