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第5節
盧辰釗摒除雜念,權當她沒有在用苦rou計,正要往外走,李幼白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沒看清面前人是誰。 “盧世子?” “是我?!?/br> 懷里人輕飄飄的,抱在手里能握到骨頭,記得她剛來府里,臉頰紅潤細膩,現下卻是略顯瘦削,唇上也沒有血色,襯的人很嬌弱。 “你抱著我作甚?”李幼白皺眉。 盧辰釗:“你方才昏過去,我不得以才抱起你來的?!?/br> 李幼白哦了聲,隨后抬手摸自己的臉,的確很熱,但此時神志稍稍恢復,沒有起初那般難受,她便掙了下,道:“我好了,盧世子可放開手了?!?/br> 盧辰釗見她烏黑的眼睛帶著股執拗,便也沒勉強,將人放在地上。 李幼白腳剛沾地,眼前一陣昏黑,下意識便攥住那人的小臂,不敢松手,緩了好一陣,待眩暈感不那么強烈后,才放開。 卻見被她握的位置,杭綢面料勾了絲,起了褶子,李幼白很是抱歉:“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br> “無妨,你確定自己能走回春錦閣?” “我可以的?!?/br> 李幼白看到身上的披風,不禁抬起眼來,盧辰釗的眼神很鋒利,隔著這般近望向自己,有種無所遁形的壓迫感,少頃,她改口:“麻煩盧世子著人將我的丫鬟叫來,我就在此等著?!?/br> 說罷便要解披風還他,盧辰釗卻沒搭理,出門去吩咐書童,那書童立時小跑著去往春錦閣方向,盧辰釗又折返回來,坐在斜對面的桌案前,見自己的披風被擱在案上,不由瞟了眼她。 “你最好穿上,省的病上加病,屆時少不得要曠課?!?/br> 李幼白愣了瞬,但果真沒有逞強,聽話地穿好后,與盧辰釗默契地各自避開視線,端著筆直的姿態坐在案前。 半青風風火火地沖進書堂,一進門便直奔李幼白,抓著她的手左看右看,心疼地跳腳:“姑娘,你嚇死我了?!?/br> 那小廝話都沒說完,只講到李幼白在書堂昏倒,半青便提著裙子跑了。 “我有些困,你扶我回去?!?/br> 李幼白剛說完,半青便在她面前轉過身去,反手拍了拍后背:“姑娘你上來,我背你,快!” 盧辰釗看著她們主仆情深,那丫鬟倒是有蠻力,輕易將人托到背上,走起路來還不帶大喘氣的。 待兩人拐過抄手游廊,盧辰釗招了招手,小廝忙上前。 “春錦閣的吃食可有怠慢?” “不能夠,夫人早就吩咐了廚房,都是照著小姐的規格多備一份的?!?/br> 盧辰釗記得李幼白在手中的分量,她那副模樣分明就是沒吃飽,沒睡好,那么大的黑眼圈,想來在公府住的不舒坦。 “從今日起,你讓廚房給春錦閣多做一份藥膳,讓庫房嬤嬤送幾床蠶絲綢被,還有香料,就換成我屋里那種安神香?!?/br> 小廝應聲,隨即便去交代各處。 盧辰釗便去了菊花宴,在那兒待了半個時辰,終是不放心李幼白,便從宴席上提前離開,叫了府醫一并去春錦閣。 半青端著一盆水出來,眼睛紅通通的,像是哭過。 看見盧辰釗,她先是一愣,隨后福禮:“世子爺?!?/br> “你們姑娘可醒著?” “醒著?!?/br> 盧辰釗說明來意,半青也看到府醫背著的藥箱,便領人進去。白毫正在外間晾曬書本,半青是個粗魯的,背姑娘回來時,書袋翻開,本來不大的雨,倒是把書本都淋濕了。 可憐姑娘的筆記,毀了大半。 趁府醫進去診脈,盧辰釗拿起一本裝訂好的冊子翻閱,里面的字跡很是工整,用的標準館閣體,一看便知是練過,且應對官學考試的。 他吃了一驚,合起來低聲問白毫:“誰寫的?” “我們姑娘寫的,這些都是,可惜被半青糟蹋了?!?/br> 白毫嘆氣,想起姑娘沒日沒夜的心血,真想把半青拖過來打一頓。 盧辰釗接連看了幾本,心中的驚訝程度愈發強烈,李幼白瞧著文弱纖細,可筆力極強,不說標準規范的館閣體,單是手中這本《靈飛經》,便足以證明她沒少下功夫。 《靈飛經》是文人用來練習小楷的常用范本,整篇字參差錯落,疏密渾然,通篇看起來不管是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都能照顧全局。除了楷書的精美,更有行書的流暢,要想寫好《靈飛經》,沒有數年堅持,達不到這種效果。 盧辰釗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踱步進去,大夫在案上寫方子,道是風寒著涼兼內火旺盛,同時氣血虧虛,簡言之便是疲乏過度,需得調理滋補。 寫完方子,呈與盧辰釗復看,上面寫的都是些營養膳食,不乏人參燕窩雪蛤蟲草等物。 盧辰釗點頭,半青便跟著大夫去庫房領物料。 李幼白還是昏昏沉沉,但知道面前站著盧辰釗,遂想坐起來,可身上虛的很,掙扎了幾番,倒把頭發弄得散開,濕漉漉地枕在身下。 盧辰釗回憶她說的話,換書堂,仿佛真的只是為了更好讀書。 他往后退了步,正尋思開口發問,床上人卻忽然起身,素白的指,用了全力,緊緊攥住那團花圖案。 第5章 李幼白心里有話,見他欲走,便急急上前,沒控制好力道,指甲勾上他袖口的金絲線,上半身徑直撲了出去。 盧辰釗下意識屈膝,將人接住后往上一托,眼眸倏地對上。 李幼白怕是熱糊涂了,見狀非但沒有松手,反而握緊了他的雙臂,小臉也順勢往前湊來。 呼吸間,熱燥燥的氣息噴到盧辰釗面上,他蹙眉,想隔開距離,可李幼白卻覺得他要走,遂不管不顧,厚著臉皮攥住那布料。 “盧世子,上回你說的話不對,你們書堂有女郎,我親眼瞧見了?!?/br> 也不知哪來的底氣,竟說的如此理所應當。 盧辰釗不好推她,也不愿與她挨著太近,便將臉微微側開,沉聲回道:“她與你不同,她是去讀書備考,日后要進京的?!?/br> 李幼白覺得委屈:“哪里不同,我也是奔著這個念頭來的盧家?!?/br> 想起可能被盧辰釗曲解,偏又解釋不清,腦子一團亂的李幼白愈發著急起來,或許是病著膽量大,或許是覺得時機剛好,總之她抓著他的衣裳,就像抓著希望。 “盧世子,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來讀書的!我知道諸葛瀾老大人在,想聽他講解國事雜論,我知道孟德庸先生的五經講的透徹,若能做他的學生,做夢都要笑醒的... 我想去你們書堂,絕無半點雜念,我發誓?!?/br> 說罷,她怕盧辰釗不信,便騰出右手比指起誓。 秀氣的小臉蒼白虛弱,偏還透著股倔強氣,仿佛盧辰釗不答應,她便不松手了。其實盧辰釗只要推她,憑著此時兩人的差距,是能輕易掙脫開的,但他沒有,因為外間那些字帖書籍,還有她用心寫的各類心得,著實叫他松了防備。 “你讀書為了什么?” “做官?!?/br> 倒是沒有絲毫猶豫,也夠坦誠。 盧辰釗扶著她推回床上,自己坐在床沿處,她頸間全濕透了,衣裳黏在皮膚上,細長的眉蹙著,既緊張又佯裝鎮定。 “過兩日先生要考我們,答卷方式跟院試一樣,到時你跟我們一起考,若能考進前三,我便答應讓你轉學堂?!?/br> “當真?”李幼白想動,腦仁都在打晃似的,疼的她跌回枕間。 便又要爬起來,盧辰釗抬手摁住她的肩,“我向來說話算數?!?/br> “謝謝盧世子?!?/br> 連日來壓在身上的巨石陡然挪開,李幼白說不出的高興,這是個機會,只要考過,便能如愿進到對面書堂,與明年即將下場的學子一同聽課。 她沒這般笑過,月牙似的眼睛籠著一團水霧,看得出燒糊涂了,咧開的唇像一抹花瓣,牙齒白白的,反應卻很遲鈍,若不然也不會一直盯著盧辰釗傻笑。 他起身,瞟了眼屋內,不大像姑娘的房間,布置太過簡單,唯獨那桌案滿滿當當,都是些讀書人常用的物件。 當年李沛是榜眼,其子李溫書又考中三甲,雖不如李沛那般風光,卻也是極難得的,想來書香門第,把讀書看的比天還大。 這位小娘子, 瞧著也像有大抱負的。 “我走了,這幾日你好生休息,若是缺什么,便只管叫丫鬟去找蓮池?!?/br> 李幼白還在笑,當真呆呆的。 盧辰釗提步往外走,忽聽她喃喃自語:“那夜真的有貓,我沒騙你?!?/br> 盧辰釗心口動了下,扭頭,看見她已然趴伏在枕上,青絲隨意灑在肩膀,皙白的小臉貼著手背,竟睡了過去。 李幼白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加上半青一日三餐喂補,她的臉頰漸漸跟來時一樣。屋里添了炭盆,他們也不大用到,一來天還不算太冷,二來還是怕懈怠。 半青把那炭盆端到墻角處,又把半筐炭鎖了起來,空氣濕潤,似醞釀著一場大雨。 夜里李幼白披著外裳看書時,聽到楹窗啪嗒一聲,抬頭,便見那處濕了小塊,她起身往外看,竟不是雨,而是今年的第一場冬雪。 半青打了個哈欠,聽到響聲忙揉眼睛,跟著李幼白掀簾子出去,剛探頭,就被凍得縮脖子。 “姑娘,下雪了,下雪了?!?/br> 她兩眼放光,伸手便去接雪,風嗚嗚的吹,把兩人吹得睜不開眼。 李幼白搓著手哈氣,還有兩日,兩日后的考試,她一定要考出好成績,憑實力進到書堂,那才是真的本事。 她喜歡讀書,更喜歡每個階段的考試,像是證明自己所學沒有白費,也是檢驗成效的好法子。 雖說身子好了,但握筆時仍覺得不如先前穩當,她不敢大意,每日抽出半個時辰練字,總算沒出差錯,望著紙上整齊飽滿的字跡,她才覺得安心。 許是吃的太好,腹中總覺得悶悶的,半青找出冬衣,還有一件兔毛領子的斗篷,李幼白穿上后去院里溜達,她包裹的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睛,斷斷不敢在考試前再病倒。 走了盞茶光景,她便看見那只貓了。 她抬頭,想找人來作證,可又覺得沒意思,便去尋了剩下的半碗雞絲粥,倒在廊下撇口碗中,那貓警覺的很,待李幼白折返回屋,她才過去覓食。 考試那日,李幼白起了個大早,照例先溫書默背,如此半個時辰后才去洗漱用膳。 她背著書袋,沿著抄手游廊邊走邊在腦中復念,前夜下的雪已然融化,尚未出日頭,走在地上硬邦邦的。 轉過月洞,她正背著孟子,誰知腳底打滑,想伸手去抓東西,卻是什么都沒抓到,眼見著要跌倒,有人從后扶她一把。 她倒吸了口氣,驚魂未定間轉頭看見幫她的人,是個眉眼俊俏的郎君,李幼白見過,仿佛是四房的,她記不大清,但總歸都是盧家人,遂福禮。 “多謝盧郎君援手?!?/br> 那人笑:“你可真是會省事兒,剛見面那日三娘還說,你定是聰明懂偷懶的,我們一群兄弟姐妹,你分辨不出,便決計只有兩個稱呼?!?/br> “盧郎君,盧娘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