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先生是沒認出我嗎? 可能是了,明明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可心中空落落的感覺不減,徒增了幾分惆悵。 褚鈺知道,周先生這樣日理萬機的人,每天都會見許多人,也會忘記許多人,不記得一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學生再正常不過了,然而,此時的褚鈺還是會因此而失落。 他在手術室外呆了一會兒,收拾好心情后,便也換了洗手衣進去了。 褚鈺進去的時候,手術已經開始了。 他并不能進到手術室里頭,而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站在外頭看著。 手術室里只有三個人,周牧、花文梔,再加一個值班的器械護士,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被儀器層層包圍的周牧。 周牧的頭隱匿在顯微鏡的后面,只有在更換器械的時候,才會從顯微鏡后面探出頭來,低聲與助手交流。 褚鈺在玻璃后面,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但卻能想象到,周先生此刻微沉的聲音,還有透著淡淡溫柔的語氣。 周牧的兩只手在顯微鏡下cao作,從褚鈺這個距離來看,他的兩只手似乎沒什么動作,但與顯微鏡鏈接的屏幕上,就已經看到精細的鑷子在游走了—— 鑷子一勾,一夾,一個cao作完成了。 看似簡單的cao作,一旦搬到了顯微鏡下,就會完全不同。 首先要被考驗的,就是手術醫生的“立體視覺”,又稱“空間感”,再通俗點理解,那就是“你以為的位置,并不是實際上的位置”。 在顯微鏡的影響下,會產生不同程度的空間錯位,有時候以為鑷子夾住了,但實際上是夾空了;有時候以為針頭沒扎到,但實際上已經扎穿了。 這一點不僅是對于褚鈺這種實習生,還有許多年輕醫生,都深有體會,然而,周牧竟然可以這般行云流水地完成cao作,游刃有余到令人瞠目。 若不是與他年齡相仿的花文梔坐在身旁,褚鈺都無法想象,此刻cao作的人只不過是僅僅比自己大十歲的青年醫生。 花文梔顯然是有些跟不上主刀的節奏,但周牧也沒有催促,耐心等她調整好了,再繼續下一個cao作。 眼內炎的手術與其說復雜,不如說是繁瑣,需要手術醫生一點點地清理病灶,然后在變性的視網膜上打滿激光。 可褚鈺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枯燥。 有句話說,手術醫生只有在開進去之后,才能知道下一步做什么。然而,周牧的cao作卻異常精巧嫻熟,沒有漏掉任何一個cao作,也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有那么一瞬間,褚鈺覺得自己看的不是一臺手術,而是一部在顯微鏡下的默劇,每一步都在周牧的掌控之中。 褚鈺幾乎忘記了時間,直到他聽到周牧喊了一句“我要八個零的縫線”,他就知道手術要結束了。 周牧沒有自己縫完,一共四個切口,他只自己縫了一個,剩下第三個交給了花文梔,自己下臺去了。 只見,花文梔接過針線,坐到主刀的位置上去,調好顯微鏡后,開始慢慢cao作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術室的門忽然打開了,褚鈺猶如一只偷窺的老鼠被抓包的一般,原本還趴在玻璃門上看手術,如今見到周牧迎面走過來,一下就站直了身子,混沌的腦子忽然繃緊起來。 然而,周牧像是沒有見著他一般,匆匆從他身邊略過去。 褚鈺一怔,原來他沒看自己啊。 如今雷厲風行、態度冷冷的周先生,與幾月前那個幫他解圍又護送他回家的周先生判若兩人,強大的反差讓他一時愣在原地發呆—— 他怎么、怎么這樣? “褚鈺?”花文梔喊了他一聲。 褚鈺如夢初醒,疾步走進手術室,問道:“花老師,您找我?” 此時,花文梔已經把切口縫好了,還幫病人把眼睛包起來了,她邊收拾手術臺上的器械,邊問道:“你一直在外面看手術嗎?” “是的?!瘪意朁c點頭。 花文梔的眼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手術衣把人包得嚴嚴實實的,只能露出一雙眼睛,她即便是疲憊,但看著褚鈺,和善不減。 “褚鈺,你要是對這個疾病感興趣的話,明天可以回科室給病人測一下視力眼壓,”花文梔說道,“明天是術后第一天,視力眼壓的結果特別重要,老板肯定會問的?!?/br> 褚鈺雖站的直,但腦子早已經開始打瞌睡了,可一聽到“老板”二字,他瞬間就精神起來了。 先前他沒意識到,不過現在他知道了,花文梔說的老板,指的就是周牧。 “好,”褚鈺應允,接話道,“那我要什么時候回來測?” “明天中午左右吧,下午他一定會回來看病人的,你趕在他回來之前把病人的紗布揭開,然后把視力眼壓測好,老板來了就可以馬上判斷病人的恢復情況了”花文梔想了想,繼續補充道,“老板還會覺得你這個小同學,非??孔V哦?!?/br> “你不是,”花文梔頓了頓,“挺想見到老板嗎?” 褚鈺被花文梔問得一驚,但卻不敢否認:“我、我這么明顯的……嗎?” “老板確實很有厲害,”花文梔沖褚鈺眨了眨眼,“大家都喜歡他?!?/br> 大家都? 褚鈺還想多打聽點什么,但又不敢再問了。 若是被別人知道,他為了能見到周牧,從半年前就開始儲心積慮地準備,最后來到艾思醫院、來到眼底病組,別人會怎么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