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佛子換心之后 第44節
湛塵走近,察覺到花燃的情緒不同以往,濃重的心緒讓他的心臟也開始有些不適,沉甸甸的像是被無數潮濕霧氣包裹。 不同于憤怒,這種感情纏綿粘稠,宛若一場漫長雨季,天空永遠陰沉沉,淅淅瀝瀝的細密雨珠不斷滾落,無端讓人手腳沉重。 類似的情緒他在花燃的夢魘中感受過,只是不同于夢里的濃烈,現在的感覺要更深更沉。 他低眸去看花燃的臉,巴掌大的小臉上沒有淚珠,她只是空茫茫地向前望。 他不懂如何安慰人,再多的佛偈經文在此刻也失去效用,他在花燃身旁默默坐下,如同一尊守衛的雕塑。 聞驚風盯著湛塵的動作,目光順著落到花燃臉上,沒感覺有什么異常。 她的表情幾乎都是這樣,誰也看出不她在想什么,和她出任務時常年戴著的面具沒有區別。 千殺樓里的人大多都是這幅模樣,好似一直被陰云籠罩,又寂默無聲。 掃視過來的目光將花燃從異樣的情緒中驚醒,她抬眼和聞驚風對視,“有事?” 聞驚風語氣懶散,“這里不是只有你們兩個人,你不至于要在荒野滾床,還當著我的面吧,我倒沒想過你的喜好竟然如此特殊?!?/br> “滾床”兩字在他口中說出,沒有多少曖昧旖旎或嘲諷的意味,簡簡單單兩個字,和“吃飯”“喝酒”一樣平常自如。 “你什么意……”花燃剛要發問,注意到湛塵不知何時移動到她身側,她瞬間明白過來聞驚風的意思,將要說出的話硬生生一轉。 “是,我就喜歡這樣,你要在這里看下去?” 聞驚風好整以暇,“我不介意,你們請?!?/br> 論不要臉的程度,花燃還是略遜一籌,她不再說話,越說越氣不如不說,她怕自己忍不住動手。 聞驚風卻不依不饒,目光在湛塵身上上下打量,“你們真的睡……” “夠了?!闭繅m開口,強勢打斷聞驚風的話。 佛音貫耳,清空人心雜念,攻擊卻只向聞驚風奔去,一旁的花燃不受波及。 聞驚風一笑,“十七,你看見沒,這可是他先動的手?!?/br> 花燃:“你嘴里不干不凈不就是為了激怒他嗎?我們往日并無多少交集,若你對我不滿大可直接出手,或是將我的事告知樓主,何必這樣戲弄人?” 她猜測聞驚風已經認出湛塵的身份,就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直接動手,還非要先說這么一通話把湛塵激怒。 “你這么說我可就傷心了?!?/br> 聞驚風擋去湛塵的攻擊,佛音并不激烈,不為傷人,只是想讓說話的人閉嘴。 “我還記得以前我們關系很好,我受傷你還會給我上藥,你說以后想掙夠錢就脫離千殺樓去找個好地方住下來,這些我都沒忘記?!甭勼@風注視著花燃,輕輕嘆氣。 “但是后來怎么了呢?為什么開始疏遠我,是我哪里做的讓你不滿意,我說會替你保守秘密,你卻不相信,十七,你變了?!?/br> 花燃衣袖下的手緊握,低頭道:“我沒有,從前的事本就做不得真?!?/br> 就像她現在明白除非死亡,否則無論無何也脫離不開千殺樓,過去她是與聞驚風有過一段交情甚篤的過往,但那已經是曾經。 聞驚風并不在意她的態度,“無論你是什么樣子,我還是從前的我,有事情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我們在千殺樓里永遠是站在一起的?!?/br> 他看一眼花燃手上的紅線,嘆笑:“白玉琴弦做的千絲線沒了,你現在的法器也改成紅色,看來我準備的禮物估計已經不合你心意?!?/br> 他拿出一條白色細線,細線在月色下仿佛流淌的溪水,悠悠月華蜿蜒流轉,下一秒這條細線便在他手中變為齏粉,灑落塵土中。 花燃冷漠看著化為齏粉的玄雪蛛絲,這是比白玉琴弦更合適她的法器,當初她找了許久都沒在夢蓬萊找到,可此刻看著這個曾夢寐求之的法器被毀,她心中沒有任何波動。 她想要的東西,可以和聞驚風談條件做交易,什么都好,唯獨不會接受他白白相贈,聞驚風的東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聞驚風:“此行就在這里分別,我還有事,便不與你繼續同行,希望下次遇見的時候,十七待我可不要像現在這般冷淡?!?/br> 一枝桃花插入花燃發間,和上次那株一模一樣。 花燃抬手摘下,尖尖上的幾朵桃花苞綻開,整枝桃花忽然破碎,四散的靈力在花燃手中紛飛,將她的手掌割出數道細小的傷痕,兩三滴殷紅血珠滲出。 * 大半個月后,花燃和湛塵抵達萬里鎮。 萬里城鎮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里的酒極為出名,酒味飄香萬里,即使不飲酒,聞到空中環繞不散的酒香都能使人醉了。 他們的計劃里原先沒有萬里鎮,但之前在百花城耽擱太久,又去到計劃之外的望潮城,不得不重新規劃路線。 今日正好是立秋,名字帶個“秋”字,實際的天氣還有些炎熱,正午時分陽光刺眼,花燃用靈力支著傘,躺在牛背上慢悠悠前行。 經過一個夏季,湛塵白皙的皮膚已經變成古銅色,一張謫仙般清冷出塵的臉也就打些折扣,好看還是好看,就是不再那么像神仙。 花燃找客棧住下,支付的是兩個人的房錢,她對萬里鎮不感興趣,決定暫時休息一兩天就繼續前行。 不過她在這里遇到一個小問題,同樣也是湛塵的問題,那就是萬里鎮的客棧不提供飲用的茶水,只有酒。 兩個不飲酒的人面面相覷。 湛塵:“繼續趕路,去下一個地方?!?/br> “不要,我走累了,要休息?!被ㄈ剂⒓瘩g回。 “難道這個鎮釀酒不用水?我不信點不到茶水!” 第47章 債主 ◎欠我三千萬◎ 面對顧客提出的需求, 店小二硬氣得很,“來萬里鎮就是來喝酒的,不喝酒來什么萬里鎮?” 花燃翻動著手里一枚靈石, “有沒有這樣一種人, 他們只是路過, 不是特地來喝酒?” “那又有什么關系?”店小二擺擺手, “路過也能喝,我們店的招牌酒味道醇厚,入口生香……” “如果我非要喝茶呢?”花燃打斷侃侃而談的店小二。 店小二眉毛豎起,“沒有?!?/br> 花燃拋上下動靈石, “有錢也不賺?” “你不懂什么叫尊嚴, 來到萬里鎮不喝酒就是對我們的不尊重,看不起我們的酒,你要是偷偷不喝也就罷了,別拿到面上來說, 也別問我要茶水?!钡晷《罅x凜然。 花燃不信邪,又去到其他客棧轉一圈, 所得到的結果竟然出奇的一致——沒有茶水,只有酒。 至于釀酒或做飯用的水,問就是不提供, 就是突出一個“犟”字, 有靈石也沒用, 這是萬里城的臉面問題, 沒有人能滴酒不沾得離開這里! 沒水不是大問題, 她的葫蘆法器里就裝有清水, 主要是萬里鎮的態度激起她的反骨。 她就非找到水不可! 在她的多方詢問和靈石魅力下, 有人給她指出一條路子。 對方接過靈石, 朝花燃擠擠眼睛,“西街那一片都是醉花蔭的范圍,你要想找水可以到那里去,只要有錢,不管白水茶水酒水什么都能給你找來?!?/br> 花燃問:“那是什么地方?竟然不受萬里鎮的影響,不會被本地人排斥出去嗎?” “別問那么多,去了你就知道,這可是除酒水之外萬里鎮的另一大特色?!闭f話的人語氣曖昧。 花燃被勾起好奇心,硬拉著湛塵去往西街。 一入西街,萬里鎮濃郁的酒香便被沖淡,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暖香,不難聞,也無毒,香味自帶的效果令人心神放松。 還沒見到人,耳邊先響起陣陣樂聲,混合著清脆的笑聲,隨暖香緩緩涌來。 一個妝容精致,身著粉白漸變長裙,雪肩半露、明艷豐滿的女子走過來,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一圈,眼含秋水的雙眸彎起,伸手去牽花燃的手臂。 “仙子是第一次來醉花蔭?叫我三娘就行,你喜歡什么樣子的男人?霸氣、儒雅、風流、清冷還是看上去木訥一逗就臉紅型?”三娘親密地拉著花燃向前走。 被遺落在后的湛塵對上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幾個女子穿著不同顏色和款式的紗裙,正湊一起遠遠看他。 “花燃?!彼_口喊住花燃。 被三娘一腔熱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一臉自如向前走的花燃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擺擺手道:“你先回去吧?!?/br> 湛塵:“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花燃:“一開始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溫柔鄉,銷金窟,我還沒體驗過呢,知道你肯定不習慣這里,你先回客棧,不用等我?!?/br> 湛塵被花燃的坦然噎住,明知是什么地方還要往里走,果真是個貪圖享樂的! 他加重語氣:“回去?!?/br> 花燃不滿,“你又不是我娘,管那么寬干什么?回去的時候給你帶一壺最好的茶水行了吧?” 湛塵垂眸,被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驚住,他默念清心咒。 她如何做本就與他無關,他們只是同行者的關系,他最近是有些奇怪,或許是每次入定都會被花燃叫醒,沒有細心雕琢佛心,清理世俗塵埃,才會導致他的情緒起伏越來越頻繁。 他轉身離開,白色僧袍在半空掀起一個弧度。 三娘長著一雙狐貍眼,笑起來時顯得嫵媚又勾人,“仙子,那位道友就這樣走,真的沒關系嗎?醉花蔭是找快樂的地方,別傷了你們之間的和氣?!?/br> 花燃:“他三天兩頭就這樣鬧一下,也不知道搞的哪一出,不用管他?!?/br> “仙子想點哪一款呢?還是把所有人喊出來任君挑選?”三娘順勢轉移話題。 手下的裙子布料手感極好,一看就是頂好的料子,身上沒戴首飾看不出太多東西,腳下一雙鞋倒是說明來者的“錢力”,樣貌也不差,這可是個難得的大金主! 花燃興致勃勃,隨手仍一把靈石給三娘,“都叫來瞧瞧!” 夢蓬萊的靈石有品質之分,雜質少、靈氣純凈的靈石價值遠大于雜質多的低等靈石,而花燃的靈石都是上等品質的靈石。 金主大方,三娘自然高興,吩咐下去讓沒待客的男人們都出來。 花燃左看看右看看,對什么都稀奇,醉花蔭最大的一棟樓里,底下鋪的軟毯、大堂擺的桌椅、上樓的扶梯和纏繞的紗帳都價格不菲,來往的人衣著首飾都不差,銷金窟之名名不虛傳。 她問道:“你們都是合歡宗的人?” 三娘捂嘴笑道:“合歡宗多難聽呀,我們現在叫醉花蔭?!?/br> 花燃:“怪不得現在都聽不到合歡宗的消息,原來是改名了,還以為你們死那么多人,都散了個干凈?!?/br> “仙子這話是什么意思?”三娘眼睛瞇起,腳步放緩。 花燃:“我對你們沒興趣,只是恰好聽過那么一耳朵,你們宗主還欠我三千萬靈石,沒還就死了,我這兒還有欠條,本來以為拿不回這個賬,沒想到你們還在,宗門的賬宗門弟子來還,勞駕你先把這個賬給我清了?!?/br> 她從乾坤袋里翻出一張契約書,契約書是一種法器,可以銘刻約定雙方的氣息,做不了假。 三娘嘴邊的笑掛不住了,仔仔細細盯著那份契約書,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看得再慢也有盡頭,上面的氣息確實是宗主留下的,她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自宗門覆滅之后,她費勁心思帶著弟子們重新開起這家醉花蔭,結果錢還沒賺到,先把債主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