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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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邵慈曾經在市局里說過的,“潘元德是第一個對我實施性侵的人”,那么潘元德很有可能就是把傅采拖進深淵的第一雙手,而戴海昌、楊建章這幾個人就是下面虎視眈眈的幫兇。 信宿稍微閉了一下眼睛。 一個沒有任何背景,只是憑借出色的容貌和演技在娛樂圈里嶄露頭角的新人,被一群磨牙吮血的豺狼虎豹盯上,所及之處都有群狼陰冷環伺。 木秀于林,又難以自保。 ……所以只能被摧折。 這就是傅采的結局。 顧韓昭慫在沙發角落里,一點不敢吱聲。 聽說林支隊跟信宿要一起出省調查潘元德,他本來是想帶這兩個人正當合理進入娛樂圈的,但是現在看起來好像不用他幫什么忙了,他這會兒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幫邵慈守口如瓶,還要順路被冷嘲熱諷——尤其信宿不帶一個臟字陰陽怪氣他的時候,那簡直相當有攻擊性。 林載川過來問他:“傅采的死,是一場意外嗎?” 跟信宿的喜怒無常比起來,這位林支隊長的情緒明顯穩定許多,他看起來總是格外從容沉靜的,顧韓昭下意識回答道:“傅采的死因……?”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林載川:“難道不是意外嗎?” 林載川只是無聲看他。 雨天路滑、自己開車途中發生嚴重車禍,并且直接不治而亡——這種事聽起來就有些蹊蹺。 在市局處理的所有刑事案件里,把謀殺偽裝成一起交通事故,是最隱蔽、最難以被察覺的方式。 顧韓昭對上他的眼神,陡然反應過來什么,表情幾乎變得有些驚悚起來,聲調都變了,“你是說,傅采可能是被人故意殺害的嗎?!” 信宿在一旁道:“從傅采跟潘元德第一次合作,到他意外身亡,中間有兩年時間。如果傅采是被性侵后難以接受、選擇自殺,那么他不會在遭受長達兩年后才這樣做,所以他的死要么是一起純粹的意外事故,要么,就是有人不想讓他活著?!?/br> “可、可是……”顧韓昭感覺他嗓子里吐字發聲都困難了。 ——可是那些人把傅采當做一件愛不釋手的玩物,兩年時間都沒有“玩夠”,為什么突然要殺他? 信宿用一種看朽木的眼神看他,“如果你被人長時間囚禁折辱,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顧韓昭想也不想道,“找機會逃跑,拿到證據然后報警,把那些人都送進去吃牢飯?!?/br> 信宿點點頭:“可以,還沒蠢到那種地步?!?/br> 顧韓昭當然不會蠢到認為信宿這句話是在表揚他,順著他的意思猶豫道:“你們覺得,傅采是拿到了什么關鍵性證據,然后被殺人滅、滅口了?” 這些事是邵慈從來沒有跟他提起過的,而且顧韓昭感覺就連邵慈可能都沒有想過這些。 顧韓昭又不解道:“既然知道傅采手里有證據,只要他們把證據銷毀不就可以了嗎?” 口說無憑,沒有證據甚至無法進行立案調查,只要他們控制住傅采,把證據徹底銷毀,就可以高枕無憂繼續實施他們的獸行。 為什么要墊上一條人命。 信宿道:“說不定傅采終于忍無可忍,決定用一種魚死網破的方式,揭露那些人在他身上犯下的罪行,但還沒有來得及實施就永遠閉嘴了——就像邵慈做的那樣,只不過邵慈成功了,傅采沒有成功而已?!?/br> 不過關于傅采的死因,也只是他們的猜想。 傅采究竟是怎么死的、車禍是怎么發生的,意外還是謀殺,恐怕只有潘元德他們幾個人心知肚明了。 時間過去太久,當時發生事故的車子早就報廢毀棄了,不知道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受害人的尸體和證據一起灰飛煙滅,就算他們想查也無從查起。 信宿單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還是要找機會跟潘元德再見一面?!?/br> 就以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潘元德在他面前的百般“炫耀”,信宿覺得說不定他會把證據主動送到自己的眼前。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希望試鏡結果早點出來?!?/br> 等到片方那邊傳來消息,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信宿那一分鐘即興發揮的無實物表演意料之中沒有入選,制片方選擇了另外一個非常有名的一線演員,幾位導演給他的評價是,“樣貌上乘,靈氣有余,但技巧和經驗不足,缺乏捕捉鏡頭的能力”,鐘婧說讓他多學習觀摩其他前輩的作品,以后有適合的角色會再聯系他。 ——以鐘婧在影界的地位,能對一個新人說出這種話,足以看出她對信宿的欣賞。 信宿則是在電話里恰到好處地表示了遺憾,跟她說“一定會好好打磨演技,希望下次有機會能夠跟鐘導合作”。 信宿當然很愿意落選,他求之不得,收到消息沒多久,他就主動給潘元德打了一個電話,聲音顯而易見的難過,語氣帶著逼真的失落,他低低道:“潘監制,我試鏡沒有入選?!?/br> 潘元德的聲音溫和:“嗯,我聽說了?!?/br> “競爭對手的實力很強,你第一次接觸這個圈子,表現已經很好了,放平心態,慢慢來,以后會遇到更合適你的角色?!?/br>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一些經驗,以后在娛樂圈會發展的很順利——你應該還沒有離開本市吧?” “沒有?!?/br> …… 掛了電話,信宿微一皺眉道:“潘元德讓我明天下午跟他見一面?!?/br> 林載川平靜看他:“你的想法呢?” 信宿當然想去,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有不去的理由,但有些話他們兩個之間沒有說明,不代表林載川不知道。 潘元德對信宿是什么心思,基本上是紙里包的那團火,這種時候跟他單獨見面必然不懷好意,雖然信宿完全不覺得那個偽善惡心的老男人能有本事對他做什么……但還是要詢問一下男朋友的意見。 林載川垂下眼,輕聲道:“你想去的話就去吧?!?/br> 信宿歪頭從下往上看他,小聲問:“你不高興啦?” 林載川沒說話。 市局里很多同事看信宿,都覺得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花瓶,但林載川知道信宿或許經歷過什么,在極限危險中求生,那可能是信宿早就習以為常的事,他非常清楚怎么能做到最大限度地自保。 否則他恐怕活不到今天。 一株過于美麗的花朵,如果無人去折,那就一定帶著毒刺。 但知道信宿能獨善其身是一回事,不想他接觸那些人性陰暗的東西,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不過信宿自己的選擇,林載川不想過多干涉。 最后信宿還是應了潘元德的約,這樣的機會不能錯過——說不定這是潘元德自己送到了槍口上,他們再不拿起槍就不禮貌了。 次日下午,信宿來到跟潘元德約定的酒店,林載川送他過來,在樓下停車場等他。 信宿在霜降的時候,什么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基本上都見過了,他不覺得自己會在潘元德身上遭遇滑鐵盧——這人恐怕還沒有那個本事。 但為了不讓林載川擔心,他們還是約定好,如果信宿半個小時沒有下來,也沒有給他打電話,林載川就直接上去找他。 信宿在客房門口稍停,一垂眼,又變成了一副柔弱無害的樣子,他抬起手敲了敲門。 過了沒一會兒,有人走過來開門。 信宿看了一眼,差點沒繃住,很想掉頭就走。 這次跟他見面,潘元德甚至都沒有穿正裝,從上到下一身睡衣模樣的打扮,好像根本沒有把信宿當“外人”。 信宿艱難維持著他得體的面部表情,感覺他的視覺神經、整片視網膜都受到了污染。 潘元德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心理活動,對他笑了一聲,轉身微微讓步,“來了,進來吧?!?/br> 信宿“嗯”一聲,神色晦暗跟著他走了進去。 房間門“咔噠”一聲關上。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過來坐吧,”進門后,潘元德目不轉睛看著他,一副極為熟稔的語氣,“怎么,試鏡失利,心情不好?” 信宿在沙發坐下,拘謹地點點頭:“雖然已經能猜到結果,沒有抱多大期望,但是還是有一點失望?!?/br> 潘元德含笑安慰道:“以后還會有更好的機會。你才剛接觸影視圈,那樣的角色對于一個新人來說未必能掌控好,如果演繹的深度沒有到位,可能會被輿論反噬。我個人并不推薦你在一開始就嘗試這樣的角色——我認識很多導演,如果他們有合適你的本子,我會向你推薦?!?/br> 這番話說的好似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對后輩的關切、引導與照顧,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但信宿這次過來不是跟他聊這些有的沒的,潘元德現在還沒有原形畢露,估計是打算跟他拉長線、釣大魚。 信宿沒有那個時間和耐心跟他耗,這個人多看一眼他都覺得不適。 只見信宿微微垂眸,神情失落道:“我看了很多遍劇本,我覺得那個角色在整個故事里,人物弧光是最完整的,雖然設定是一個反派,但塑造的有血有rou……我很喜歡這個角色?!?/br>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遺憾、眼眶微紅,長長的睫毛羽尾輕輕顫抖,簡直我見猶憐。 潘元德看他片刻,忽然道:“如果你真的想演,我可以讓你拿到這個角色?!?/br> 信宿像是一時沒聽懂他的意思,眼神有些茫然地望著他,遲疑著問:“……演員不是都已經定下來了嗎?” 潘元德笑了一聲:“我是這部電影的制片人,在劇組里說話還是有人聽的,再怎么也不過是一個角色而已?!?/br> 信宿搖搖頭:“試鏡的時候沒有得到導演的認可,說明我還有沒有表現好的地方,不如其他前輩……這樣不太好?!?/br> 潘元德帶著一點贊賞的眼神看他,故意放低了聲音道:“試鏡的時候,確實是按實力說話的,不過角色換人這種事,在圈子里其實很常見?!?/br> 聽到他這么說,信宿抬起眼語氣猶疑:“……很常見嗎?” 潘元德沒有立刻說什么,只是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垂落在沙發上的,白皙的、漂亮的手,緩緩開口道:“林嬋,在我身邊,只要你愿意,你想要什么都會有?!?/br> “………” 信宿像是猝然被毒蛇咬了一口,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唯恐避之不及似的,瞬間離潘元德兩米多遠。 他終于反應過來什么似的,臉色蒼白,神情驚慌失措咬了咬唇,低著頭道:“我不想這樣,對不起潘監制,我、我先走了?!?/br> 說完他也沒看潘元德是什么反應,慌不擇路似的,快步離開了房間。 潘元德看著他六神無主、倉皇離開的背影,像是想起了某個相似的畫面,靠在沙發上,有恃無恐、心情極為愉悅地笑了起來。 從房間里面出來以后,信宿的臉色就變了,他大步走進洗手間,一臉山雨欲來的陰沉,用洗手液把左手來來回回洗了三遍。 直到洗手臺滿是泡泡,雪白手背被用力揉起一分紅意,信宿才用紙巾擦手,蹙眉低聲道:“……嘖,臟死了?!?/br> 信宿一直不太喜歡別人碰他,除了林載川以外,他不愿意跟任何人有肢體接觸,潘元德的手觸摸他的皮膚,讓信宿產生了好似被黏膩濕滑的青蛙舌頭舔過一樣的生理性不適。 極其惡心。 酒店地下停車場。 車門毫無征兆被打開,一人坐了上來,又“砰!”一聲合上,跟著二人一起過來的、孤零零坐在后車座上的顧韓昭被這巨大的動靜嚇了一大跳。 發生什么事了、這位警官怎么又一副“看誰誰死”的眼神回來了。 林載川轉過頭凝視他:“怎么了,情況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