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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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在以前,信宿會裝作無事發生——這本來也不是什么必須要分享的事。 但“戀人”的身份似乎多了一份探知的權限,讓他第一次對某個人、某件事物感到“好奇”。 信宿睜開眼,伸手抱住林載川,稍微往他的身體附近靠了一下,小聲地問:“你剛剛出去打電話,有什么事不能讓我知道嗎?!?/br> 林載川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父母早逝對信宿來說應該是一種難以愈合的創傷,就算他表面上再風輕云淡,但內心一定不會輕易放下。 甚至信宿現在到市局工作的目的,都有可能跟他的父母有關。 黑暗中信宿看到他臉龐上隱約的猶豫思量,意識到那可能真的是不能讓他知道的事情,于是非常善解人意說,“不能說的話就算了,我不介意我們之間有秘密?!?/br> 林載川道:“……剛剛打電話過來的人,可能跟你的父母有關?!?/br> 信宿微微一怔,然后很快明白了什么,低下頭懶洋洋笑了一聲:“那你繼續調查好了,如果有什么不確定的地方可以來問我?!?/br> 林載川聽懂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信宿不會主動告訴他什么,但如果他查到了部分實情找他確認,信宿也不會對他隱瞞。 林載川“嗯”一聲,單手搭在他的腰間:“睡吧?!?/br> “晚安?!?/br> . 第二天中午下班,林載川開車到了浮安區,按照跟那個女人約定的時間登門拜訪。 十四年前的中年婦女現在已經成功進化成中年大媽,渾身上下都點滿了碎嘴子屬性,從林載川一進她家門,還沒來得及表明來意,那阿姨就開始喋喋不休道:“你想問信承書家的事啊,十多年之前的事怎么又突然調查起來了?不過你找我可算是找對人了,我們做了十好幾年的鄰居,沒人比我更了解老信一家人?!?/br> 信承書——信宿的父親。 她在沙發上坐下,開始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信承書以前是開公司的,生意做的挺不錯,家里經濟條件很好的,他老婆謝榆是高中化學老師,我們那個年代少有的文化人,一家門當戶對的,而且這兩口子的性格都可好了,人性也好,跟我們左鄰右舍的關系都相當不錯?!?/br> “信承書當初可是我們小區遠近聞名的美男子,他老婆謝榆也特別漂亮……只能說天嫉英才啊,年紀輕輕的,就都……唉,你說這些天災人禍的,誰能想到呢?!?/br> 林載川問:“你對他們的孩子還有印象嗎?” 阿姨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說小嬋啊,我當時記得他,不過他那會兒還太小了?!?/br> 說到那個孩子,她的語氣里滿是遺憾:“那個孩子真的是可惜,從小就聰明可愛,長的白白凈凈跟小姑娘似的,隨他mama,小臉可漂亮、可招人疼了,我們整棟樓的大人都喜歡他,而且這孩子還不怕生,誰都能親親抱抱的,性格可軟?!?/br> 頓了頓,阿姨重重嘆了口氣,“那兩口子出事以后,小嬋好像也被福利院的人接走了,再也沒聽說他的消息了?!?/br> 林載川突然問了一個很不相干的問題,他輕聲道:“是哪個嬋字?” 阿姨道:“應該是女字旁那個——我記得好像是當時醫院說,檢查出來謝榆懷的是個女孩兒,他們家里連小名都起好了,就取‘嬋娟’的嬋,結果不知道怎么生下來是個男孩兒,最后名字也沒改?!?/br> 林載川面色平靜輕輕點點頭,又問:“火災發生的前幾天,他們家發生過什么事,或者有什么奇怪的人來過嗎?” 聽到這話,阿姨面色為難道:“……十多年前的事我現在真是記不住了,那時候我也天天在單位加班,沒什么時間過來串門?!?/br>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沒什么不一樣的,那幾天我好像都沒見到他們兩口子?!?/br> 如果3月26號信宿的父母就被殺害,那沒有人見過他們兩個是很正常的。 林載川又問:“那幾天有人出入過他們家嗎?” 阿姨不確定道:“沒有吧,反正我是沒看見?!?/br> 十幾年前的事,想要重啟調查太艱難了,當時遠沒有現在這樣一步一個電子眼的監控設備,而人腦的記憶很難清晰儲存那么長的時間。 林載川又問了她一些問題,得到的都是非常模糊的答案,幾乎沒有任何進展。 “在這里跟您問了這么久,打擾您休息了?!边@場對話結束,林載川起身頷首道,“如果您想到了什么,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br> 阿姨立馬說:“配合警察同志調查應該的!等我家那口子回來,我再問問他記不記得什么,有線索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br> 林載川道了一聲謝,準備離開。 阿姨把林載川送到門口,多多打量他幾眼,開始忍不住中年婦女的統一愛好:—— “林警官有女朋友了嗎?” 林載川遲疑一下,然后微微點了一下頭。 阿姨一臉可惜道:“我認識很多不錯的小姑娘,本來想著你要是還沒找對象,就給你介紹幾個呢!長的眉目清俊的,還是國家公務員,多好!” 林載川:“………” 他直言拒絕了阿姨的熱心邀請,離開了小區。 從市局到浮安區來回將近四個小時的車程,林載川回到市局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半多了,他剛一上樓,還沒進門,就聽見辦公室里面亂糟糟的,座機電話一個接一個的響。 而刑警的臉上都有點生無可戀的表情。 林載川稍微一蹙眉:“怎么了?” “林隊你回來了,”章斐有氣無力道:“救救孩子,被追星女孩轟炸了?!?/br> “你知道邵慈嗎……哦林隊肯定不知道,就是國內一個還挺有名氣的年輕男明星?!?/br> 林載川是個停留在2g信息時代的古董,除了工作必要從來不看手機,也沒有現在年輕人熱衷于網上沖浪的習慣,什么明星、流量的,他都完全不認識。 林載川平靜問:“嗯,他怎么了?” 章斐道:“我稍微了解了一下,本來邵慈的經紀公司想趁著寒假這段時間學生們都在家,今天下午給他組織一場粉絲見面會,原定計劃兩點開始,但是現在都三點多了,邵慈本人一直沒出現,經紀人那邊也沒有官方回應,好幾百粉絲就在場地里面干等著?!?/br> “本來這也沒什么。結果里面不知道是誰說,‘邵慈不會是路上出車禍了吧’,弄的人心惶惶的,現場的粉絲都急了,甚至還有跟我們報警說他家哥哥被綁架、搶劫了的,什么說法都有,”章斐一臉非常無語的表情,“鬧的報警跟小孩過家家一樣?!?/br> 旁邊的沙平哲不以為意道:“明星耍大牌遲到一兩個小時不是很正常的事嗎?!?/br> 章斐稍微一皺眉:“但是以我純路人的觀感,邵慈平時采訪的時候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挺禮貌謙遜的人,不太像那種人,他路人緣很高的?!?/br> 林載川問:“聯系邵慈的經紀人了嗎?” 邵慈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聯,說不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就算整件事聽起來非?;奶?,但是只要當事人有一絲遭遇危險的可能性,警方就必須重視起來。 “聯系過了,”章斐也正色回答道,“他經紀人支支吾吾的,就說下飛機以后邵慈一個人出去了,打電話手機關機聯系不上他?!?/br> 林載川:“邵慈是自己主動出去的嗎?” 章斐一點頭:“對,他經紀人說的,而且他最后幾個聯系人也沒有什么奇怪的,都是熟人。所以我個人覺得他可能是沒注意手機電量,被困在什么地方回不來了……出意外的可能性應該不大?!?/br> 他們說話間短短的功夫電話又響了兩遍,都是邵慈的粉絲打過來的,有說他失蹤的、還有說他被私生綁架的,什么離譜言論都有,賀爭喃喃道:“估計咱們這個電話得一直響到邵慈在見面會出現……讓接線員全都轉接過去算了?!?/br> 林載川想了想道:“每間隔十分鐘給他的手機打一個電話?!?/br> 章斐點點頭:“明白?!?/br> 目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市局不可能在情況未明的情況下就大張旗鼓地去找一個人。 林載川看了信宿一眼。 那人好像根本沒注意他們在說什么,從頭到尾沒插話,一只手托著下巴,兩只眼睛盯著電腦屏幕一動不動,明顯是在發呆。 察覺到有人注視他,信宿轉過眼睛,發現領導過來“查崗”,于是很敷衍地坐直了身體。 想了想,信宿挑眉拿出手機,給林載川發了一條消息。 “有什么收獲嗎?” 半小時后他收到林載川的回復。 只有兩個字。 “小嬋?!?/br> 第九十二章 信宿收到林載川的消息,盯著手機屏幕明顯怔了一下,而后他微微彎了下唇,一雙眼里浮起碎光似的笑意,回復道:“載川,我更想聽到你當面這樣喊我?!?/br> 林載川沒有再回復,信宿現在手頭上沒有什么工作,百無聊賴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上樓去找他了。 信宿站在門外,伸手敲了敲門。 “請進?!?/br> 信宿推門進去,沒說話,林載川有些奇怪地抬起頭,看到來人是他,直接從辦公桌后面站了起來,“你怎么過來了?” 信宿探著腦袋問:“你在忙嗎?” 林載川看他幾秒,輕聲道:“嗯?!?/br> 頓了頓,他又開口問:“何方還有其他那些孩子的事,是你聯系的嗎?” 由何方而起的那場特大刑事案件,年后檢察院已經正式受理,但因為案情復雜、涉案人員眾多,可能最早也要三個月后才能提起公訴,犯罪分子都被關在拘留所等候起訴,但是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不可能一直被扣在市局,他們由政府收容教養了一段時間,就送到了當地兒童福利院。 那些孩子現在的心理狀態還遠遠不能適應社會,因為有過被長時間囚禁的經歷,性格大都非常陰郁偏激,就把他們這么扔到社會上,要么被人傷害、要么傷害別人,只能暫時由福利院統一收養。 但不久前福利院那邊傳過來消息,當地的一個慈善家舉辦了一個“問題兒童扶助”公益項目,為福利院捐了一筆數目相當可觀的款項,并且還聯系了十幾位國內知名的心理醫生,為那些孩子提供點對點的心理干預和心理治療。 但這起案件的細節沒有對外公開,很少有人知道這些孩子的身上發生過什么,也不可能有人無緣無故就對他們施以援手—— 有獲取信息的渠道,而且有足夠的財力,愿意對那些孩子提供幫助,除了信宿,林載川想不到第二個人。 信宿懶懶笑了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輕佻道:“原來我在你心里是這么善良無私的一個人嗎?” 林載川望著他:“那你當初為什么又要幫助張秀妘呢?!?/br> 這下沒法狡辯,信宿頗為無賴地往沙發上一坐,順勢沒骨頭似的躺了下來,“唔,你叫我一聲,我就跟你坦白從寬?!?/br> 林載川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語氣帶著幾分縱容和無奈,低聲喊他:“小嬋?!?/br> 這兩個字本身就好聽,因為本身的寓意,聽起來就更柔軟了。 信宿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這個名字,只有小時候他的家人喊過他,后來再也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 ……家人。 多美好的形容詞。 于是信宿坦然道:“是我?!?/br> “本來我打算把他們收留在我的地方,但是政府把他們送到福利院,我就不太方便找人一起收養了,所以把矯正的場所換到了福利院內部,反正也沒有太大區別?!?/br> “經歷過那些事,他們很難再找回曾經對生命的敬畏和正義感,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放出去也難以融入社會,都是犯罪分子預備役,還不如放在我眼皮底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