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33節
劉公子好歹也做商會,思忖片刻便笑道:“遺芳夢室吧。先前制香時聽了你們樂坊的話,在外頭裹了一層金箔,搞得香不是香,金不是金的?!彼麌K嘖兩聲。 “瞧你沒見識的樣子!鄉巴佬一般,殊不知這金箔燒了,另加一味東西??杀饶闶掷镱^什么留香不留香的好用上數倍呢?!背镒游娲捷p笑,“我聽說他們二人先前去了二層的東雅間做了瓶花?” 劉公子應了一聲。 楚娘子笑道:“這些小娘子,倒是對這些花兒草兒的,格外鐘愛了些?!彼齻妊矍屏饲品旁谝慌蕴债Y里的東西。 —— 屋中便有瑤琴。 李青溦琴藝雖有不逮之處,卻很有幾分生活的儀式感,盥過手,又行過對面的香案前,掀開香爐。 待得她打開,才發現里頭已經燃著一香丸,瞧香灰,已燃了很長的時間了。 只是味道清淺又隔著隔香片,李青溦一時也聞不出什么香。她打開一邊的香盒,取出一枚香丸來看。 香丸表面還另加了一層金箔,瞧著倒是奢華。李青溦輕掀開金箔嗅,聞著一股蘅蕪香的味道。 蘅蕪香又叫“遺芳夢室”,此香特點便是沾衣枕,經日不散。倒從未見過氣味這么淡的蘅蕪香。 當是金箔的原因,裹了香氣。 李青溦不知如何,到底是有幾分嫌棄這不香的蘅蕪香,便將香丸熄了香灰倒了,又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香包里,取出一味蘇合香的香丸點上。 她剛收拾完,便聽見身后琴音徐徐響起,她一時未動,坐在香案旁的斑竹胡床上。支頤細聽。 她先前自然聽過《問情》,卻未聽過彈的這樣好的。 前段琴聲哀柔,似一汪泉水涌入,紛紛揚揚地漫起細小的霧氣。到了后段泉水卻又急湍,似后山洪轟轟烈烈,到最后又是寂靜無聲。 似是一場感情,由深至淺,又至完全消弭。陸珵說自己此譜許有不至,只是謙虛而已。 李青溦倒被琴音中彌漫的真情實感打動。一時似乎也經歷了這么一場無疾而終的□□,她心頭亂亂的,一時想起他爹爹和娘親,一時又想起自己,不由想地遠了。 陸珵一曲終了,將琴放好擦凈。 遠遠地見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過去:“怎么了?” 李青溦抬頭斜眼看他,一雙黑亮的杏眼橫波微微發紅。 陸珵見她這樣心頭一緊,輕輕蹙眉,又問:“怎么了?” 李青溦道:“這曲子好沒意思。為何先前二人兩情相悅,到了后來此女子卻任憑這男子如何發問,都不再回應,是不是這位女子她變了心?” 陸珵沉默片刻,看她一眼:“許有難言之隱。若是兩人真的有情,又怎會輕易改變?” “可話本里也常有許多這樣的橋段,或許只是人不如新而已?!?/br> 陸珵輕笑一聲,半彎著身子到她面前,遞她一卷手帕:“話本子都是人編的。從未有人足夠研習人與人之間的感情?!?/br> 李青溦未語,絞著帕子,神色還是懨懨的。 陸珵知此事講不通,又不忍看她紅眼,輕聲勸她:“罷了,此曲叫你難過,以后都不彈了?!?/br> 他這話說得倒是像哄小孩子一般。 李青溦一時眼睛有些酸,好似自打她回了京城,再沒有人這樣哄過她。 李青溦一時覺著熨帖,一時又有些窘迫。想自己先前所為,確有幾分孩氣。不由紅了臉,找補道:“你這樣說,若我又想聽,到時要聽的是我,不聽的也是我,你夾在中間要如何進退兩難?!?/br> 陸珵搖頭:“不會為難。到時我可以同笛子奏給你聽。雖不費事,但我的笛音許有礙聽覺,不堪入耳,若有不至之處,萬望你能忍著?!?/br> 作者有話說: 第39章 他第一次這般說話, 哄人的姿態到底是拙劣了些。她外甥方八歲,她外祖父都不至于此。 到底是有幾分羞赧,李青溦一時耳廓泛紅。 低頭的一瞬間卻突然明了, 她為什么喜歡同他待在一起。 她在外人面前從來是八面瑩澈, 驕矜有度的。 卻只有在他面前, 才能真正的放松下來, 想說什么想做什么,他從來也不會多問什么。 她正想著這些,外頭的門突被叩響,一道黏膩的女聲傳了過來。 “陸公子、李姑娘還在嗎?” 正是楚娘子, 身后她的侍女跟著, 手里頭捧著個八寸見長的陶甕。 那陶罐見著便沉, 那侍女得了劉公子的吩咐, 上來還未曾喘勻一口氣,楚娘子便拉著她演起了雙簧。 “里頭莫不是沒有人?只不過也沒看見人下畫舫呢…” “不若進去瞧瞧?” 她一席話說的倒是大聲, 就是說給里頭人聽得, 她料定里頭的人不想叫他們進去。 果真,她話音剛落,門從里頭打開。 楚娘子抬起頭來,瞧見那陸郎君一截兒白玉光滑的下頜。 他一雙鳳眼低垂,半闔著:“何事?” 他清雋的五官不辨神色, 楚娘子不自覺有些膽顫。又見他衣衫齊整,寬肩窄腰,一時又心癢難耐, 到底是擠上前來笑道。 “先前妾在樓下有事, 不能趨陪, 多有得罪呢, 此番前來是來謝罪的?!?/br> 楚娘子不待他說話搶白:“聽說李姑娘先前在東舫時插.花之技,艷驚四座,想是愛花憐花之人,妾這里有一株水培的千瓣玉玲瓏?!彼粗裰仉僦拇綇澠?,從身后侍女手里頭接過陶甕,“便送給李姑娘了?!?/br> 陸珵未言。 李青溦尋聲出來,便瞧見那陶甕里一朵綠荷紫蓮,數層花瓣層層疊疊地半舒半卷,依偎著一株小小的蓮蓬。 現如今還未到荷月,這花是催熟的,眼看便要到盛景。 楚娘子見她不錯眼地看,笑道:“李姑娘若是喜歡便送給姑娘?!崩钋鄿找粫r未語,楚娘子又笑道,“姑娘若不喜歡,我便叫人扔了。反正出不了一炷香,這花兒就到盛景,到了盛景的花兒,只會一日老似一日,也就不新鮮了?!?/br> 楚娘子出身風月場所,看人的性子自然準,這小娘子瞧著出身富貴,卻是個心思良善的主兒,她料想她這樣說話,李青溦斷然不會拒絕。 果真她猶豫片刻,還是收了下來。 達到了目的,楚娘子自不急于這一時半刻的亂晃,輕笑幾聲便離開。 她剛走到一旁轉廊前。王三郎幾個將她拉到暗處,嬉皮笑臉地詢問:“如何?” 楚娘子哼笑一聲未言,只是斜乜幾人。 一旁劉公子嘿笑一聲:“楚娘子做事妥帖,必是已經妥了。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那紫蓮里的東□□放著的只是一味香香,可若加了咱們畫舫先前燃過的金箔能作最烈性的媚毒,只需短短幾瞬,就能叫人神志不清…”他呵呵笑了幾聲,又道,“最重要的是那香可以揮散,任是對香道有多有鉆研之人也看不出個什么來?!?/br> “好東西,你小子確實是個人物?!蓖跞蓾M臉喜氣地夸了劉公子幾句。臉上的雀躍藏都藏不住,他拾掇了下自己的衣裳,還細細地摸拉了幾下自己的頭發,抬腿便走。 剛走幾步又被楚娘子給拉住。 楚娘子早看出他是個急色鬼,心里暗罵急成這樣送死不成?她心里朝天一白眼,面上也不怎么顯。 只嗔怪道:“王公子倒是性急,咱們如今可是隔著門看戲,看不見自然要聽得見,如今里頭一絲動靜也無,你若貿然進去里頭之人什么事都沒有,豈不是又白白地受氣?!?/br> 她呵呵輕笑…,指輕輕地刮王三郎腰腹。 王三郎正熨帖著,突腹部一痛,方想起自己挨的那毒打,又想起在眾人面前丟掉的面子,一時間面目猙獰,“那小白臉?!彼叩匾宦?,“若不是好事在前顧及不上他,我定要好好的磋磨他一頓!” -- 屋中,李青溦將那陶甕放到矮案上。 “我在并州見過粉色的千瓣玉玲瓏,卻還未見過紫色的。只是……”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陸珵問道:“怎么?不喜歡?” “這是催開的?!崩钋鄿論u頭,“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花到開的時候自然會開,這些人倒是壞得很,竟騙它開花呢?!?/br> “可惜已經這樣了,也沒什么法子?!崩钋鄿找贿厙@息,不小心輕輕碰了下那花瓣,卻不想那花瓣輕抖,驟然盛開,淡紫的花瓣舒展 ,一股甜膩的荷香撲面而來。 李青溦以往從未見過紫色的千竅玉玲瓏,有幾分好奇:“好怪的味道,這不是荷花嗎?如何有一種紫述香的味道?” 陸珵走前,也聞著了紫述香的味道。只是荷花如何會有紫述香的味道?倒是有幾分蹊蹺。 屋中靜靜的,李青溦一時未語。 這味道越見濃重。陸珵下腹突騰地生起一股燥意,他臉色一沉,已覺察出積分不對,端起一旁涼茶澆灌上去。 那椰荔的果香漸消弭,卻還是有些晚了。 一旁李青溦纖細的腰身輕歪。 陸珵忙扶住她。她抬眼看他,一張臉面若含櫻,黑亮杏眼氤氤氳氳地含滿了春色。 李青溦只是多站了一會兒,先開始是覺著渾身很熱暈乎乎的。未有幾息,抬眼看眼前人,陸珵竟有四個之多。她忙搖頭想看清些,又險些將自己晃得栽在地上。 陸珵忙攬住她腰,轉身將她放到一邊的屏榻上。 他見她這樣,心里已猜出幾分。 他們二人同在一所屋內,挨得又如此之近。她中了媚毒這般嚴重,他卻好許多,想也不單單是紫述香的原因,再想她久待之地,只是那香案前,定是有先前香料相雜糅的原因。 如此歹計,自然是有守株待兔的意思,背后之人,同那楚娘子和王三郎脫不了干系。 陸珵身上燥熱,連帶著一雙向來清潤的眼神都幾分黑熠,只想將此地為害之人統統拿下懲處。 只是不知這媚毒,對女子身體有沒有妨害之處,應還是先找郎中來。 他正要起身,一把柔弱無骨的細手勾到他腰帶上。陸珵腰帶上懸掛的幾枚碧璽珠珊珊一響。 四目相對,她瓊珠瑩臉,委屈巴巴地看著他:“熱,好熱啊。我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是今日灌了風著了風寒?” 陸珵抿緊唇:“不是。你先在這坐著不要走動,我去叫郎中?!?/br> 李青溦說到底說到底只是剛剛及笄,如何經過這樣的事?她只覺著是從骨子縫里燒起來的火,叫她又熱又癢,一時比一時難受。平日里引以為傲的理智直接被籠成了一把香灰,連話都有些聽不清。 她觸到他身上冰涼的銀絲腰帶,牢牢一拽,“我不要郎中,我只想要你?!?/br> 他身側就是梨花木的榻桌,陸珵怕她碰著,冷不丁被她拽倒在塌上。 “熱,很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