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144節
這樣你一口我一口,他們分完了一整個蘋果,全程沒說一句話,只有日暮余暉在房間中靜靜流淌。 門一開,一關。 “郵差來找過你了?!备德劙渤鲩T洗過手,用架子上隔著的毛巾擦手,陳述道。 “他說你要他將封控區的情報網權限‘分享’給你,覺得難以接受,來找我說情?!敝x敏回答。 “你怎么回的?”傅聞安脫掉外套,拿起床頭擱著的一次性醫療用具,細致拆封,話音夾在悉悉索索的響聲里。 “我沒幫他?!?/br> “但你也沒幫我?!备德劙材闷鹨恢п槃?,他在謝敏胳膊上涂了消毒棉,將藥液打進去,壓住針孔,低頭看對方。 謝敏輕輕挑眉,一副愿聞其詳的模樣。 “原殉道者成員在眠城附近改組,推選郵差做領袖。他們壟斷了大量督管局重建采購清單里材料的收購渠道,成立了戰后建設服務會,甚至成為不少城市與督管局交接的代言人。郵差的所作所為在我意料內,但他能在政令出臺的第二天就到眠城與黑梟談判,速度之快,令我不禁懷疑他的消息來源?!备德劙舱f。 “審時度勢是郵差的強項,我毫不意外?!敝x敏由衷感慨。 傅聞安哼了一聲,倚靠在床頭,拿起密封袋中的腺體修復藥棉。 謝敏識趣地讓出點地方,在對方腰側找個舒服的地方埋好,低頭,露出帶著傷疤的修長脖頸,說道: “他是個聰明人,眼下只是被你逼得急了,對一個情報人員來說受制官方管控總歸不舒坦。等他想清楚就好了,也省得他總往我這差人盯梢,惹你生氣?!?/br> “我不會為這種小事生氣?!备德劙灿舶畎畹?,他替謝敏換上新藥棉,手指在對方頸側的吻痕抹了一下,惹得謝敏一縮。 “四處在報紙上造我謠還說沒生氣?”謝敏翻了個白眼。 “晚上偷溜出去掀瓦砸人的確實是你?!备德劙布m正。 “那還不是他家報紙亂寫你緋聞,十八線熱辣小花黃豆大的入鏡都能寫成眉目傳情,那張臉哪塊是天生的?他該感謝我只是掀瓦?!敝x敏不屑道?!霸僬f我什么時候要你去排蛋糕了?” “適當透露戀愛細節有助于塑造執政官的形象,除了政客必備的特質,還應更像個有日常生活的人,而在戰后階段,娛樂新聞的蓬勃能緩解緊張的社會氣氛,調動民眾情緒,有利于政令推行實施。 至于蛋糕,你不是也吃了嗎?”傅聞安說。 “我什么時候吃……”謝敏話音一頓,抿了下唇,眼神一飄。 是吃了,但不是什么正經吃法。 “郵差今天來,你就是這么見他的?吻痕都沒遮好?!备德劙驳挠白踊\了下來,他指腹覆在謝敏頸側的痕跡上微微揉搓,漫了一片緋紅。 “他看了桌上的報紙,見到水痕了嗎,知道那水漬是怎么來的嗎?”傅聞安又道。 謝敏的呼吸稍微急促起來,不只是因為對方的靠近,還有體內新注射的藥物影響,會暫時性放大他對信息素的感知。 他想起昨天對方把他壓在桌子上的情景,粗礪報紙擦過柔軟皮膚,磨得他微微刺痛,又覺得前所未有的爽。 謝敏思緒一晃,緩了一會,轉移話題。 “陳石昨天給我回信,問我什么時候能回封控區給他們搭把手,我說不去,他們就改成郵件轟炸。今天的咨詢事項我還沒回完,你能不能……” “不能?!备德劙不亟^,手指沿著對方柔韌的腰線向下,輕輕掐住。 謝敏眼睛微微睜大,脖頸到耳根泛著一片紅,他視線在天花板上飄,窗外夕陽的橘影像一層紗,輕柔地覆著他敏銳的感官。 短促喘息亮了少許,又被滿是水意的悶哼壓回去,病床嘎吱一聲,承受不了兩個成年人的折騰,點滴架上掛著的瓶子一晃,液面洶涌蕩漾。 謝敏眼前有一團團璀璨煙火炸開,火星順著神經流到四肢百骸、軀體末端。他手臂和腿部都有相當程度的骨折,尚未痊愈,使不上力,不夠自如,只能像案板上的魚一樣被翻過來弄過去。 “別動?!编硢〉统恋哪新曉诙﹃?,動作毫不留情。 謝敏像是被燙到了,輕輕一顫,張開濕潤的嘴唇輕聲道:“不是你一直在動嗎?” “嗯?!比棠椭翗O的聲音繃出短短一個單音,與此同時,謝敏貓似地驚喘一聲,而后跟著重重鼻音。 “你記不記得我用藥期間不能和你?!敝x敏頓了一下,抬起濕汗涔涔的眼睛,略有些乖張地笑看對方?!霸趺崔k,你要不還像以前一樣自己解決吧?!?/br> 傅聞安呼吸一滯,拄在對方身側的手臂爬上青筋,與他的渴望、思慕一起蟄伏,在曖昧凌亂的被褥間跳動。 “快點,怎么又不動了,要我幫你嗎?”謝敏拖長了話音。 被褥籠罩的地方隨特工的話語動了動,像是有人支起膝蓋在某處頂了頂,幅度很小,略顯笨拙,帶著十足磨人的挑逗。 過了一會,傅聞安埋頭在對方頸間,聞到清苦藥味里藏著的一縷甜氣,惹人癡迷。 他催促一般地用鼻梁蹭著謝敏下頜,不斷啄吻。 “報紙上的事我不計較,但之后我要找他們雜志社辦事,你不許攔著我?!敝x敏趁人之危,開始討價還價。 傅聞安呼吸一重,不知是yuhuo難耐還是對戀人在床上和他談判的無奈,直接去捉對方的手,攏過修長手指,直向下探。 “聽到沒?”謝敏和人咬耳朵,時不時還舔,親昵地問。 “隨你?!备德劙踩滩蛔×?,把話匆匆一撂,堵住謝敏后續的話頭。 情人節(一) 。 細密白雪落在高大的槲樹枝頭,第三練習場燈火通明,驅散黑夜的陰影。 由于放假,原本人滿為患的練習場走廊空曠到足以平躺,扶手梯保持最低速度運行,直到有人踩上,才發出歡快的嗚嗚聲。 “我沒興趣,不用報我的名字,你去吧?!?/br> “是,我已經回來了,在第三練習場?!?/br> 男人掛斷通訊,走向三樓盡頭的更衣區,最低功率的照明燈勉強指引道路。經過隔間區域,他打開柜門,安靜地更換衣物。 空間里只有衣料摩擦時的沙沙響聲。 忽然,外層門被打開,一線光遠遠映在地上,輕快清亮的男聲隱約傳來。 “去,為什么不去?情人節舞會不是所有單身適婚alpha的愛情圣地嗎?不是誰都像你一樣對omega過敏,我一沒戀人二沒婚約為什么不能去?” “傅聞安?你為什么覺得我會知道他去不去,我們關系看起來很好?” “副官怎么了,我遲早踩他頭上?!蹦侨思又卣Z氣:“他一放假就去北線邊境參加實踐了……誰知道,估計覺得趴在防空洞里吃沙子很過癮吧?!?/br> “你那學弟要覺得他好就親自問唄,匿名留言板上蹲他聯系方式的人數比你學號都長,要我說,他就是有心沒膽,大不了把人一堵直接上……” 腳步聲倏然停了。 顯然是沒預料到更衣室深夜還有人,對方話音一頓,表情因驚愕微微扭曲。 “哈,謝敏,看不出來你小子挺野,還想直接睡了人家……” 嘟。 通訊被還在僵化中的謝敏拼命按斷,氣氛尷尬,詭異到極點。 傅聞安站在更衣柜前,柜門半開,燈光昏暗,只能看清對方掛得整齊的外氅制服,沾了雪水,裘毛一綹綹挨在一塊。更衣室里暖氣很足,他薄衫半開,露出腹下縱橫的肌rou線條,一直延伸到灰色松緊褲腰之下。 謝敏非禮勿視,別開眼睛,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地打開自己的柜子,一邊換衣服,一邊把耳朵豎得老高,側耳聽身后人的動靜。 然而,對方毫無表示。 幾十秒過去,謝敏像躺在刑臺上望著鍘刀影不斷給自己催眠的死刑犯,飽受煎熬地等待,等到對方關門都沒等來結果。 正當謝敏以為這事就這么算了的時候,傅聞安的聲音落了下來。 “從這學期的績點排名來看,你絕無超過我的可能。另外,我是隨行射擊試驗員,不吃沙子?!睂Ψ皆捳Z直白,視線烏沉,胸前象征‘長官’身份的徽章纖塵不染,反射著盈盈冷光。 “……” 松了口氣一般,謝敏繃緊的肩膀沉下,他轉身散漫地倚在柜門,笑道:“我就是隨口一說,長官別那么認真?!?/br> “最后那句也是無心?”傅聞安又問。 謝敏一時語塞,他被盯得難受,下意識要道歉,話到嘴邊又是一頓。 不對,他剛才話也沒說完,傅聞安怎么就斷定他是那種意思了? 謝敏嘴角忽地一翹,好整以暇道:“我教他堵人直接上去表白,有心還是無意很重要嗎?再者,我怎么說就怎么做,你要舉報我非禮?” “詭辯?!备德劙惨贿?,抓住擱在過道長凳上的練習護具,作勢要走。 啪。 一只手橫空劈來,猝然發勁,打落護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在手心。 傅聞安不悅地看向謝敏,只見對方拎著護具袋的繩子往肩膀一搭,左腿屈膝支在長凳上,眉眼覆上使壞時的戲謔笑意。 “臨陣脫逃可不像你的作風,訓練場凌晨兩點關門,你急著跑出去干什么?” “你到底想說什么?!?/br> “我就是想說某些人表面正經,實際也不是一竅不通?!敝x敏笑意更盛,揶揄道:“我聽說你們這種大貴族的孩子從成年起就有適婚會,你給我講講唄?” “你聽這個做什么?!备德劙蝉久?。 “啊,原來真有?”謝敏故作驚訝,在對方發怒揍他之前連忙支起身子退后,笑道:“明天學校有情人節舞會,我提前在你這見見世面不行嗎?” “不行?!备德劙泊蟛奖平?,伸手去搶謝敏藏在背后的護具,對方連連躲閃,很快被逼至角落。 謝敏把護具藏在腰后空隙,語速飛快:“不行?要找對象的是我不是你,贈人玫瑰的道理你不懂?你告訴我,我就不把你曾經有過齷齪思想這事捅出去,要不然明天全校都知道你聽到一個‘上’字就腦補十萬字小作文,我看你這精英的臉皮往哪擱!” 他話音剛落,傅聞安一腳踹上謝敏背后的鐵柜,發出轟隆一聲,震得謝敏一哆嗦。 在謝敏遲疑的功夫,傅聞安一手壓著他的肩摁上柜門,另一手繞到他腰側揪過護具,左腳軍靴鞋底殘留積雪,在最下層的鞋柜角上磕出一點白色,正抵在他雙腿之間。 那是一個極其曖昧的姿勢,但兩人都沒意識到。 驟然被富有進攻欲望的alpha接近,謝敏渾身倒刺豎起,他本能地想并起手刀戳進傅聞安肋下,又被對方胸前銀白色的徽章鎮住。 更衣室的空氣循環系統攜帶信息素凈化液,一般而言,這里不會有任何味道。但謝敏切切實實聞到了一縷捉摸不定的苦澀味道。 “我沒參加過適婚會,也從未思維不端,說別人齷齪之前先檢點自己,大庭廣眾議論他人,品行不正?!备德劙矅烂C道。 “品行不正?”謝敏哂笑,被傅聞安這番評價惹毛了,也不管什么距離何種姿勢,抓了人衣領往面前一拖。 “我議論你什么了?說要踩在你頭上?說你去北邊防線吃沙子?慫恿學弟跟你表白?我說這些,哪點十惡不赦到要你貶斥我品行不正?是你心里有鬼惱羞成怒,遷怒于我倒打一耙?!?/br> 謝敏目光又亮又利,像是要直刺進傅聞安心里。 “傅聞安,你知不知道這所學校里最容易發生關系的就是長官和副官,校外旅館成雙入對的有幾個不是這種關系?你該感謝我幫你澄清你的戀愛狀況,以至于你的桃花還像養在溫室花房一樣一朵接一朵。 我議論我的長官怎么了?我的長官外出兩個月音訊全無,連下學期聯合作戰的預填表都是我代勞,這原本難道不是你的義務嗎,長官?” 謝敏大力推開傅聞安,兩人皆是一踉蹌,他轉身關上柜門,瞥了站在原地不說話的傅聞安。 “反正離畢業不剩半年,下學期又只有一節聯合課,課上我不多話,你紆尊降貴忍一忍,課下少見面,相安無事一了百了,成吧?” 空氣再次凝固,比先前一次更低沉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