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50節
他將手槍握在掌心,撥通通訊器:“礦區內有一輛銀使用過的廢舊越野車,型號為拓展者s80z2,我已經命令后勤組將殘骸拖回分揀室,后續檢查你來接手。另外礦區里應該有銀布置陷阱留下的痕跡,盡可能搜集?!?/br> “是?!焙跅n立刻應下,“長官,礦頭山那邊……?” “暫時晾著,他們比我們更急,先把部分照片撰文發到民用網絡上,找幾個報社制造輿論,看看反應?!备德劙惨贿呑咭贿呎f。 高聳的吊機殘骸在陰冷天幕下孤懸,細長的陰影落在傅聞安的必經之路上,隔斷身后的紛亂喧囂。他有條不紊地布置后續的工作,在打斗中受盡委屈的風衣破了一角,不顯得他狼狽,反倒襯出些許孤拔氣質。 傅聞安說著說著,突然抬頭,望向銀最開始出現的山頭。 那里是俯瞰整片礦區視野最好的地方,是最適合被狙擊手占領的制高點。 銀在那里蟄伏了多久?銀為什么篤定他一定會在此時出現在此處?看銀的準備,他的信息來源一定非??煽?,而這個結論令他憂心——那意味著他身側不再安全。 銀一如既往地沒有殺他,他如愿得利了,那么銀行為的動機是什么? 是試探嗎? 不見得,銀在昨晚與他交過手,銀是個優秀的暗殺者,僅憑短暫交鋒就能判斷局勢。 是刺殺嗎? 可狙擊手的第一槍是最為出其不意的死神鐮刀,在無人防備的時刻選擇警告,本身就不符合暗殺的作風。 如果排除銀自身找樂子的無聊性格,愿意以命相博尋求刺激,可能性只有一種。 銀在推波。 暗殺者在以一個巧妙的姿態斡旋于兩方勢力之間,憑借自身對戰局分寸的拿捏,移動棋盤上的棋子,加快博弈節奏,引導事情向自己喜歡的方向發展。 理性告訴傅聞安,此種可能性出現的概率極大,是最契合時局的選項。 但感性令他不悅,但凡掌控者都不愿放棄主導地位,任由他人凌駕。 “公開時抹除一切關于銀身份的消息,將爆炸指控為礦頭山和封控區對我的暗殺和警告,明白嗎?”傅聞安眉心微蹙,沉聲道。 “是?!焙跅n回應:“那您現在要回來嗎?” “謝敏的定位動過嗎?”傅聞安沒回答,反倒問。 黑梟:“沒,這次檢查過了,沒有信號疊層,他一直很安分,沒有偽裝跡象?!?/br> 傅聞安一哂:“呵,他,安分?你太高估他了?!?/br> “……”黑梟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話。 “我去找謝敏?!痹挳?,傅聞安掛斷了通訊。 謝敏從來沒感到過工作的壓力,但現在,在他躲避各處監控成功溜進金碧輝煌的生活會館,接受了各種類型omega的投懷送抱后,他嘗到了身為精英alpha的疲憊。 等退休之后他一定要在西陽光海岸找一個給巴里納海龜接生的社會服務工作,愉快地欣賞沙灘美黑的小妞,悠閑度日直到老死。 但他的美夢還沒做完,總統套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身型挺拔的alpha像從黃沙漫天的戰場回來的,nongnong風塵氣從執政官昂貴的手工風衣上散發出來,但他面容堅毅英俊,略略掃過的目光銳利深刻,他反手關上門,朝床邊的謝敏走去。 剛洗過澡的特工懶散地披著浴袍,他甚至連腰帶都沒系,帶子垂落至小腿。發梢掛水,虛虛地貼在臉頰,被溫泉蒸過的皮膚還泛著紅,他正站在插滿玫瑰的花瓶旁,抱臂端著高腳杯抿紅酒。 “你比我想象中要晚,路上堵車?”謝敏轉過頭來,左手托著右手手肘,以一個閑散的姿態抬了下眼,輕輕做了個以酒致意的動作。 他眸里含笑,繾綣戲謔,仔細看去,又能從中窺出幾縷譏誚的冷意。 “為了見你,我被開了三張超速的罰單?!备德劙沧哌^去,他的步伐看似從容,實際每一步丈量的尺度相差無幾,那是訓練有素的人在訊問或面對威脅時不自覺展現出的姿態,這引起了謝敏的警覺。 看來傅聞安并非簡單地來找他小憩。 “我真希望交管明天不要把這三張罰單寄到我的支付賬戶里?!敝x敏冷笑著,瞇起眼來。 傅聞安走到謝敏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 衣衫不整的alpha像只剛從水里撈出來的綿羊,渾身上下透著慵懶輕盈的暖意,但他曲起的手肘和漂亮的指尖呈現出緊繃的狀態,這讓傅聞安牢記那些看似纖細的骨骼在發力后能捏斷一個成年alpha 的喉管。 傅聞安承認,比起銀,他更喜歡謝敏這樣強悍又漂亮的生物。 你能從他狎昵的態度中嗅出永不凋零的欲望,勁草般纖細的體態隱藏著致死的爆發力,他的言語永遠精雕細琢,嚴謹的思維令他不會輕易落入扭曲的陷阱,他永遠懷有眼高于頂的傲慢。 “我來向你確認一件事?!备德劙菜查g逼近,皮鞋尖頂著一次性拖鞋,凌厲氣勢的壓迫感拔高到巔峰,alpha粗糙的指尖扣上對方的手腕。 “嗯?”謝敏哼了一聲表示反問,聲音很低,如同情人之間親昵的詢問。 他輕輕抬起眼,偏了下頭,飽滿的唇幾乎擦過傅聞安的下巴。 “確認你從未背叛過我?!?/br> 那一瞬,謝敏在傅聞安眼里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殺意。 第46章 縈繞在耳畔的呼吸伴隨著男人低沉的絮語,如同被月夜下的鸮凝視一般,從頭到腳的冷意令謝敏斂下眼。 人在緊張時會習慣性地表現出小動作,謝敏也如此。他腰后靠著桌沿,白色棉拖鞋尖在對方的皮鞋上輕輕蹭過,唇揚起,卻沒說話。 他在尋求理清思緒面對質問的緩沖期。 直到對方勒在他手腕上的指腹有意無意地摩挲著,表達一種隱晦的催促,謝敏才抬起頭。 “你很像我以前養過的一只很沒安全感的杜賓犬?!敝x敏的唇線一扯,憊懶的神態在他偏頭時展現得淋漓盡致。 特工抬起手,指節在對方的腰帶上輕輕一勾,沒使力,只是虛虛搭上。 他低著頭,仿佛沉浸在回憶里,自顧自地說道:“它總趴在壁爐地毯外側的一角、更靠近房門的地方注視著我,它看起來威風凜凜無所不能,實際上很害怕風吹過破窗時發出的轟隆聲?!?/br> “你現在看起來就像因為害怕風聲而向我撒嬌的犬?!敝x敏瞇起眼睛,視線在男人凸起的喉結和優越的脖頸線條上流連。 “如果我說是呢?”傅聞安的聲線壓得很低,alpha的原始性感展露無疑,從他身上,謝敏能聞到淡淡的硝煙氣息。 很快,凌厲的信息素將身前的獵物徹底包圍,傅聞安的瞳孔中掠上一抹勢在必得的欲色。 謝敏露出荒謬的神情:“如果你沒有釋放如此濃郁的信息素,你的示弱還算可信?!?/br> “你是一個優秀的狙擊手,你的行動目的是制造一起前所未有的混亂,你的戰場是一片四面環山的礦區,就像這樣……” 男人平穩的敘述中埋藏著驚心動魄的信息量,落在謝敏手腕上的手稍微用力,從側將對方完美包覆,他抬起手,捉住對方的手指,在裝滿紅酒的高腳杯里一沾,手指起伏的弧度牽起緋紅的酒液。 謝敏任由傅聞安擺弄,他感覺到對方引著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劃線,酒液拖出血液一般的絳色水痕,色素在指縫殘留,酒精的香氣在皮膚間發酵。 憑著觸覺,紛亂線條在腦海中逐漸勾勒成地圖,在思維的世界中構筑成三維模型。寂靜的房間中只有手指摩擦時的細碎聲響,呼吸仿佛都已靜止,在不知畫了多久后,對方停了下來。 一個由等高線組成的隱形地圖在兩人間展開,傅聞安斂著眸,毫不避諱地打量對方。 謝敏似乎重新聽到了礦區的風聲、沙礫掃過臉頰的疼痛感、瞄準鏡中疾馳的汽車、與男人身陷陷阱卻仍舊孤拔傲慢的身姿。 “現在,你的敵人將在五秒后從這個缺口出現,你需要向他狙擊以示威懾。告訴我,你會選擇哪里作為你的狙擊點?” 手指在對方的指引下輕輕在桌面一點,指節微彎,又迅速提起。 掌心的熱度透過皮膚相接處徐徐傳導,謝敏的視線下垂,落在傅聞安指給他的定點上。 礦區地圖被傅聞安近乎完美地復刻出來,情景再現演繹得分毫不差,壓迫感持續而來。 這是一個無論怎么回答都會引起懷疑的致命試探。 謝敏輕輕眨了下眼。 “很難回答嗎?”傅聞安神色一動,輕聲問道。 謝敏反手扣住傅聞安的掌心,學著他的樣子,引著對方在右側一個被削平的山頭上摁了一下。 “這里?!彼鸬?。 謝敏的答案與銀選擇的狙擊點完全一致。 “你的理由?”傅聞安盯著面前的特工。 “我的本能告訴我,這里是最佳的戰略制高點,只有在這里,我才能完成我的一切目標?!敝x敏胸有成竹地答道:“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無論是誰都會注意到?!?/br> “的確?!?/br> alpha輕笑一聲,周身仿佛凝固的低氣壓在一瞬撤下,傅聞安禮貌地向后退一步,與謝敏保持安全距離。他抽出桌面上的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沾染的紅酒酒液。 他的動作仔細精致,一根根手指擦過去,仿佛養護什么名貴的藏品。 但之后,他將紙巾隨手遺棄,抬起的眼中彌漫更隱晦的冷意。 那是真正的、仿佛能將謝敏劈開肢解的審視與洞察。 他從衣袋里拿出了一把制式手槍,慢條斯理地上膛,手槍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謝敏無動于衷,歪頭,目光追隨著傅聞安的動作,仿佛在看一個新奇的玩具。 “我遇到了銀,他與你的意見不謀而合,我與他交過手,他沒有殺我,但我從他身上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br> “銀在利用我謀劃一些事,他的野心如池沼中貪婪成性的蛇,在不斷的試探中膨脹,但他或許不懂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br> “你與銀都是優秀的特工,你們有著相似的思維,敏銳的殺戮觸角,而我堅信,你比他更強?!?/br> “我留不得他,所以,我要你殺了銀,以什么方法都可以?!?/br> 傅聞安將槍遞到謝敏面前,眸色微動。 謝敏沉著臉色,無論是戲謔還是冷淡的笑意全部消失不見,他如一尊佇立在冰雪中的雕塑,從眼中投出陰森冷意。 傅聞安在等,他伸出的手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他篤定謝敏一定會接受。 事實證明,他的自負十分合理,因為他的特工別無選擇。 “其實你更想看到的是我將槍口指向自己的腦袋,對么?”謝敏抬起手,指尖在槍口觸了一下,話語如同槍體一般冰冷。 傅聞安不置可否,他并不在意謝敏對他意思的理解。 因為那的確是他預料的可能性之一。 “但是,我的長官——” 尾音被咽下,謝敏閃電般出手,烙鐵般緊扣的指節猛然鎖上槍管。他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兇狠地撞在傅聞安身上。 兩人同時向后跌落,姿勢一轉,傅聞安被壓在床鋪上仰面倒躺,而謝敏則跨坐在他腰上,用自己絞來的槍抵著傅聞安的腦袋。 房間重歸寂靜,柔軟雙人床外的帷幔被短暫的烈風掀起,正微微搖晃。頭頂白熾燈的燈光從頭頂照下,籠出特工瘦削利落的身體輪廓。 傅聞安抬起眼,他的視線掠過特工緊繃的小臂,凸起的指節勾勒出鋒利易折的線條,順著敞開的浴袍向上,是特工淬滿冰霜的目光。 “你以為我會次次如你所愿嗎?”謝敏一字一頓地說道,槍口下壓,將傅聞安壓回床里,扼殺對方所有的掙扎。